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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岁大了便越发注重身体了,当然没有如凡间帝王总有的那等“长生”的追求,可“长命百岁”总是大多数人所求的。安国公也不例外,是以午睡这种事只要有机会,总是会做的。
一连多日坐马车的疲惫让安国公今日的午睡睡的格外踏实,待到一觉醒来,已近暮时,快到吃暮食的时候了。
一个午觉睡的神清气爽,安国公起身走向了楼下的大堂。
大堂里除却几个轮值的护卫之外也没有旁的人,后头的饭食香传来,驿站的小吏想是正在后头备食。
没看到自家长孙的影子,安国公倒也不在意:孙儿早已弱冠,自有自己的事要做,他也不能随意插手。毕竟……要做个慈善的长辈嘛!
走下楼下大堂,朝大堂中朝他施礼的轮值护卫点了点头,安国公走到了驿站门口,而后……一眼便看到了正站在檐下看着细雨出神的女孩子。
她只是垂手淡淡的站在那里,身上一袭寻常的青色袄裙,不知是细雨太过朦胧,还是别的缘故,远远看去,女孩子身上一股泠泠然的娴静之感便扑面而来,有种别样的宁静和雅致。
安国公看了片刻之后,突地开口唤道:“姜家丫头。”
女孩子闻言偏过头来,抿唇莞尔,朝他欠身施了一礼,态度不卑不亢:“国公爷。”
安国公朝她笑了笑,走过去,如寻常长辈一般同她闲聊:“丫头看雨啊!”
女孩子轻“嗯”了一声,专注的看着面前细雨连绵的官道,道:“春雨贵如油,这一路的春雨对于庄稼汉来说,当是好事!”
安国公闻言却是有些诧异的看向女孩子:虽说东平伯在有些长安权贵眼里看来是个“破落户”了,可再如何,那也是伯府,她是伯府的小姐,那位东平伯又是个宠女如命的,这位姜四小姐可说自小也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千金了。
似这般养大的女孩子他见过的不在少数,养的极好的也有不少,她们或许会出口成章或许会行事端方或许会聪慧灵秀……他可以想到无数有关这些女孩子的溢美之词。
若是这些女孩子面对如斯春雨,大抵开口便是一两句妙词佳句引得众人惊呼才女,就似……就似曾经的她一样。
可没想到,这个曾经开口便是华章的女孩子此时面对如斯春雨,开口的话却是如此接地气。
安国公细细回忆了一番:好似自见过这个曾以“才女”之名名动京师的女孩子之后,便再没有听过一句华章。
察觉到他注视的女孩子偏头朝他看了过来,淡淡的笑了笑,复又转头继续看向被连绵细雨打湿的官道出神。
安国公看着女孩子的动作,突地出声道:“我家那个老二配不上你。”
按说他是做祖父的,到底是自家的孙儿,心里再如何念叨着要公平,却也总是多少有些偏向的。可即便是做祖父的,带着偏向来看,他却依然觉得这两人差的委实有点多。
其实,只要不是个傻子,便知道这过去的龃龉不该在此时提及,可看着面前的女孩子,他还是忍不住“傻”了一回,多嘴了一句。
女孩子似是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提起季崇欢,不过闻言却是笑了笑,认真的向他道了声谢。
这些事是原主的事,她无法代替原主做什么,不过面对安国公,便是原主也怪不到面前这位老人的头上。
安国公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却在此时心里蓦地生出了一个念头,而后立时转身回了大堂,叫住轮值的护卫,问道:“我家言哥儿呢?”
季崇言和林彦此时才从驿站的后院向前院而来
那三个喊冤的行人经由林彦一个多时辰的审问,成功的不再喊冤,只也仅止于此了。他们认受命监视王家的动向,这一点同灵生和寿春,还有那个乞儿一样,可再多的便皆闭口不言了。
此时已近暮时,林彦和季崇言便暂且离开了后院向这边而来。
“我们抓了他们这么多人,即便这些人今日不开口,对于那些人而言怕也如阿难一样,活着便是个隐患,对方今晚多半会动手……”正说着的林彦冷不防听一旁的季崇言轻咳了一声。
回过神来的他立时噤了声,连忙看向向这边而来的安国公。
“忙完了?”安国公远远走来问道。
季崇言“嗯”了一声,上前道:“祖父,您怎的来了?”
“有事要同你说。”安国公也不是个拖沓之人,对上面前这两人,也未把林彦当外人,是以立时开口道,“正好,林家小子也在这里,来听听老夫这主意好不好。”
一席话说的林彦一惊,不过旋即笑道:“也成!只不知道国公爷要说的是什么事?”
安国公大手一挥,回头指向前院的方向,问道:“那个姜家丫头你们觉得如何?”
姜四小姐么?
“自是好的。”林彦说着下意识的看了眼季崇言,“若非如此,我同崇言也不会同姜四小姐结交了。”
“好便好。”安国公听了他的回答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此时却拧起了眉头的季崇言,问道,“怎的?言哥儿,你对姜四小姐不满意?怎的皱眉?”
“不,我……很喜欢姜四小姐。”季崇言松开了拧起的眉头,一旁的林彦听他这般说来,忍不住再次瞥了他一眼:这一句可是大实话,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喜欢呢!
“倒是祖父,怎的突然提起了姜四小姐的事?”他当然喜欢姜四小姐,也能瞧得出祖父对姜四小姐也不讨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祖父突然问起来,让他莫名的有些不安。
“你喜欢姜四小姐就成!”安国公闻言松了口气,旋即大手一挥,道,“老夫也喜欢那姜家丫头,方才在前头时倒是生出了一个念头。”
听得安国公道“也喜欢姜家丫头”按说是一件好事,这也一直是崇言所求的,可林彦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妙之感油然而生。
“你那个不成器的堂弟做的好事当真是过分了,是以祖父想着不能叫人家好生生的丫头吃这样的大亏!”安国公接下来的话也是“好话”,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愈发的让人不安。
“你祖父同你祖母一直想得个贴心小棉袄,却只得了三个儿子,你父亲、二叔、三叔他们也一个样,生的俱是儿子,祖父想着,既然如此,不若自己收个孙女……”
听到这里,季崇言同林彦脸色顿变。
那厢的安国公却未有所察觉,依旧高兴道:“那姜家丫头我是当真喜欢的紧,一瞧便是个好丫头,聪慧伶俐,你祖母定也会喜欢的。”
安国公兴高采烈的说道:“你二叔二婶是个什么样的你也知晓,再加上你二堂弟的事,诶!便算了!你三叔三婶近些时日因着祯儿伴读之事也没什么心思收义女,祖父思来想去便只你爹,左右一句话的时候,没得他不同意的份!到时候姜家丫头成了你义妹……”
林彦只觉得自己此时若在喝水定是要一口茶水喷出来了。
国公爷是要让两个有情人结成义兄妹了!
这可不行!一旁的季崇言脸色已然难看至极了,不过对着国公爷,他还是耐着性子听国公爷夸赞了一番姜四小姐之后,才开口道:“祖父,我觉得不妥!”
原本以为孙儿同姜家丫头关系不错,对这个突然得来的义妹定不会拒绝的,可没成想,一向听话的孙儿居然开口便拒绝了。
安国公很是不解:“怎的不妥了?姜四小姐不好么?你不喜欢她么?再说了听闻她乳名唤作阿颜,言哥儿,你幼时也是个阿言,你二人连乳名都差不多,可见是天大的缘分……”
一席话说的一旁的林彦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不过到底是碍着好友都快黑成锅底的脸色,忙咳了一声打断了安国公的话,道:“国公爷,照这般说来,我也是个阿彦呢,那也叫缘分么?”
倒是头一回发现,若是有人喊一声阿彦(言)(颜),他们三个都能回头问一句“谁在唤我?”
安国公听的愣了一愣,却旋即点头道:“自也是缘分,你若是愿意认个义父,我回头也叫老大那混球再收一个义子……”
这话越说越乱套了,国公爷今日这收义孙女、义孙的兴致真真高涨,林彦连忙看向一旁的季崇言。
季崇言深吸了一口气,出声打断了安国公的话:“祖父当然可以有个聪慧灵秀的义孙女同义孙,可他怎的做得好这个义父?”
最后一句有些发愣,这个父亲如何,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了。
一句话说的安国公顿时一噎,怔了片刻之后,安国公想了想,道:“那要不,便略过义父,直接拜义祖父、义祖母……”
“不必如此了。”季崇言摇头打断了安国公的话,对安国公道,“再者以东平伯爱女如命的性子,为姜四小姐多寻个义父东平伯怕是不依的。”
亲爹在此,且还是个这般疼女儿的亲爹在,哪用找什么义父?狂且还是个糊涂混账的义父!
提起了东平伯,安国公原本高涨的收义孙女的兴致顿时消退了不少:倒是他的不是了,只顾着自己高兴,问了问询他人父母的意见。
只是这收义孙女的兴致虽然消退了下去,安国公却仍然忍不住道:“你二堂弟那个混球……诶,世人又多看中相貌,这丫头虽然聪慧灵秀,可相貌之上却委实不占什么便宜,若寻了个不好的,我觉得是当真可惜了她的灵秀,可若是要寻个好的,旁人不与她接触,又有几人知晓她的内秀?”
内秀这种事不似皮相的美丽,不是一眼便看的见的。不,也不能这么说!想到女孩子独自站在檐下泠泠然看雨的娴静雅致,内秀之于气韵之上的美也是看得到的,只是这些也要注意到她才能看得到。可惜,能静下心来去看那气韵之美之人终究是少数。
这一刻的安国公倒是有些明白了老妻怎会如此热衷办宴为年轻儿郎女子牵线了,这种事大抵是会上瘾的。
“这件事祖父放心便是,”只可惜,季崇言拒绝了他的操心,开口神情认真而郑重,“姜四小姐会得一个如意郎君的!”
林彦看向季崇言:“……”
这郎君确实如意的很,还会自己主动给自己牵线搭桥的。
听得季崇言道不消他操心之后,安国公摸了摸鼻子有些失望,只是临离开前忍不住道:“言哥儿可莫忘了啊,往后要给姜四小姐牵线之前,得先让祖父过目一番到底如意不如意。”
季崇言点头道:“祖父放心,姜四小姐的亲事自在我身上。”
林彦:“……”还……当真是在他身上!
只可惜,不明内里的安国公此时也没想到这一茬,得了他的保证之后,这才转身离开了。
吃过暮食,因着外头落雨不绝,方知慧站在门口叹了好几声“这雨下的连逛都逛不成了”之后便被烟花周拉走了。
虽是不明所以,可鉴于每次烟花周拉她都是有道理的,是以方知慧还算配合,待到将她拉回屋中关了房门,烟花周才扶额叹道:“我的姑奶奶啊,你可少说几句吧!没瞧见林少卿、季世子他们在办事么?”
瞧着这么一个下午从外头抓进来这么多人,又有护卫走进走出的,便知晓这些人怕是又做了什么。
“九龙岭上的事你还记得么?”烟花周说着伸手朝方知慧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而后对方知慧,心虚道,“我给季世子他们做了几支烟花。”
方知慧:“……”怕不是一般的烟花,是会炸开的炸药吧!
斜着看了他一眼,方知慧道:“想当年我同你不熟的时候,使了千金到你那烟花作坊前来求烟花,你都甩脸给我看,怎的现在什么人让你做你都做呢?”
敢情甩脸这种事就对着她是吧!
“你不是威武不屈的么?姜四也就算了,毕竟不是外人,那季世子和林少卿让你做你就做了?”
就知道这姑奶奶会翻旧账,烟花周干巴巴的解释道:“他两人来找我时,那季世子在我面前拿了把开了锋且锋利无比的匕首在擦。”
一边擦匕首一边让他做烟花帮忙,看在锋利匕首的份上,他觉得这威武屈一屈也无所谓,倒不是畏惧权势什么的,而只是单纯的想帮林少卿他们抓些恶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