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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科书上的经典案例,是以鼻翼与内眼角连线的延长点作为眉头,鼻翼与眼球外侧的延伸作为眉峰,与眼尾连线的延伸则是眉尾。是没错,但人各有异,不可能千人一面。鼻梁宽的肯定不可能为求两点的延长线而把眉头剔去一大截。事实上这时候根本就不要顾及眼角,而是鼻梁的一条直线延长上去就是眉头。
孔铛铛拿两根牙刷挡在眉毛前,一开一合试了半晌,才找准眉间距。数学题有标准答案,这里并没有。于理论建议的眉头位置,孔铛铛又多拔了两根毛。稍宽的眉间距显得人年轻,不信去看上小学前的小朋友,眉毛距离都稍有些宽。但也只需少许,否则显傻。
至于眉峰与眉梢,将杂毛拔去,小剪刀略作修剪,未必要大刀阔斧。曾经不知有多少无眉星人哭着喊着羡慕孔铛铛的爷们眉——要珍惜,这项老天难得赋予她的优点。
修过的眉毛不似先前杂乱与阳刚,自然的眉峰位置仍然没做改变,虽然它处在鼻翼与眼珠正中的位置,但理论要结合实际,没必要生搬硬套,适合自己已经足够。
清水洗了两把脸,这个时候,孔铛铛甚至连像样的洁面乳都没有。
孔妈妈曾往她行礼箱里塞了许多小作坊出品的祛痘膏,又油又粘腻,或者结块又掉屑。她涂了大学四年,一张脸弄得皮薄且敏感,却都没有想过替自己好好挑选一款润肤霜。等到她想起来的时候,什么产品都已经无效了,只能靠医美。
“铛铛?”
“听见了。”孔铛铛在镜子前大声回话,“我上厕所。”
放下眉上齐刘海,遮住了额头的痘痘,如果只露出一双眼,她似乎也并非不能见人。
后来吃了顿圆满的包子,孔铛铛蹲客厅里打包行李,很快听她妈在洗手间里喊话:“铛铛,这个镊子是你的吗,是要带去学校吗?”
与她妈问话几乎同一时间想起的,是孔铛铛脑中火警一样疯狂响起的系统警告。
#warning!warning!warning!系统兑换物品不可经由宿主以外任何人使用!
#为保系统正常运作,所兑换物品现已进入自爆程序。
#倒数开始。
#10。
#9。
#8。
#7。
……自爆?!蹲地上理箱子的孔铛铛吓得一挺身直窜起来,眼冒金星也顾不上,火烧屁股一样冲进洗手间,大叫:“妈——!”
她妈正好拿着修眉夹与她对视,母女二人大眼瞪小眼的一瞬间,啪一声,孔妈妈手里的修眉夹从中应声而裂。
“啊呀。”孔妈妈惊了一下,直说,“我没用力啊,我没招它啊,怎么就断了啊,这什么质量……”
孔铛铛受惊过度,原地长舒口气,看她妈仍旧念念有词想找出眉夹断裂的真正原因,孔铛铛安慰:“就两块五,质量肯定不好。”
“那也不行啊,是你要带上学校的,这会儿坏了,等你到申市人生地不熟上哪买?不行,我说老孔啊,你别瘫沙发上学葛优了,赶紧起来给铛铛买个镊子去。”
孔铛铛唇角不自觉地抽了抽。“妈。”她叫,上前一步,一把抱住她这个身高一六九、却在几年后几乎与一六五的孔铛铛比肩的妈妈。
妈妈老了……当孔铛铛眼周生出第一条细纹,孔妈妈的脊背都已老得缩了形。
“哎呦这孩子,没事,不就上个大学吗?申市又不远,想你妈了就回家,或者妈妈买车票去看你。行了,多大人了,这大热天的,快松手。”
#叮!——恰于此时。
#恭喜!宿主收获好感眼神1,魅力值1,目前可用魅力值:9.5。
孔铛铛什么也没干,莫名其妙就被加了一。好大一股怔忡,突然发现那一条眼神收集成功的信息其实是可点击的,孔铛铛没多想就把它打开来,眼前当即播放起此条眼神收集的现场画面:
洗手台前,孔妈妈被孔铛铛不丢手地死死熊抱。化妆镜内,孔妈妈深情注视着自家女儿的后脑勺,用情之深,久久不能移视……
孔铛铛短短数个钟头内遭遇人生重来的无数个懵逼——word妈,您对我的好感,竟然全都献给了我的后脑勺……
出租车驶停火车站。
时值八月末,开学季,车站内外人满为患。
站内监控室,保安周队长悠悠吹凉他的雨前龙井,刚要低头喝上一口,身边骤然爆出一声:“卧槽!”
“十三中!他们又来了!”保安小张指着监控屏幕一脸woc。
周队长立时播了个内线到副站长室:“喂,肖站长,没错,十三中又来拉条幅送学子了,是……是是是,我这就去处理。”
周队长出了监控室,远远看见黑着脸的肖站长坐电梯下来与他会和了。
“肖站长,”周队长面有难色,“您看,电视台也来了。”
也难怪,十三中是新近挤进重点中学的二流高中,近两年靠着抓成绩、送了几名高三生进名牌大学而渐渐为人关注。
现在为了一个高考,多少考生前赴后继命都不要,就别怪培养他们的中学手段尽出。
十三中的口号是:对待好成绩的同学要像妈妈一般无微不至,让他们倍感舒适;反推,成绩不好,靠边站。
因此自从三年前,十三中出了第一个被名校录取的毕业生,该毕业生乘火车奔赴神圣高校的当日,十三中校领导就在候车室拉起了横幅来为他们的好儿郎送行。
本就人头攒动的候车大厅,再加上这么一出,看热闹的,凑热闹的,还有巴不得全市父母都能来围观的,合在一起,就是一个乱。
十三中这个宣传做得很到位,火车站管理层岂止恨得牙痒痒。平时车站迎来送往就是多事之地,何况还是返校高峰期。
车站去年已经向第十三中学发出严肃警告,指出他们这种严重妨碍公共秩序的行为绝不可取,谁知今年还来。
“电视台怎么了?”肖副站长冷哼了声,“来了才好,看到时谁下不来台。”说话间目光灼灼,已望去人潮正中。
十三中教导主任正帮着清场地,摄像机架起,摄像大哥比了个手势,主持人就位。
身着浅灰套装的干练女主持行云流水做完开场白,一转身,镜头随之偏移,焦点之上,便见一名短发爽利、衬衫白净的年轻男生从容出镜。
男生的衬衫并非全白,系扣处有一排深蓝色暗纹装饰,领口敞开一个扣,露出刚好有内容可看的修长颈部。喉结微凸,有股青涩中即将成熟的味道。视角往上,是一张平静之中略带疏离冷漠的脸。
男生名叫唐碌,省高考男状元,一样的选科一样的试题,与孔铛铛同班同校,秋色平分,一模一样的高考成绩。
只是,为什么送行的队伍如此壮观,他身后“十三中祝福我校莘莘学子”的条幅红得醒目,却唯独只有孔铛铛需要站在那人的阴影之下?
上辈子,哪怕只是重生的前一日,孔铛铛都听从了老师的安排,买了与唐碌相同班次的车票,站在那光辉瞩目的高考状元身侧,为母校推送高考双状元的荣耀,却成了再卑微都没有的背景板。
这一回,她终于看懂了自己当初的年少天真。见微知著,一件小事,就已在向她证明:这个世界,丑人是没地站的。
哪怕她高考第一,镜头之下,人人都偏爱那张干净利落、不必细看也知其五官端正的脸。至于孔铛铛,连一向器重于她的贾校长,都舍不得给她哪怕一秒的出镜时间。是嫌她丢了人,全市人民面前,她不能给十三中争光。
却还是要确保她务必到场。
夹杂在人流中,班主任这次没等到孔铛铛出现,急疯了打了无数个电话。
孔铛铛特地给她爸妈都调了静音,自己则口罩遮面,远远望着那位面无表情的唐同学不冷不热、慢条斯理地回答着女主持抛出的采访问题。
唐碌是高一下学期才转学到十三中的,人冷,学习好。全班都知道,他转学是因为家里出了事。
当年孔铛铛关注他,是因对方是自己的竞争对手,但她关注了那么多年,终也有一日看着那冷冷清清独立一席之人,发觉对方一张从容不迫、有些消瘦的脸是如此好看。
何况一七八的身高,还有副标准校服衣架的好身材。
唐碌话不多,当他的采访结束,按照孔铛铛对于上一世的记忆,该有火车站官方出场撵人了。
然后是校方与对方的一场扯皮,众目睽睽下,大闹一回。
“都让让!”肖站长已一路大步流星,面罩寒霜如期而来。
孔铛铛摸摸脸,确保口罩还在,一个箭步穿梭人群,提前一步挡了对方的道:“肖站长好!”
站长猛地站定,冷眼看去面前莫名冒出的年轻女学生。眉上齐刘海,过耳学生头,面上一只大口罩,只露出一双怪黑的眼,和……怪利落的一对平直眉。
“肖站长,贾校长叫我陪您过去接受采访。”孔铛铛无中生有。
“接受采访?我?”
“是,我是十三中的另一位高考状元孔铛铛。贾校长说谢谢您每年配合我校所做的安排,高考能出成绩其实也不止学校的培育之功,还要感谢社会各界的支持。例如您,就特别支持我们的教育事业。”
肖站长听着挺对路,孔铛铛赶紧再奉承几句。到底是出过社会的人,钉子碰得多了迟早会开窍。孔铛铛骨子里还是自卑且胆小,但已懂得了遇什么人,说什么话。
在孔铛铛的撺掇下,那方贾校长刚举起他的麦克风,想来一番热情洋溢的招生简章,肖站长却已热情似火地过来与他握手了。
什么人?!贾校长一脸茫然,孔铛铛适时介绍:“这位是肖站长。”
领导见面,不特别冷场,都先是不痛不痒一番寒暄。
等寒暄结束,肖站长便毫不客气挡在贾校长的站位前。干练女主持也是活络人,一见此状,立马上前攀谈。
贾校长懵逼结束,转头问孔铛铛:“怎么回事?”
孔铛铛小声给领导咬耳朵,说对方本来是要来找茬的。
贾校长也是多见场面,一听便回想起了去年收到的郑重警告。如果对方真是大喇喇跑来闹场的,那现场的电视台工作人员,还有满大厅天南海北的旅客,绝对免不了要看一场十三中的笑话。到时宣传不成,反倒成了社会新闻。要死,贾校长嘬了声牙,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不久后,他亲自给主持人引荐:“来来来,这位就是我校另一位高考状元,女孩子,巾帼不让须眉。”
回过头,孔铛铛称病带着口罩,远远一看,瞧不见那满脸青春痘,也是位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又成绩突出的小姑娘。
孔铛铛如愿站在镜头前,候车厅内全是人,哪怕有一人觉得她上进又励志,又或谦卑得人心,她脑中的拟微波炉铃声便会响起。
此刻,是一串“叮叮叮”的提示音。
#恭喜!宿主收获好感眼神1,魅力值1,目前可用魅力值:42.5……
不知道节目播出后,电视机前的眼神会不会也算进魅力值计分内?
但已经很成功了,孔铛铛成功挡住了身后男状元唐碌的背景板站位。如今现场可开辟的区域不大,大家站得有点近。孔铛铛鼻尖处总有股兰花香的幽冷,似有若无地,伴着夏日空调间里舒爽的凉风,从身后飘来。那是白衬衫上洗衣液的味道——当年她未曾参与过的高中卧谈,女生推举最爱男生身上味道no.1。
当采访告一段落,回身去看,那人目不斜视,已与她擦肩而过。
……
送走校领导,车将进站,孔铛铛在未曾打开的检票口排起长龙。
父母站在一旁,扶着她的行李箱,已没什么好去交代。高中住过校,再与亲人的两两分别,就没有了特别深的感触。
检票口开,孔妈妈摸着她的后脑勺:“好好的。”
孔铛铛点了点头,就随着人潮往前涌。一番混乱的检票,离闸将进通道。她走得很急,就怕行李架被人占了,她的旅行箱要被迫放在车头或车尾,那样她看不见,怕被人拿去。
满脑子的赶紧走,忽然“叮”一声:
#恭喜!宿主收获好感眼神1,魅力值1,目前可用魅力值:43.5。
孔铛铛怀疑这条为何迟了那么久,边走边点开信息,画面上,一对夫妇,相偕并肩,目送女儿独自离家。
孔铛铛此刻已走出很远,回过头去,隔着纷纷检票入站的旅客,那闸口并不醒目的人群里,仍然能看到自家父母的身影。
孔爸扭过头去,孔妈妈在一旁揶揄:“看你,女儿都没事,你倒哭起来。”
孔爸道:“闺女呦,我的心头肉。”
孔铛铛已转身朝前走,边走,边就想起那年独自一人的新生宿舍里,她哭得不成人样。
……
上了车,孔铛铛的座位是个并排的两人座,她靠过道,如果记得没错,靠窗的就是另一位高考状元,唐碌。
世事就是如此巧,同被申大录取,他们分别买票,十多节车厢,还能是同车并排。
但一路坐了快4个钟头,上回,两人可没说过一句话。
这回,唐碌略迟于孔铛铛上车,等孔铛铛起身给他让出空道,他刚一落座,孔铛铛的招呼便毫不迟疑丢了过来。
“嗨,真巧。”
唐碌略略抬眼,面容冷淡,侧开目光。
孔铛铛听人说过唐碌家里的事,他妈曾是市局领导,双规期间突然离世。那之前唐碌在全市最好的中学,恐怕日子也过得不错,后来转了学,听说连名字都改了,反正人到了十三中就已经变得孤僻又离群。孔铛铛不知他是否是受其母离世的影响,反正人家也不会多嘴跟孔铛铛诉心声。
列车启动,孔铛铛拿出她的猜价格日常来做。系统会给出一款产品的5d模型,孔铛铛可以拿在手上欣赏它,把玩它,闻味道,甚至摸质地。然而产品的品名以及包装说明被利用视觉死角功能屏蔽,猜完以后产品也要回收,否则自爆。
第一题。
是一块粉红色的圆形海绵,不,也不能算圆形,水滴状吧,一头尖一头胖。拿在手上挺软的,捏起来弹性不错,海绵上的空隙有点明显,像孔铛铛满脸的毛细孔。
猜价格之前有条开放答题位置,可以猜产品用途,回答正确有加分。那么孔铛铛猜:既然是海绵,一定是和洗澡有关,但是这么小,上沐浴乳得搓半天吧,难道是……
我知道了,洗脸的。
孔铛铛猜好用途猜价格,一块小海绵,两块钱吧,后面还让填货币符号。废话,当然是rmb,难道是日元?
这里系统提供了规则,猜价格完成之前不会得知答案,正确价格会在商品全球定价的波动范围内,100元以下的,偏差在10元以内,1000元的则在百元内,以此类推,只要在此区间内的都算合格。
太简单了吧,孔铛铛想,而且对于自己第一道题的答案,她也颇为有信心。
这时产品消失,系统计算得分,内部处理闪现产品被隐藏的价格。
品名:deroriginal(美妆蛋)
参考售价:20美元(133rmb)
第二题。孔铛铛踌躇满志,拿到题却懵圈了。
玫瑰花?!装在个半透明白色的圆罐子里,怎么越看越像宠物小精灵的蛋?只是蛋上面有金色的把手,肚皮中间镶一圈金色金属,正中是个黑色浮雕的女人头像。打开来,便是一片片被盛在其中华丽梦幻的玫瑰花瓣。
这是真花假花?孔铛铛跟没见过世面一样左右端详,不敢碰,怕让自己给碰坏了。可这玫瑰花跟化妆品有什么关系,孔铛铛简直要抓耳挠腮,终于忍不住摸了一把,有点像纸,又有点像橡胶,还有点像花瓣?!
孔铛铛正当纠结,身旁的唐碌突然投来视线。
唐碌把孔铛铛盯了好一会儿,对方才反应过来有人在看自己。
匆匆一瞥,孔铛铛向唐碌傻笑,捧着手里的东西问:“挺像真的吧?”
她不知道的是,用于日常测试的模拟产品都不会在其他人眼里成像,这时唐碌看孔铛铛,整个在看一神经病。
神经病看完,唐碌收回目光,继续看书。
孔铛铛最后决定,跟玫瑰花有关的八成跟香氛相关,就当它是熏香了。价格嘛,看盒子挺精致,肯定不便宜,至少要100块吧。100块买几片盛盒子里的花瓣,瓣数还未必够拼成一朵花,别说,挺奢侈的。
系统内部浮现价格:玫瑰花瓣腮红,13400日元(877rmb)
孔铛铛原本以为只有玫瑰花够奇葩,很快她就开始对自己失去了各种信心。
第三题:nyx双色修容棒,12美元(80rmb)
孔铛铛:这是……口红?双头的,双色口红?50块最多了。
第四题:mac可定制6色遮瑕修容组,40美元(267rmb)
孔铛铛:这简单,6色,一看就是眼影,颜色多得贵点,150?
第五题:cpb高光,95美元(633rmb)
孔铛铛:好高大上的盒子,粉饼吧,都没啥色不可能是眼影,200。
第六题:&gabbana腮红膏,55美元(367rmb)
孔铛铛:这么小罐,口红,80。
第七题:ysl明彩笔,42美元(280rmb)
孔铛铛:咦,怎么按不出来?刷头像刷漆一样……长得有点像眉笔,90吧。
第八题:zinggel(古铜修容啫喱),32美元(213rmb)
孔铛铛:这个我知道,一看就知道,是粉底,粉底得贵点,200。
第九题:artisoval8化妆刷,65美元(434rmb)
孔铛铛:我去,从背面看还以为是勺子,拿正了才发现勺子头长了一层棕色的毛,摸着挺舒服的,而且密实,可这么诡异的东东……孔铛铛想,刷子吧,刷哪里合适呢,腋下?鉴于刷子肯定是洗漱用品,刷背?没错,做功不错,30块给多点,一分钱一分货嘛。
第十题:悦诗风吟纤巧精密染眉膏,60rmb
孔铛铛:刷头就知道是睫毛膏,怎么现在睫毛膏都咖啡色的,80吧,我有常识。
一口气答完10道题,孔铛铛以为解放了,谁知,系统:想要自己的魅力值更上一层楼吗,请完成附加题。
孔铛铛惯性使然,点了确认。然而附加题并不是猜价格,而是——请把以上出现产品按自己所猜用途逐一试用,并以此妆面收获一个好感眼神。
孔铛铛又不傻,就算为了博眼神,也不能大庭广众涂脂抹粉,因此起身就要去洗手间。可走两步发现自己背在身前的旅行包有点碍事,放回座位上,孔铛铛犹豫一番,终于对窗边一直看书连头也没抬一下的唐碌请求:“那个,唐……同学,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下包,我去下洗手间。”
唐碌闻声抬头,那对清隽明眸望向孔铛铛时明显锁了下眉,但仍旧点了头。
孔铛铛心里闷闷的,早知道不求帮忙了,好像有点惹人嫌。
再说高铁上的洗手间并不宽敞,味道也不清新。孔铛铛试用了一下那所谓的玫瑰花香薰,毫无用处。接下来试粉底,牌子已被系统公开rcier(bronzinggel)?不认识,试试上脸,wtf,怎么变了黑人?!那么再用用cpb粉饼,这粉好闪好漂亮呢,咦,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孔铛铛沉吟自语:“为什么我的脸忽然如此黝黑又如此油亮呢……”
跟着mac眼影,6个都偏土色,看来还好,与孔铛铛此刻的肤色完美地融为一体。再打开悦诗风吟的睫毛膏,红棕色,也能咬牙接受。下面来用明彩笔画画眉毛吧,新笔得多按几下才出水,怪不得刚才没按出来——“等等,我的眉毛呢,woc,为什么一笔上去我的眉毛就没了?!”
当再试用nyx的唇膏时,孔铛铛已经彻底知道错了,两头肤色,一深一浅,无论用哪头,孔铛铛的嘴唇都像嗑了10斤的铅中毒……
猜个价格而已,用不用连五官都随风消失了?望着镜子里没有眉毛、中毒已深的非洲土著人,哪怕痘痘被遮了不少看起来都不算大问题,孔铛铛仍旧是欲哭无泪。
她难道真要凭此妆容去换取一个好感眼神吗,会被扔下车吧……
别无他法,只能用10点魅力值换了款廉价洁面,洗手间里洗了脸,孔铛铛重新带回口罩,神情疲惫、亦步亦趋地从其中走出。
门外站着苦候洗手间多时的排队乘客,看孔铛铛开门的眼神,一个个像以为她掉在里面再也出不来了。
当孔铛铛回座时,唐碌仍在看书。
孔铛铛并未自暴自弃,想掏手机恶补彩妆知识,才突然记起自己刚升大学,之前的手机是用她妈给她买的学习机,虽然带在身上,但是没有电话卡。她妈让她到申市再买一个,上大学的人了,用个学习机到底有点寒碜。
孔铛铛握着手机呆坐,什么也不能干,眼神不自觉遛往隔壁。
男生安静地低眸看书时,稍长的刘海略略挡住眼睛。唐碌的睫毛很细密,长长的,快要成了精。明明大家都内双,但真不知道为什么比孔铛铛耐看那么多,可能是眼皮薄,一点都不肿。上天从来不公平,眼睛好看,鼻子的侧影也相当笔挺,阳光射入车窗,在其完美的鼻尖罩上一层鎏金微芒。
看书的男生陷进座位里,整个人就显得格外放松。孔铛铛看得入神,唐碌的视线却与孔铛铛的在车窗玻璃上不期而遇。
唐碌只是看书累了,抬头去看窗外放松双眼,孔铛铛偷看唐碌相当用心,骤然发现对方透过玻璃反光一瞬瞪向了自己,那一眼,孔铛铛觉得自己像被抓包一样手脚发麻。
她曾经不是个无聊与没事找事的人,眼下重生,可能有点肆无忌惮了。
孔铛铛别开眼,想着上辈子自己究竟干了什么,才能一路安安稳稳坐了快4个钟头的高铁。
想起来了,她在背单词。
这辈子,她估计自己再也不会背单词了……究竟有多少人希望自己能够重生,补回学业,成为学霸。其实孔铛铛很想以学霸的身份站出来澄清,并不是成为学霸就能所向披靡;相反,如果你只懂应试,可能会很杯具。
就算唐碌长得不错,没有孔铛铛那种不能见人的困扰,但最终还是从申大休学了。
但个中原因,孔铛铛并不清楚。
唐碌这人的冷淡,体现在,他就算发现被偷窥,也能做到视若无睹,把你当空气。
孔铛铛暗下决心再也不会让对方觉得自己有意骚扰,然而冷不丁脑中一声提示音。
还以为自己赢得了唐碌的好感兴奋不已,岂知:
#目标人物扫描完毕,符合系统审美标准,“集眼神之大成”随机任务开启。
#任务描述:请宿主接受来自目标人物“唐碌”若有所思的凝视超过2分钟。任务成功,奖励:100魅力值。
100?!孔铛铛险些噎着自己,她抠破头皮,掉一把眉毛,赚了三十来个好感眼神,日常猜价格只有一条答案勉强合格,才得了2点魅力值,然而转眼就花出去10点,现在却有100点?!
孔铛铛兴奋了。
唐碌却再也没能看她一眼。
系统的任务描述实在坑爹,它是让你接受对方注视,然而前提是,谁会无聊到若有所思地看你孔铛铛2分钟?
孔铛铛清清嗓子:“那个……你可能不记得了,我们小时候,是上的同一所幼儿园。”
话说出去,无人应答,一股尴尬,弥漫了高速运行的整节车厢。
孔铛铛在心中纠结了会儿,要美、要面子,要美要面子,要美要面子,要美——要美!
唐碌申大的专业该是建筑系,这会儿手中正捧着本颇具时代感的建筑圣经,高铁匆匆驶过,窗外田埂绿树,夏末,正午,明光,少年。
画面青涩又美好,孔铛铛很没有眼力劲地伸头打破。
“我记得,你以前不叫唐碌。不,也是唐琭,同音不同字,琭琭如玉的琭,是吧,我没记错吧?”
干净而秀致的手忽然将书倒扣在小桌板上,唐碌扬起眼,微挑的弧度,望向孔铛铛:“是,我们曾在同一所幼儿园,你没记错,然后呢?”
孔铛铛愣得不轻,她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搭理,而且这么直接,而且……语气不善。
孔铛铛的感知神经如果没受损,唐碌此刻满脸都写着厌恶,声音也很冷,哪怕仍旧熨帖顺耳。
其实吧,如果唐碌能够长得再惊艳些,而不是这种经久耐看型,那么他即便是日日拒人于千里,也都会被命名为高冷,会被全年级的女生追捧,而非被遗忘在角落。曾经角落里的孔铛铛,静静看着班上另一片难得安静的区域,在全班同学追逐打闹的课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得多了,也就会成为一种不可言说的情愫。
她从不去细想这是否就是喜欢,不是因为喜欢上这个人有多么不堪,或觉得丢脸,而是被孔铛铛这种人喜欢,才是一件真正丢脸的事,对方大概都会生出心里阴影吧。
所以高中两年,他们从没说过话,哪怕是天意如此凑巧的一趟列车,上辈子的她,也从没想过去借机攀谈。
她年轻过,也成长过,两辈子的勇气,换彼此第一次如此印象深刻的对视。
“没事了。”孔铛铛把背贴回椅背,泄了气般玩起手机上的单机爱消除。
列车过站,与孔铛铛相隔一个过道的空位上来一对母子。
儿子六七岁,嚷着要喝可乐。他妈掏出包里的海苔,堵了他的嘴,吃完小男孩又要……孔铛铛一边玩游戏,一边回忆着上辈子打扰她背单词的小p孩。
很快觉得身旁有异样,上完厕所、并在车厢溜达完一圈回来的男孩纸,此刻正拿湿手扒着孔铛铛的座椅扶手,看起了她打游戏。
孔铛铛扭头去看小孩妈妈,对方叫了小男孩一声,叫他别惹事,否则得挨揍。男孩没理,他妈就听之任之,自己则继续低头看起了手机视频。
孔铛铛想被围观就被围观吧,谁知小孩子看着看着忽然动起了手:“你走这里啊,唉,笨死了。”
嗓门很大,车厢里已经有人侧目,反倒是小男孩他妈没反应。孔铛铛退了游戏就想收手机——“你不玩我替你玩啊。”
孔铛铛一愣,看着小男孩一副想抓她包翻她手机的手。
男孩他妈这时也抬起了头:“你求求小姐姐,问小姐姐说可不可以,姐姐就会借你玩了。”
孔铛铛说:“手机没电了。”
“骗人,我刚才看还有一半的。”小男孩理直气壮地戳穿谎言。
前后排有小孩子被这一声吵醒开始哭闹,自打这对母子上车,男孩就没消停过,这时便有人劝孔铛铛说:“你就借给他玩玩呗,小孩子嘛。”
你怎么不借——孔铛铛想当面怼回去,但到底有心没胆,索性摘了口罩。小男孩大概没见过如此严重的月球表面,脓包就在眼前,吃了一惊,有些后退。孔铛铛递出手机,将脸凑近男孩,笑盈盈道:“会传染哦。”
男孩哇一声跑回位子上,他妈便开始在一旁训:“叫你别乱跑,活该!看回头传染你一身烂疮,你还敢不敢?”
孔铛铛讪笑,带回口罩,没扭头,却听到脑子里的计时开始。
很短,才十几秒,远远撑不到随机任务要求的2分钟。
孔铛铛自言自语:“就算是没知识也该有常识,青春痘不会传染。”她叹了口气,“可常识是一回事,谁看这张脸不会恶心?以前班上的同学都怕我和他们说话,背地里给我起外号,什么火山坑、月球陨坑,还有传染源,身上带病毒……不过真没必要,下火车之后决不会有人的脸变成我这样,害怕被传染,那就回家多洗几遍澡呗……”
“我有常识。”
孔铛铛骤然听见这一声,清越平稳的嗓音,响在耳边。
她疑惑,偏过眼。
唐碌将手里的书举高,并没有去看孔铛铛,然而被书本半掩的嘴唇,稍隔片刻,淡淡吐出:
“我知道,青春痘不会传染。”
……
车到站的时候,唐碌帮孔铛铛从行李架上取下行礼,两人没什么交流,只是默默地从火车站搭地铁前往申大。
走进大学校园的那一刻,面对着阔别多年的母校,孔铛铛忽有一种百感绕心头的哀戚。
她是学霸,学校便是她的战场。出了这里,她才知道自己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是。
老天为什么要让她重生,一般重生之前的结局都是死亡,孔铛铛猜想,她可能已经死在那场双眼皮修复的手术台上。
虽然那是一场小手术,但身经百战的老医师,面对她这种小case,都能给她整成一双大小眼,命运又能有多靠谱?
连通学校侧门的主干道上有一字排开形形色/色的摊位,新生注册与中国电信、动感地带、甚至是姨妈巾推广混在一起。
六点过后,夕阳垂暮,大学校园热闹依旧。身旁自行车三两行过,篮球场上师兄挥洒青春,田径场上外校足球联赛热火朝天。
孔铛铛给唐碌指路其宿舍方向:“新生注册已经没人了,你还是先回宿舍办入住吧。”
唐碌竟然没有怀疑孔铛铛的判断,点了点头,把孔铛铛从家乡提来的一袋土特产还给她,就按着她手指方向离开了。
二人在人来人往的大道上分道扬镳,系统则在那人背影混入人群之际发出提示:
#目标人物已丢失,是否取消集眼神之大成随机任务?
孔铛铛选了“否”,那么多年年少天真的幻想,留下来吧,留一辈子也好。
哪怕强迫症留一个永远也完不成的任务真的很抓狂,但曾经高中教室里安静又孤僻的少年……孔铛铛藏在口罩后的脸,笑得有些与年龄不符。
悼念结束。
孔铛铛收拾心情,转过头,她的宿舍,需要穿过摊位夹道的主干道。
夏天未竟,风送热浪。
大路上成群结队的学生,新生注册结束了,营销摊位却揽客揽得如火如荼。
孔铛铛需要办一张手机卡,远远就看见电信的帐篷旁有个穿花衬衫配长脚西裤的男人。男人拦下了看似新生的两个小姑娘搭讪,一副薄唇口若悬河,唾沫飞溅,险些笑成了一朵花的脸,黑得就像大太阳底下搬过了一整个夏天的砖。
有些人,哪怕自己身埋黄土,孔铛铛也誓言不会忘记。
正是那个与整个校园画风都不符的二三十岁男人,夏天穿长袖,花纹路配基佬紫,板寸鬓角配烟花烫,头顶太阳镜,颈带金项链,臂夹小黑包——一个目测身高绝不少于一米八五的堂堂大男人,竟然骗她一个小姑娘的钱!
丧尽天良!
上辈子,孔铛铛就被那人忽悠地买了款山寨手机,还是别人的退换货!三天一小坏,五天一大修,孔铛铛找他退,怎么也退不了。
“修,修修修!”男人把胸口拍得啪啪响,“有任何问题给哥打电话,哥就是凌晨三点,也从床上爬起来随叫随到。”
也不知那个名叫郁铮的男人哪来天大的本事,竟然与送水师傅享有同进女生宿舍的特殊优待。听说还硬销过其他女生买他代理的笔记本,大概进宿舍就是为了给人修电脑的。
孔铛铛在男人未曾觉察时慢慢走近,铮哥的两个跟班正坐在帐篷里抖腿喝饮料,一看孔铛铛来了,赶紧围上前。
孔铛铛连初恋的砰然心动那关都过了,就再不畏畏缩缩,况且她拥有了一副口罩,等于拥有了全世界。
“你们这群死骗子怎么还没走,上回说办套餐送我100g流量,流量呢,我就问你们流量呢?!”
“怎么说话呢,谁骗你了?”
“你,就是你们!”孔铛铛缓了口气,“我室友签两年合约说送手机,结果手机拿回宿舍就坏了——哎同学,你是不是想办电信的套餐,别办了!我跟你们讲,电信的信号可差了,而且还有这几个满嘴跑火车的害群之马。听我的,办手机套餐去隔壁,移动多好啊,你看,就在那个贴身无感的帐篷边上,快去,我等下也去。”
郁铮费了十分钟口水拦下的两个客户,被孔铛铛一顿胡诌八扯给撵走了。他转过头,连同手下两跟班,三人将一小姑娘围在了校园干道的正当中。
“你们干什么?”孔铛铛眼望校门口的保安室,估量自己飞跑过去要多久,再说满大街人,大不了叫救命。
非礼就别想了。
郁铮两手抱臂横在胸前,大敞了三个扣子的领口,露出一截乌漆抹黑的感性胸膛,手指头粗的金项链晃得孔铛铛眼花。
对方比她高太多,仰着头都倍感压迫。
郁铮进一步,她就退一步,退无可退了,那人微微欠身,脸凑近孔铛铛眼皮子前,蓦地,笑开了。
这人一笑就特真诚,太阳晒多了,脸上多褶子,一笑就挤成了一棵菜。但不得不承认,这人有一张五官俊挺、线条硬朗的脸,不然就凭他非主流的乡企老板装扮,怎么能天天忽悠到小姑娘?
“哎呦小妹妹,我就说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是不是昨天来过,是不是来过,哥一看就想起来了。”郁铮边说话,边一言不合地把手勾上了孔铛铛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