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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云的辈分和身份都很高,与秦家有亲有旧的,论辈分,他都能当人祖爷爷了。
京中故旧后代大部分与他年龄相当的都得叫他一声表叔,有些还得叫他一声表叔祖。
非秦家故旧的,不用论辈分却可以论身份。
他是前科状元,同科各个年纪比他大,现又任四品翰林,同僚都是半大老头,见了面都要叫一声“顾大人”或“顾兄”,不行他还是太子的老师,就算是内阁四位阁老见了他,除了彭丹因与秦信芳同出一门,算是师伯外,其余人也只能与顾景云同辈相交。
朝中大臣尚且如此,更不用说书院里的先生们了。
大家都在书院做事,除了有亲有旧可以论辈分的,其余人等皆是平辈。
所以哪怕黄先生已年过四十,能当黎宝璐的爹了,在黎宝璐面前,他也只能算是平辈。
他是书院的先生,黎宝璐还是官眷呢,他年纪大,黎宝璐同样年纪小。
大的尚且不知收敛,又怎能要求小的懂事?
所以书院还真没因此限定黎宝璐考试,而且,教书育人者,有顽固不化之人,自然也有宽和大量之人,尤其是书院中的一些老先生,他们都是经历过清溪女学盛行之时,对此的接受度更高。
所以在报考书院先生的名刺中看到黎宝璐递来的名字时都只微微一笑便放过,审核让她通过。
但再看到她名刺之下的一封时众先生便不由一惊。
“这是……秦府送来的?”
梅副山长接过去翻开,心中也不由一惊,“是秦文茵的名刺。”
“秦文茵?女学五年连冠,才冠京师的秦文茵?”先生们凑上去看,看到金钩铁锋的瘦金体,一时无言,半响才道:“这字力若透纸,若是梅先生不提,我们还不知这字是女子写的呢。”
梅副山长将名刺合上,叹息一声道:“秦文茵此人外柔内刚,性情极为刚烈,当年在书院上学时我们清溪女学便是因她才能稳稳的压了松山书院五年。”
梅副山长是高秦文茵三届的学长,毕业后便在清溪书院给先生们做副手,高中举人后先做了讲师,后十年一边教书一边科举,考中进士时都三十五了,他当时也没了出仕的心思。
考中进士便安心在清溪书院任教,到现在已是副山长,而且还是下一任山长的重要热门人选。
秦文茵从入学到大放异彩,再到毕业离开嫁人,秦家遭受流放后黯然离开,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也因有同校之谊,又羡慕她的才智,梅副山长对她便多了两分欣赏及同情,想了想,梅副山长便收了那张名刺道:“秦文茵才华出众,人品高贵,若能聘她为清溪女学的先生,那是我清溪之福。我现在就去找山长商议。”
“梅先生,秦文茵毕竟是和离之人,聘她入校只怕学生的家长会有意见……”
虽然大家都知道那件事不是秦文茵的错,但她毕竟是和离之身,当初回京又对顾家那样咄咄逼人,逼得顾怀瑾不得不离京,哪怕错的根源不在她,她也刚烈太过。
若由她教书育人,那些女学生的家长肯定有意见。
梅副山长却收了帖子冷笑道:“若有意见,他们不送孩子来这上学便是。推己度人,若是我妹妹遇上这样的男人,我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一位先生蹙眉,正要说话便被旁边一人拉住,梅副山长见无人再有意见,转身便走。
“你傻呀,梅副山长也是我们书院出身,看年纪,应该和秦文茵同时在校,秦家被流放时书院都敢挂着秦文茵为校争的那些奖牌,大门公告墙上经久刻着秦文茵的名字,可见她在书院里的影响,你和梅副山长说这些不是讨人嫌吗?”
“但我们也不能为了一个秦文茵就把生源往外推吧,这两年我们清溪书院可比不上松山书院,如若不趁着重开女学之机多招收一些好学生,难道真要眼看着我们清溪落于松山之后?”
“我看不会,顾景云可是太子之师,我们书院有他在便不会差太多。”
“嗤,一个黄口小儿罢了。”
“莫兄慎言,难道莫兄也和黄兄一样看不起顾景云?上次明经堂论经可是他力压群雄赢了。”
“不过是口舌之锋罢了。”
“那今年的县府院三试又怎么说?”
“这……”
“顾景云不过到这里任教一年,中间还离开过四个月,仅凭书信教导弟子,但今年他带的启蒙班通过县试的有十二人,府试的有七人,院试的有两人,要知道他带的是中班,按理是要再等一年再科举的。但他今年便让弟子下场试水,偏偏出来的成绩比最好的大班还要好。莫兄莫不真的以为他能当太子老师和书院的先生真是先帝的恩宠,而不是自己的本事?”
“是啊,莫兄,听说太子每隔一日便要上顾府问安,请教学问,而顾景云隔两天便会进宫到文华殿为三位皇子筵讲,可见其才能是被陛下和翰林众官认同的,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妙,不然传出去,焉知他家那母老虎不会上门找你麻烦?”
“说到此黄兄还真是倒霉,竟然惹上了这样一个母老虎。”
“也是黄兄不修口德,明经堂论经输给顾景云,不敢当面辩论,却在背地里议论,偏还运气不好,叫人家的夫人给撞见了。”
“听闻那黎氏和顾景云一样从小跟着秦阁老读书,学识必定也不差,那这次考试十有八九会被录取,那我们将来岂不与她共事?她那么凶,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呀。”
“是呀,是呀,我们总不能与一女子争吵吧?”
“我觉得是诸位多虑了,顾景云也就看着清高了些,他的夫人应当也不是泼妇才对,毕竟是秦阁老教导出来的。”
“不是泼妇会因为跟黄先生吵一架就跑进宫里闹那么大的一出?”
“那些妇人相信也就罢了,怎么你也相信这种说法?”一位先生摇头道:“她要是想报复黄先生,让陛下发一道训斥的旨意岂不更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的重开女学,现在虽说黄先生气病了,但他病好后依然是书院的先生,只要气顺了就没什么损失。说这是报复,谁信呐?”
其余老师面面相觑,半响后便有一人轻咳道:“我信!”
“我也信,诸位那天不在酒楼没看见,那小姑娘一开始气势汹汹的,但越到后面她越冷静,到最后面色平静,只眼神冷冽,最后转身而出时只淡淡的看了黄先生一眼,我看了都心里发寒。那可不像一般吵架的妇人,她要是气势汹汹的走了,我倒信她会跟陛下请旨训斥,正因她那么冷静,我才信这事是她所为。”
“是啊,是啊,我也信。”
这下换另一帮人沉默了,“那我们今后可要小心些了。”
而此时,拿着名刺的梅副山长在逛了半个书院后总算是在一座凉亭上找到了正在饮茶听风的山长苏伯庸。
“山长,”梅副山长行礼,双手奉上名刺道:“这是秦文茵的名刺。”
苏伯庸接过,摩挲了一下问,“她报了什么科目?”
“音律与诗词,”梅副山长顿了顿道:“她学识卓然,按说不该报这两项才对。”
苏山长叹息,翻开名刺道:“这便是她的聪明之处了,音律与诗词除了特意选修的学生外,在众多课程中并不占主要位置,既给了我们书院留有余地,也让那些女学生的家长选择的空间,她中选的几率自然也大。”
“秦学妹还是那么聪明。那我就收下她的名刺了?”
“收下吧,她既然已经让步,我们自然也要拿出态度,不然顾清和真有可能直接进宫请旨,若让皇后下旨,那她再来书院就不止是教音律或诗词那么简单了。”
梅副山长双手接过名刺应下。
苏山长给他倒了一杯茶,笑道:“算起来,文茵还是我外甥女,她性格刚烈,书院里先生们之间的事我不好插手,以后还须你多照顾她一些。”
“山长见外了,学生八岁始便在清溪书院念书,期间可没少听秦先生讲课,回报不了秦先生,照顾一下秦学妹学生还是做得到的。”
苏山长微微点头,扶住石桌起身,临山而远眺道:“我老了,能管的事已经很少了,以后书院里的事还需你们这些年轻人多操心。”
“山长……”
苏山长微微抬手,“劝慰的话就不必说了,距离女学招收先生和学生还有二十天的时间,快下去准备吧。”
梅副山长退后一步躬身道:“是。”
梅副山长退下。
苏山长的长随便拿了一件披风给他披上,低声道:“老太爷,虽说已进五月,但山上风大,您还需保重。”
苏山长拢了拢披风,对他道:“叫人去给骏德传话,就说文茵的名刺书院已经收了,让他把他外甥看好来,可别再给书院找话题了。”
长随笑道:“老太爷是生表少爷的气了?老奴看表少爷倒有当年秦姑爷的气度,不必老太爷担忧。”
“他要是有他外祖那么省心,我又怎会迟迟不肯退下山长的位置?还是太年轻,戾气未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