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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都未到,江南水乡就已经进入九月,杭州的日头正是得宜,不凉不燥,这日沈婳坐在阳光明媚的院子里插花,坠儿就立在旁边,时不时的递一根花枝或是剪刀。
表小姐悠悠闲闲的抚弄花草,坠儿还尤自气愤,只因上午贺老太太又来了,连着几日这都不要脸的来三趟了,说什么是要修好关系的,可那脸上的神情和嘴里的话儿,哪一点儿不是在嘲讽他们表小姐孤女一个,配他贺家瘸腿的长孙都有点高攀了呢。
“那贺家老太太简直恬不知耻,脸怎么那么大?下回她再敢来我一定拿着扫把撵出去。”坠儿递过去一把剪刀,那架势都有些要捅人的意味在了。
若不是表小姐不让她多言,她非得学上木葵的架势戳着那老太婆的鼻子告诉她,看清楚没,这位你口中的孤女即将成为大梁第一将军夫人,你们贺家是个什么狗尾巴草,也敢舔着脸来嘚瑟,就学那王婶儿骂的从哪里赶紧滚哪去。
沈婳接过剪刀修剪掉几枝冒出的花叶,无所谓的笑了笑,“现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给将军添堵了。”她听说太子不日也要来杭州了,真是热闹,怪不得萧绎近来还挺忙的。
裘勇嘴巴十分好撬,多半事情都是沈婳从裘勇口中知晓的,原来是太子那边连夜兼程赶路,入峡谷时有人事先埋伏,从山顶上推下大石块,匪徒抢了部分赈灾款银,太子和连同的两名官员皆受了轻伤,而裴毅正在全力抓捕主犯。
据探子的消息,抢款银的头头竟然还是两个女人,赵知县那边忙于接待太子已经赶过去请罪,萧绎也不急着剿匪,只道时机不对,他一听说款银丢了,接到探子密信后,第二日就悄悄驾马和裴勇去调查赈灾款银了。
这事来的太突然,萧绎也是没想到冷清玉会这般不知轻重,为了复仇竟然去打赈灾银子的主意,以为太子身边都是吃干饭的草包么?如今只差时间让人抓住并调查出她们二人的底细,萧绎此番去就是去救她们主仆二人。
当然这些沈婳是不知道的,但有一件事情,她隐约听到随行太子的官员中有宋子郡。
现如今这个名字就是沈婳心里的一根刺,这根刺儿还是自个儿硬生生扎肉里的,对宋子郡既愧疚又无脸,当初让他去侯府提亲是真的想嫁给他,不过是要离开侯府,摆脱萧绎的纠缠,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可如今她还有什么资格去染指那样一个清白憨厚的人,她的心都给了别人,也愈发清楚自个儿心底的悸动是为谁。
宋子郡被无辜卷入她的生活,沈婳是个玲珑人,可这件事却做的极为不彩,聪明人做了傻事后,光是内心反思自责就够她生生磋磨死自个儿了,总想着若是见了宋子郡定要好好与他说清楚,既然事情已然发展成这样,她就要有壮士断腕的勇气去斩断这条路,以免耽误了子郡兄的好姻缘,至于他是否接受自个儿的道歉,沈婳也是忐忑,只能尽心弥补,尽力而为之。
这时有扮作小厮的侍卫走过来禀告只说外面有一个叫做贺天恩的青年要见表小姐,沈婳听完面上并无多大表情,缓缓放下手中的剪刀,又让坠儿递过来一枝花枝儿,才回道,“打发走,不见。”
不一会儿侍卫又过来询问,只说那青年坐在轮椅上就是不肯离开,态度十分坚决,又因轮椅太过扎眼引来不少街坊的探看,他们也不好动粗撵一个瘸子。
坠儿也是烦透了,没好气的嘟囔着,“他们贺家人真是块狗皮膏药,贴人身上就揭不下来了,没完没了的缠着表小姐您,待我出去好好骂他个狗血淋头才算解气。”说着坠儿就大步出去了。
沈婳也不阻止,若坠儿跟个老太太互扯,难免要被人诟病,可一个青年就另当别论了,暂且不论认不认识,外男来寻一个姑娘家总归是不妥的。
可不一会儿的就听的侍卫再次疾步匆匆的走过来,抱拳务必请表小姐出去处理一番,原是那坠儿出去真的捡着难听话将贺天恩痛骂了一顿,什么狼心被狗吃了,什么忘恩负义的东西,若是一般男儿听到这话定会勃然大怒,再无脸登门。
可显然贺恩走的不是这种套路,竟然真的拿出了当初贺家与沈家定亲盖着官印的庚帖,还弃了轮椅跪在地上请沈婳出来相见,说是为自个儿祖母做的糊涂事请罪。
一个七尺男儿成了瘸子本身就令人同情,现在又含泪跪在门前解释当初未守信用苦衷,自然让人听着动容,沈婳听完侍卫禀告,美眸中愈发泛着一层厌恶,手中锋利的剪刀微微一斜,花枝的腰身竟然拦腰截断,花头落在桌面上,散开几片蕊红的花瓣儿,映衬的沈婳那张娇俏的脸儿更是红润。
她缓缓起身,整理了脸上的表情的和仪容才慢慢出去,贺天恩似乎是瞧见了一抹倩影,直到一双精致的嫩黄绣花鞋到了跟前,他才抬起头,当即眼珠子看直了,眼前的人出落的简直像是一朵瑶池里的芙蓉,美的让人窒息。
可他还记得自个儿是来收芙蓉花的,愣过之后随即就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沈婳冷冷道,“我沈家既无官职,又与你无血缘关系,贺公子这是做什么,折煞我们沈家么?再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沈公子自当珍惜才是,若是不想两家难堪,就速速起身回去吧。”
贺天恩却道:“我是向沈伯父叩拜的,天恩对不起沈伯父,他将自个儿掌上明珠许配给我,我却没有保护好婳儿你,我一直在外远游,不曾知晓家中各种变故,等我回来时,祖母却说你已离开杭州低调外嫁,知晓后,我失魂落魄,还生了一场大病,我想着你幸福便好,并未细细探听,最后又听的祖母的吩咐去求娶祁家大小姐,不料……”
他手掌抚摸上自个儿的腿儿,“今日我才得知是祖母想推掉沈家亲事才骗我说你外嫁,如此种种皆是贺家有错在身,如今我的腿已伤及筋骨,即便下了轮椅也不能如正常人走路,这样的我自然再配不上婳儿你,我一来是负荆请罪,二来是要退还庚帖,这门亲事就此作罢,愿婳儿今后可远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
说道情深之处,贺天恩还哽咽一顿,看的周围的邻里皆是感叹祖孙俩的天壤之别,那时候贺天恩是出去远游了,就是担心被人诟病不帮衬世交的沈家,沈婳去拜访贺家时拿着十两银子,既然老太太那边说不通,也许贺天恩能劝动老太太帮忙,她悄悄的去了贺大少爷的院子,却听到他跟一个年轻貌美的丫鬟打情骂俏,首尾不净。
贺天恩比沈婳年长四岁,当年十四岁的青年有通房丫鬟也不算什么,可贺天恩却露出嘴脸,搂着丫鬟说她沈家气运已绝,断然不会将一个孤女聘为正妻,还被沈家逼的不得不背井离乡。
如今又来说这种话,简直比她那不要脸的祖母还不要脸,更令人可耻的是,贺天恩看似是来退婚,却是以退为进,今日沈婳若是接了庚帖,自己便成了那个忘恩负义的人,他们沈家几代好名声就要毁在她的手里。
若是不接庚帖岂不是要被他贺家拿捏在手里?
坠儿不知里面真相,看着白净的青年一往情深的惭愧神色,一时咬着唇自责,刚才将人骂成那般,真是不该,可是坠儿同情归同情,转念一想,表小姐这般怎么抉择?
其他邻里皆是这个想法,且还有那些个见沈宅住着一个俊美的男子,说是她的表哥,可孤男寡女谁又知道二人是否有染?而且沈婳还经常女扮男装出了闺阁,都想劝这白净的少儿郎远离了好,不过少儿郎已经成了这般,娶妻不易,道不曾有吭声的,只是唏嘘夸赞的不绝于耳。
沈婳听着尤为刺耳,半响她冷笑一声,今日这事不说清楚倒是他沈家的不对了,以为她还是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无知小姑娘?听他说东就走东?
贺天恩没想到一个小姑娘会有这种锐利的眼神,仿佛将他的心思看穿了一般,又像是看人耍猴,嘴角带着丝丝的嘲笑,而他就是那只别人眼中的猴,不可能,她不可能发现,以他孤女的身份能嫁给贺家是最好的选择,他心里吃惊,面上却不显露神色,尤为不甘心,继续道:“你我青梅竹马,可若是婳儿愿意接受我,天恩发誓这辈子永不纳妾,且会保护好你和沈家,将来你我有了孩儿,若是男婴,第一胎便过继给沈家,以延续沈家的香火。”
一个男子做到这步,真是有情有义值得托付的大大丈夫。
沈婳终于瞧够了,噗嗤笑了出声,别人都以为沈婳是喜极而泣,估摸着要答应贺天恩了,坠儿在旁也是慌了,表小姐不是真的被说心动了吧,那将军回来还不提着剑一刀斩杀了这人,却不想沈婳那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冷。
“贺公子也是读过礼乐之书的,说话当是注意分寸,你我何时有青梅竹马之谊,除了小时候父亲带我去你贺家做客时见过一二,平日沈婳都谨守闺训,在家描花绣线,你我见面寥寥无几,你却说青梅竹马?岂不是诋毁我的名声,且你若真的顾念我父亲的恩情,你回来可曾去过我父母的坟前祭奠一二。”
贺天恩嘴微微见抖,脸色染上苍白,“自然是上山祭拜过的,只是你不曾知晓。”
“哦?我父母坟前那棵杏花树可开的还好。”贺天恩被问住了,一时哑然犹豫不知该如何答话,万一是沈婳设的局套他的话该如何,万一根本没有杏树在坟前,万一……可若是连这都回答不出来,就真显情谊单薄了,那他跪了半天岂不浪费了,于是贺天恩思来想去,黑眸一定,决定说的模糊一些,“云山那边的杏树一向开的极好,我前几日还去祭拜过沈伯父。”
“满口胡言,贺天恩你当众跪在这里是要娇弱给谁看?”沈婳话语陡然犀利起来,“我父母合葬玉簪岭,何时在云山了?你倒是说说你祭拜的是哪个沈家?”
贺天恩面上大吃一惊,想了种种,皆是没想到沈父沈母会合葬在玉簪岭,那里都是梨花,开花结果,梨代表分离,寓意极差,所以很少有人会选玉簪领建造坟墓。
而云山就不同,是块风水宝地,沈家在那边也有祖坟,应该葬在那里没错的,为何会在玉簪岭?
沈婳趁他发愣之际,一双白皙的嫩手就在众人注视下将庚帖抽回来,撕碎在贺天恩的面前,怒斥,“你若不信,今日我便带你我去父母坟前看看,你要真的祭拜过不会不知,且玉簪岭一个在西,一个在东,别说你记错了。收起你家贺家的虚情假意来,但凡你贺天恩在我沈家蒙难之时帮衬一把,亦或者我父母去世之后你诚心祭拜,我今日都不会如此刻薄你,还撕了婚书,滚,赶快滚。”
沈婳骂着骂着目光瞥到了一地的碎屑,心中暗暗松下一口气,总算是撕了,她从听到贺天恩拿庚帖就迫不及待的想撕掉它,又望了一眼邻里。
众人吃惊事情的反转,这会儿如梦初醒般纷纷指责贺天恩的虚伪。
可就在这时,一道沉稳凌厉的声音响起,“表妹怎可对他人这般无礼。”只见一个面容俊挺的男子骑着马匹疾驰而来,到了沈家门口猛然紧勒缰绳,马儿扬蹄嘶鸣,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经翻身下马,稳稳的站在了贺恩天跟前,一双阴冷凤眸俯瞰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