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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静思闻言当下愣了愣神,不由得苦笑,该敬佩皇上心思缜密、料事如神吗?
易位而处,这等背景下的称赞,自己听了恐怕生不出一点欢喜!
加盖羌狄王印的国书紧随西北军报抵达京城,送至宁帝的案头。
严静思接过宁帝递过来的敕制帛书,入目的是整齐娟秀的大宁通用官文字,直觉出自女子之手。
“这是……广阳公主的亲笔?”
宁帝应了声是,一时有些哑然。
严静思倒是能理解宁帝此时此刻的心情。堂堂羌狄王后、王子之母,竟亲笔写信威胁宁帝这个侄子皇帝下旨赦免徐劼,否则不惜兵戎相见。更荒唐的是,落款还盖着君主王印!
看来,不是羌狄王宠广阳公主宠进骨子里,就是别有用心。
可是,一个用了三十年征伐不断统一了羌狄各部的夷王会无度宠爱一个强大异国的公主?
不管别人怎么想,严静思是不信。
宁帝自然也是不信,见严静思放下了锦帛,信口问道:“羌狄王此举,梓童以为如何?”
梓童?
这是在叫她?!
严静思很是受惊吓,抬头看向宁帝,只见他双眼澄澈坦然,完全不像是神志不清的模样。
那这是......主动示好?
呃,应该是。
硬着头皮承下“梓童”的称呼,严静思将注意力适时转移到羌狄的国书上。
“臣妾私以为,广阳公主与徐劼的往事,羌狄王极有可能并不知情,但仍纵容广阳公主递交这封国书,其中或许有着两重用意。其一,试探皇上您对广阳公主母子的看重程度,以羌狄王的年岁,怕是立储迫在眉睫。其二,企图以此为借口伙同突厥、鞑靼犯边掠夺边城。”
虽说这借口不甚站得住脚,但对强盗来说,扯张虎皮当幌子就够了。
宁帝也不掩饰眼中对严静思这番话的赞赏,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恐怕还有一重用意,广阳姑母此时公然出手干涉大宁内政,无论朕如何回应,必然都会伤了彼此的情分。”
严静思挑了挑眉,“看来,羌狄王应该是无意扶持六王子为储君。”
宁帝点了点头,“羌狄素来觊觎我大宁,当年求娶公主不过是兵力式微下的安边权宜之计,虎狼之心未改,又岂会立大宁公主的血脉为储君。眼下这个机会究竟有几分偶然,还真是不好下定论啊!”
听得宁帝话中的意思,严静思微微一愣,心想:若是真如皇上猜测的那样,羌狄王对广阳公主与徐劼的私情早有知晓,隐忍多年为的就是促成今日的局面,那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忍者无敌!
“若如皇上所料,怕是广阳公主的后位......”严静思倒是没有多余的情怀去挂心广阳公主的后位能不能坐稳,只是担心羌狄后位易主,会不会彻底打破大宁与羌狄在边境上的平衡,从而重燃战火,届时边城可就要生灵涂炭了。
宁帝见严静思脸色肃穆,猜到她在担心什么,温声宽抚道:“这些年羌狄虽与咱们大宁边境无战事,但与西域小国之间兵事未断,加之国内也不那么安稳,内外消耗作用下,动用大军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至于东西突厥与鞑靼,境况与羌狄亦相差无几,否则也不会相互勾结在边境增兵施压。”
严静思稍稍放宽心,“皇上的意思是......边境的战事起不来?”
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还未及开口,忽听得门口处传来福海的通禀声:“启禀皇上,诸位内阁大人已经到了,正在殿外等候召见。”
“宣。”
严静思闻言蹙眉,但还是应着宁帝的手势上前扶他起身,一边取来常服亲自为他穿衣束发,一边建议宁帝还是宣阁臣们进来内室面见为好。
宁帝抚了抚衣袖,深深看了眼严静思,举步离开前嘱咐:“你且在此稍候。”
严静思:“......”
内室与暖阁之间仅有一道门帘、一架屏风遮挡,严静思坐在内室里,外间君臣议事的声音听得是清清楚楚。
严静思不禁心中苦笑,宁帝这一手还真是厉害,隔帘听政的信任都给了,摆明要让她骑虎难下,死心塌地跟他绑在一条绳上。
所以说啊,盛情难消,君恩难受。
人就是如此,有选择余地才会躁动纠结,像严静思这种别无他选的情况,反而很快就看开平静了。
坐在桌边,抬手给自己倒了盏茶,严静思一边啜饮,一边聆听外间君臣的谈话。
背上有伤,站着显然要比坐着轻松些,宁帝抬手示意免礼,几位阁臣见皇上都站着,自己当然不会承恩入座,也都陪站着。再说,眼下的情形,让他们坐着也坐不住。
昨夜逼宫之事,帝后均未下封口令,清早宫门一开,消息就如朔风一般吹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宫中因控制得当,现下已经恢复了往昔的平静,然宫外却是议论纷纷,加之边境上的异常,民间颇有些人心惶惶。
严阁老等四位阁臣乍闻宫中变故,骇然的同时,第一时间进宫面圣,被福海挡下后心中很是不安,现下因羌狄国书一事得见圣颜,确定皇上的伤势的确无大碍,这才稍稍宽了心。
相较其他几人,吏部尚书陈寿有些沉不住气,面色忧忡难掩。
兵部尚书符崇岳一反往日缄默低调,率先上前一步禀道:“臣幸不辱命,西北诸所的兵力粮草已调整完毕,只待诏令!”
符崇岳这番话一出,不仅陈寿和林远大吃一惊,就连城府深沉的严阁老也愣在当下。谁也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先一步让兵部做了秘密动作,仿佛是早料到了现在的局势。
内室里,严静思从愣怔中回过神,笑着摇了摇头。
宁帝这局棋铺得可真够大的,俨然将所有人都摆上了棋盘。甚至是他自己!
直到此刻,严静思的心才算彻底落了地,忽觉得一身轻松,困倦感不受控制地渐渐从身体里涌了上来。
内室并不算大,只有一张床榻,严静思的脸皮还没修炼到抢皇上床榻的程度,便用手臂撑着头,打算小憩片刻。
宁帝从外间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严静思趴在桌上睡着的模样。
猛地一瞬间,各种滋味涌上了心头。
挽月等人之前被隔在了外间,现下随着皇上走进来,见到自家主子不甚舒服的睡姿,忙上前将披风取来给人盖上,刚染了风寒还没好,再着凉可就麻烦了。
披风刚搭到身上严静思就醒了,见宁帝一脸如沐春风,心里的吐槽*就控制不住地熊熊燃烧。
自己上蹿下跳,结果证明纯属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你说气人不气人?!
为了避免火气上行病情加重,严静思决定眼不见为净,以不打扰宁帝养伤为名,先行告退。
出了东暖阁,在殿门外候着的当值侍卫已经换成了以左云为首的龙鳞卫。
严静思看了眼左云身边的年轻生面孔,开口道:“你就是梁铎吧?”
梁铎微微一愣,很快回过神,咧着嘴抱拳施礼:“娘娘英明!”
“不错,有胆色,手也够稳,当立一大功。”严静思毫不吝啬赞赏,毕竟,敢在皇帝后背戳个血窟窿的人太难得。
梁铎双眼微垂,却仍掩饰不住双眸中的奕奕神采,“娘娘谬赞,为主上分忧本就是属下分内之责,不敢居功!”
嘴上说着自谦的话,脸上的表情倒是很诚实嘛。
严静思还就是欣赏这种风格,当下一挥手,扯着皇上的旗号赏了百两银,当然,左云和康保等一种上下也没落下。
回广坤宫途中,左云看了眼恨不得脚踩一阵西北风就能扶摇上青天的梁铎,忍不住开始觉得头疼。才将这货要过来就有些后悔了,不知道现在退回去还来不来得及......
关键时刻最能检验人品。经历了昨夜的宫乱,惠妃沉默深居避嫌自清,康嫔和丽嫔比赛似的三番两次上门请求御前侍疾,而宁妃则不慌不乱地再次在皇后的授意下重新接管了宫务。
宫务看似繁冗,但对宁妃来说却早已驾轻就熟,趁着人事清洗的时机,顺手又将暗中的隐患一并摘除,宫内的面貌风气有了显著的变化。
严静思果敢放权,宁妃不负所望,圆滑而又不失原则的手段让严静思坚定了对自己眼光的肯定,一后一妃的合作顺利步入稳定期。
所以说,世界上并不缺乏聪慧的女子,只是缺乏发现她们的眼睛。
除夕家宴上的宫变在后宫中并未掀起太大的风浪,龙鳞卫与御林军协同合作,迅速有序地介入内侍排查,司礼监暂时封禁,批红权被收回,日常政务交由内侍监、通政司分项暂代。总的来说,这次动荡对后宫中人的影响,精神层面上的冲击远大于物质层面,毕竟徐贵妃盛宠多年,谁也没想到旦夕间就从云端摔入了尘埃。然而,旦夕祸福的感慨很快就被如常的生活冲淡,只留下了茶余饭后私下里的谈资。
可前朝的情形则完全不同。追责、连坐等一系列动作紧随而来,徐党一派人人自危,顷刻间墙倒众人推,弹劾、举告的奏折络绎不绝地汇聚到宁帝手里。
其中,最为活跃、贡献最大的除了六科言官之外,当属严党派系中的官员。譬如严府长房大爷严通,严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