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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是因为自己长得像某人,甚至是皇帝爱慕的女子,红绣并不觉得有多纳罕。
她只是奇怪,为何喻潇知晓此事,这简直是为宫闱秘闻,理了理前后思绪,红绣才问:“你是不是觉得那个御侍没有死,更或者我是她的女儿?”
“怀疑过,但不确定。”喻潇伸手,刚好接到一小片嫣红色的碎末,“算了下年纪,她肃元三年时下落不明,而你是肃元九年出生,也不无可能。”
这他都清楚。
喻潇见她略微惊讶,便补充道:“前些日子翰林院撰记《御侍录》,我瞅了一眼。”
红绣垂眸沉思着却毫无头绪,根本理不通顺,对于喻潇她是信任的,莫名的信任感,她双唇微启,有些迟疑:“忽而想起一件事来,端王设宴麟德殿那晚……”她的脸微微泛红,想到那晚的不愉快,“我第一次出麟德殿的时候,有个宫女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有个姑姑陪你长大,切记’,用的是澄心堂纸,墨有兰香,以舶来蜂蜡包裹着。”她向来心细如尘,更是在意细节,“可记忆里,一直都是母亲与我相依为命,因着母亲生病,才托东家将我送入宫中讨生活。”有些事,红绣从未对人说过,怕叫人看不起。
喻潇的心思全扑在那张纸条上,东西本来就不是寻常物件,又全都能凑在一起更是稀奇,他有个大胆的假设:“会不会是皇上为了试探你的?”
“可万岁爷再未问及过我家里人之事。”红绣摇了摇头,想了会才说,“只能等母亲来了长安从长计议。”
喻潇也表示认同。
总归在这毫无头绪地瞎猜也不能证明什么,只有当事者到来才会揭晓答案。
许是乏了,红绣眼睛眨了几下,继而头歪向一边,慢慢阖上双眸,不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喻潇不忍打扰她,这样陪在她身边也很是心满意足,可又忍不住仔细瞧她,清丽如兰芷,虽略有病容,却娇若西子,叫他怎么都看不够,情人眼里出西施大抵如此。
见红绣已然熟睡,喻潇也准备离开,走前将一个铜制九连环放在她手边,好给她排列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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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可汗已行至长安东郊,未有圣旨传召,便在灞河边扎了营,派了聘使去到皇宫呈送文书和聘礼,由礼部认真查阅点验完毕,转禀皇帝下旨。
红绣不在自是喻潇拟召见圣旨,迎使由礼部尚书担任,鸿胪寺卿为上介,兵部侍郎为次介,三人皆梁冠具服,外加随从四十九人,列仪仗出城相迎,而后将他们安排在四夷馆中暂居,待其沐浴更衣后,再行去往皇宫觐见皇帝。
突厥人穿胡服、靿靴,可汗的氊帽以金珰为饰,阿史那乾身材健硕,虽为外族人,却有张酷似汉人的脸庞,只是双眸为碧玉色,灿若琉璃,他的汉话分外流利,不需要四夷馆的译官也能同昭国官员交流,王驾浩浩荡荡抵达含元殿广场拜见时,倒让皇帝对其刮目相看,无论是身份外貌还是言行举止都为上乘良婿之选。
阿史那乾二十有七,未曾娶过正室,只有一个侍妾在王宫,有些地方他和朝遇安很像,年少时戎马生涯,他所抗衡的却是自家领土中各个部落的分支,突厥早在十几年前分为东西两国,东.突厥又分裂为十二部落,而后大半领地都是由他亲征讨伐回来,因是庶出,还要处处躲着嫡子的暗算,老可汗已是风烛残年,在新年时才将汗位传给他,一路走来自是步步惊心。
关于和亲一事,其实是明王自行主张的,为了巩固他的汗位而已,阿史那乾本人并不知情。
国宴设在麟德殿前殿,近百坐席左右对应分庭伉礼,御膳房以藩王汉席招待颇为重视。
只是红绣不能列席,喻潇自然认为是好事。
第二日朝遇宣邀阿史那乾畅游长安——泛舟于白锦河上,白锦河为人工开凿的内城河道,东接灞河西至沣水,湖面最宽处有数十丈,东城所架仙麓桥的西南面便是壹招仙。
他们所乘的是双层带底仓的翠顶官舫,朝遇宣带上了前些日子留选的十名家人子,而两边数十艘护行船舫上却都是朝遇安从飞龙营的亲拨来护卫。
阿史那乾既然敢只带三百随从来到长安,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他并不是担心昭帝会对自己怎样,只是那几个狼子野的弟兄,让他不得不防。汉人有句话:富贵险中求。他有心让东.突厥成为大昭的属国,却不想像燕国那样,做为宗藩关系。
他需要耐心和时机。
朝遇安也在等待着。
湖面波光粼粼,微风拂面,船舫三面纱幔微扬,舫中轻乐飘飘,家人子在一边伴舞,无限春光,朝遇宣举杯与阿史那乾款款而谈:“现在游湖不是最好的时节,上元节灯会的时候,这边最为热闹。放眼过去,湖面上满满都是河灯,很是壮观。”
阿史那乾自然顺着他的意思:“本汗是没那样的眼福。”
即便是岁末众国朝贺,也不能留到上元节,朝遇宣不甚在意:“小王只是随口说说。”他比乾汗年幼,又为东道主,自然不会端架子。
只是阿史那乾征战惯了,风花雪月他真没上过心,不过是锦上添花之物,也不强求。即便眼前十个婀娜多姿的家人子,他也不为之所动,更未曾多看上一眼。他喝了杯酒说道:“王爷大抵没去过西北,突厥地域广褒无垠入目全是黄沙,有绿洲处都能圈地封王独占一地,水源最为匮乏,哪敢肖想能在沙漠之地泛舟。”
朝遇宣竟是误解他先前那句话的意思,统领这样的国家,应当不易,又有什么统治者是不费力的,即便是昏君,也要想着第二日怎么变着法子再昏上加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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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喻潇仍旧用完午膳后去到栖凤阁,同她说突厥朝贺之事。
每次红绣却都是兴趣缺缺,几乎让她昏昏欲睡,喻潇原本以为是药有问题,可无论是药方还是药渣,检验都毫无异常,后来他甚至陪着喝了两次,红绣依然睡她的,他也觉着自己与寻常无异,便放下心来默默窥视她的睡颜。
夜里本来睡得迟,白日补眠是应当的。
这一日,红绣斜坐在凤凰树下拆解九龙环,后面有稍重的脚步声,王珺只看着她手上的东西没有在意那么多,她便举着九连环说:“品仙,这东西太没意思了。”
身后人脚下一顿,王珺这才转身,看到来者是谁,蹲了福道:“奴婢给王爷请安。”
红绣一惊,偏着头跟着叫了声“王爷”。
朝遇安看到边上的圈椅矮几摆得整齐,是预备等人的么。他没说话,只扬了扬手,王珺退了下去。
“品仙?”朝遇安嘴角露着莫名的笑意,“倒未曾听过你唤过我的字。”
“微臣不敢。”红绣一时举手无措。
朝遇安有些不悦,却还耐心引着她道:“景辰——叫来听听。”
红绣这才稍作犹疑,轻轻地叫了声:“景辰。”她低着头,再无其他话语。
虽然听到了,却觉得像是屈服,他和她原本就没有过多单独相处的机会,现在更是要掩人耳目,可他还未放弃想将她收入怀中的想法。
即便是御侍同皇子不能深交也没叫他担忧过,人定胜天,总会有法子的,不是么?可刚才她的那句“品仙”敲醒他心中的警钟,她该不会……喻潇曾经也那样仔细的画过她的肖像,更是在长信宫救了她。
朝遇安蹙着眉,不愿再多想过往,眼前她还是他喜欢的样子,只要得到她的心,还怕她会飞了不成。
朝遇安抬手去探她的胳膊,想找某样东西。
红绣抿嘴道:“臂钏没戴,前几日趴着睡,硌得疼。”她知道他在找什么。
朝遇安看着她,双目平淡无波:“这几日,品仙一直来看你?”疑虑多于查探。
红绣只觉心尖一颤,像是自己做了错事般,极力掩饰着心内的不安:“他也就呆一会儿,说说突厥可汗觐见的事,每日都来告知,也不奇怪。”
朝遇安的目光稍稍穿过红绣,看到远处影壁边的一个身影,忽而弯下腰与她贴的很近,带着笃定的口吻低声说道:“他今日不会来的。”
红绣盯着近在咫尺的脸,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却是无处可躲,样子落在朝遇安眼里,更是想要再靠近她些,就差那么些许,脑中想着唇已贴了过去。
红绣努力往左偏头,他的唇瓣滑过她的脸颊,微痒,她竟觉得有一丝恐惧感。
影壁那边已经空无一人。
朝遇安只是想做做样子罢了,可她的反应,让他无奈,便当她是害羞罢。他们只是相处的太少,往后再补回来,总归她还是他的。
红绣的心跳得很快,拿手推他,声音压着局促不安:“淑妃娘娘这几日怎样?”
朝遇安这才站直身体,缓缓道:“幸而母妃的病未再有严重的趋势,太医院还在调配药方,只能静候佳音。”
红绣喃喃道:“娘娘心善,定是吉人自有天相。”
朝遇安既担心自己的母妃,又记挂着红绣的伤势,一个看不到,一个又见不得,却还是挑午膳时过来问及几声,见她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终是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