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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护卫在旁提醒道:“郡主,时辰不早了。”
红绣想起若是殿选结束,皇帝定是要自己书写册封的圣旨,于是她往天字房那边若无其事地瞅了一眼才起身下楼。
待护卫付了银子,红绣还未走出壹招仙的大门,就见掌柜的笑着拿出个雕花木盒给她:“难得郡主大驾光临,小店没好东西相赠,区区银饰望大人不要嫌弃。”掌柜又轻轻地说,“愿郡主安——好无忧。”他的“安”字说得很有意味。
红绣见盒子上刻着合欢花,便抬手准备接过来,护卫却已先行拿到手上,里里外外仔细检查无恙后才转呈给红绣。
是一只雕花银臂钏,看其工艺颇为讲究,桃花上描了朱砂和金漆,内侧还刻了四个小字:朝朝暮暮。朝字因避忌皇姓少了一笔。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红绣看在眼上记于心里,对掌柜的颔首致谢后离开。
坐在轿中,她双手攥着木盒若有所思,忽而她像是感觉到什么,挑开一边的幔帘往楼上瞅,果不其然,朝遇安一身绛紫常服,站在壹招仙三楼临街的围栏处,冲她笑。这几日所有的不安情绪,她全抛诸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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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秀女仅有三百人得以殿选,现遭皇帝只留下三十名家人子,真真的百里挑一,其余撂牌子的秀女,也有不在少数愿意长留宫中侍奉,而后内命局会跟着放出年满二十五岁又无品级的宫女回乡,好以更替。
红绣在光范门处落了轿,远远的看到昭庆门那几个嬷嬷带着新的宫女入六局编司,每个人身上穿着簇新的曲裾,却是同裳不同命。
鬼使神差的,她竟走了过去。
嬷嬷立即跪于地上请安:“奴婢参见郡主。”
两排的宫女同样齐齐跪下:“奴婢们给郡主请安。”
红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像是看着曾经那个还是宫女的自己:“你们都起来吧。”
“谢郡主。”
一张张或稚气或清秀的脸,无论丢在哪里都是花儿般的美人,日后却要看各宫主子的脸色行事。
红绣想了想:“你们之中有谁的姓名带有花字和风字的,走上前来。”
两名女子应声往前走了两步,福了福身子道:
“奴婢姓花,单名一个盏字。”
“奴婢姓夏,名满风。”
红绣又仔细看了看她们的脸,不妖不媚还算合心意,便道:“我身边还少两个贴身宫女,不知你们二人可愿去到栖凤阁侍奉?”
两人异口同声道:“奴婢谢郡主眷顾。”
这样一来,风花雪月又都齐全了。
到了栖凤阁楼上,王珺略有不满:“既是撂牌子的秀女,心里指不定还想着飞上枝头,传到令贵妃耳中,定说咱们栖凤阁里尽出些狐媚的女子。”
红绣有些不解:“什么叫‘尽’,还有谁?”
“重点不是在她们的心思之上么,你怎会想旁的?”王珺替她换衣裳,压低声音道,“我也只是听皇后娘娘说起过,淑妃曾是栖凤阁的婢女,皇帝一夜留宿后有了身孕。”她拿了件长裙走过来,“总归也算淑妃运道好。”
红绣摆摆手:“还是穿直裾,等下可能还要去宣政殿。”淑妃的事不容她多问,一朝孕育的小皇子如今已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到底还是她与栖凤阁有缘,“既然皇上没在含凉殿赐她们珠花,以后定也不会惦记着,不过,若是发现她们有攀高枝的苗头,直接将其遣去永巷,不用支会我。”
话放在此处,王珺往外传话的时候却是撂了狠话:若不安分守己胆敢吃里扒外,定当杖毙决不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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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一众要臣元老齐聚于宣政殿,皇帝先是让红绣拟旨,封朝遇宣为“成周王”,藩地为洛阳,又让工部在洛阳选址新建藩王府,在王府建成之前,朝遇宣依然居住于长信宫的景仁殿。
皇帝完全是通知而非商议,众臣自是有人心喜有人愁。
红绣松了口气。
一切看来已成定局,朝遇宣只得封了个郡王,即便封地在洛阳,也改变不了他低朝遇安一个爵位的事实,若再论兵权实力,更是不能与之匹敌。想着令贵妃得知此封赏时会为何样表情,红绣心里竟有些期待。
盖上玉玺和金印后,皇帝让红绣收好圣旨,待明日朝遇宣弱冠礼结束后宣读。
弱冠礼上令贵妃定会在场,红绣越发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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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绣靠在浴桶里,瞧着手上的臂钏越看越欢喜,思绪早已不知道飞去哪,香汤正泡得舒爽,王珺过来说令贵妃派人来传话,邀她去畅音阁听戏。
红绣暗自觉着好笑,终是按耐不住了么。
红绣依然头戴金翟冠,想着已有很多日未曾穿过裙装,甚是怀念,几经挑选找了件绿色的曲裾,绿色是她在司衣房时女官的服色,曲裾便是意有所指。见外头起了风,王珺给她系了件米色青边的无袖褙子:“我陪你一起过去。”
红绣想了想:“还是让雪影和月影陪着我便好。”
走到门口时,红绣见某个护卫有些眼熟,对其指着远处的凤凰树问:“秋千?”
那护卫一拱手:“劳郡主还记着属下。”
红绣冲他一笑:“你叫何名?”
护卫道:“阿未。”
红绣瞅着他身边的几人若有所思:“按时辰排名?”
阿未点了点头:“正是。”
红绣没有带护卫一同过去的打算。
王珺却拉了拉她的袖子:“多带几个护卫吧,令贵妃此时找你定没好事。”
红绣不屑道:“若是带了护卫,还以为我怕了她。”
王珺立马同雪影月影耳语一番:“倘若令贵妃让郡主吃茶用点心,你们定要想法子挡着。”
“奴婢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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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音阁离自雨亭很近,这会已过了戌时,风中透着瑟瑟的冷意。
令贵妃穿的正是红绣当日呈送的春衣,端坐于正中的横椅之上,红绣微微屈身,拱手道:“下官拜见令贵妃,娘娘万福。”
令贵妃含笑让红绣坐在她身边:“免礼,过来说话。”
台上唱着《贵妃醉酒》,是红绣最厌恶的戏本之一,不过是个妒妇在某阉臣的帮助下魅惑君主罢了,倒是挺应景。
令贵妃只说还未恭贺她封为御侍,这会儿想找她叙叙旧。红绣更是觉得好笑,她们之间有何旧事可叙?瞅着令贵妃身边也只有绿珠一人伺候,自己反而不敢掉以轻心。
令贵妃使了个眼色,绿珠捧上个小方盒来,雪影在边上很自然的接了过来,令贵妃轻瞟雪影一眼没有说话。红绣打开一看,里面有两颗龙眼大小的粉色珍珠,这般尺寸已很是少见,两颗一模一样的更是难得。令贵妃缓缓道:“这是高丽进贡来的走盘珠,权当本宫祝贺安大人上任之喜。”
红绣合上盖子将东西摆在矮案之上:“谢过贵妃娘娘好意,这般贵重的东西下官怎好收?”
令贵妃掩面一笑:“难道安大人嫌弃不如银子来的实在么?若是想要银子,想要多少只管开口。”
令贵妃倒是财大气粗,红绣不禁眉头微蹙,是在暗寓皇后直接送自己的银子么?红绣抿嘴看着木盒:“那下官却之不恭,多谢娘娘。”雪影顺势捧在手中收着。
令贵妃这才和颜悦色道:“奉酒。”
稍刻就有宫人拿了壶酒来,令贵妃很是愉悦:“听闻庄修仪酿的桃花酒很是独特,本宫便厚颜去讨了几盅,正好今晚唱的是《贵妃醉酒》,红绣,你不如陪本宫同饮几杯吧。”“红绣”二字从她口中这般亲昵的说出,令她本人很是膈应。
桃花酒盛在小杯中,如蜜汁般清澄透黄,令贵妃举杯相向,雪影在一旁道:“郡主月信还未干净,怕是不能喝酒。”
红绣杯子都没碰,冲令贵妃微笑:“是下官没有口福。”
令贵妃眉头微挑,又指着桌上的点心:“这些都是仙居殿小厨房里做的东西,若是未用晚膳便将就吃些。”
红绣面带笑意地回绝:“今日下官去过壹招仙,已吃过很多点心,晚膳也是用过,这会儿倒是不觉得饿。”
月影在旁轻声道:“娘娘的糕点看起来清爽不腻,郡主不妨尝尝。”说着用箸夹了块马蹄糕盛给红绣。
红绣来的时候有想过,若是自己的宫女在令贵妃面前替自己吃茶用食,那般急于表现忠心护主,定是不可信,如今劝她吃些点心,倒是让她放下心来。令贵妃再怎么怨恨自己,断不会这般明目张胆的下毒。
此时戏台上的花旦一曲终了,正福身候命,令贵妃道:“赏。”
绿珠往前打赏去了,小阁内只留有她们四人,令贵妃瞅着雪影和月影道:“这两个宫女看着有些面熟,嘴也很巧,不知你从哪寻来的?”满满的笑里藏刀之意。
红绣随意看向她俩:“身边的宫人不论是何出生以前在哪当差下官都不计较,既然都在栖凤阁伺候,做在当下便好。”红绣顿了顿又道,“就像娘娘以前身边的婢女,也有嫁于他人做妻妾的,总归要以现在的生活为主。”
令贵妃微愣:“本宫倒是觉得跟自己相处久的人更为贴心,听闻王珺也去到栖凤阁。”她倒是什么都事都知道。
红绣只回笑道:“现遭栖凤阁的宫人,下官各个都满意。”
令贵妃忽而不再说话,因为朝遇宣来了。
朝遇宣面色不佳,只冲令贵妃微微屈身:“儿子给母妃请安。”瞅着桌上有酒就拿过来喝,却“啧啧”有声,“这酒揭封多时,竟不如壹招仙的米酒清甜。”
“皇儿过来怎不差人通报一声?”令贵妃面带微笑,“可用过晚膳?”
朝遇宣也露着笑意:“倒还真有些饿了。”说着又拿起桌上的点心每样都吃了些,令贵妃眉头微蹙,却也没说什么。
好一会儿,朝遇宣才对红绣轻声提醒着:“晚上早些歇息,别耽搁明日的早朝。”
令贵妃有些不悦:“皇儿要知晓自己的身份,日后别再与安御侍同进同出,惹人非议。”这话一出,让红绣有些惊讶,难不成那日出宫她已知晓。
朝遇宣却嘴角微扯:“我同安御侍光明磊落,并无任何不可告人之事,有什么好怕的?”他顿了顿又道,“若我私底下同她交好,母妃是乐意还是不乐意?”
令贵妃面露嗔色,于是红绣起身想先行告辞。
“今日儿子便把话说清楚。”朝遇宣示意红绣坐下,对着令贵妃道,“儿子不知母妃以前有多么得不喜安红绣,可如今儿臣却是不得不在意她,还望母妃日后不要再为难于她。”
此话一出,雪影与月影一脸骇然之色,直接退出了小阁,红绣更是瞠目结舌。
令贵妃气得脸都绿了:“你为何总跟母妃对着做,来伤母妃的心?”
“那母妃何尝不是伤了儿子的心。”朝遇宣苦笑着,有些怨恨,“母妃杖毙红枫的事,儿臣不想再看到第二次,倘若有天红绣也遭遇不测,儿臣定跟父皇说,是因为儿臣在意她,母妃不想其断送儿臣的前程才加害于她。”他的嘴角泛着让人心颤的笑意,双目早已染上冷霜,“看父皇是信您还是信儿子,若是母妃有把握倒可以试试。”
登时,令贵妃扬起手来就扇了他一巴掌。
朝遇宣并未躲避,只听“啪”的一声很是刺耳。红绣转过头去,恨不得什么都没看到,却又听他淡淡道:“母妃这一巴掌比上次要轻。”说完,拽着红绣的衣袖从另一边出了畅音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