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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遇安十五那晚到的洛阳,下榻在城驿后立即写了信,派驿骑加急送往皇宫,书曰一切安好自,不日便会抵达长安。
休息整顿一夜后,朝遇安领着护卫车队启程,为了能早些回京,马不停蹄地赶路,到达长安东城门时,已是初十七的早晨,晨曦照射在东城门之上,车队径直而入,朝遇安微微抬头,发现街角的合欢花开了,随风微动粉扇轻摇,想着自雨亭边的合欢怕是也已经盛开了吧。
朝遇安先回了靖王府,沐浴更衣后,带了几名亲信去往皇宫,马舆上亲信挑重要的事先说:“王爷,安置在落霞庵的那名女子大半个月前醒了。”而后打量着朝遇安,似是等他说些什么。
朝遇安捏了捏眉骨:“她说了什么话,可曾要见本王?”
亲信摇了摇头:“自醒后,她整日一言不发从未开口说过话。”
朝遇安有些诧异,好一会才说:“继续将她安置在庵中。”并提醒道,“一定要严加看管,恐其耍诈。”他了解她,且上过她的当。
亲信又道:“上个月,皇上下旨让突厥可汗来京朝贺。”
朝遇安微微侧目,若有所思:“兵部那边有兵士调动么?”
亲信道:“未曾。”
朝遇安松了口气:“那便静候皇上的旨意。”
他一夜未眠觉得脑壳子疼,再无心理会其他事,毕竟自己一个月多不在长安,有些事不知道是应该的。现在只想将龙袍呈送给皇帝后,顺便提一下自己的婚事。
只是稍微一瞌眼的功夫,皇宫的建福门便到了。
已经退朝,皇帝在宣政殿批阅奏折,红绣与喻潇同在。
朝遇安单膝跪地请安,将装龙袍的衣匣用双手微举着,红绣的目光全落在他身上,心中思绪更如夏花盛放。
单福庭自然接到手上,皇帝也未细看,侧目吩咐红绣:“放到里面去。”
东偏殿里有暗间,偶尔皇帝批阅奏折累了会直接在那休息。
单福庭将龙袍转捧给红绣,红绣屈膝接过来,端着漆匣进了里间。
皇帝对朝遇安此行很是满意,问其想要何样赏赐。
朝遇安喜难自抑跪着说:“儿臣不要别的赏赐,只想求父皇赐婚。”
皇帝饶有兴趣道:“哦,是谁家的姑娘?莫不是在姑苏认识的?”
“并非如此。”朝遇安拱手道,“只是,她的出身一般,恐父皇不应允,但儿臣是真得很在意她。”
喻潇一听,心好似将要蹦出来了那般,他不停地对朝遇安挤眉弄眼,奈何底下人垂眸不看他,别无他法,喻潇只能用手一拨砚台,墨汁溅到手上,他连忙跪在一边:“臣御前失仪,还请皇上降罪。”不忘暗自摆摆手提醒朝遇安。
“你们都起来说话吧。”皇帝没有怪罪喻潇,并打趣他道,“你该不是怕给老二赐婚后,便轮到自己了吧?”
喻潇干笑道:“臣还真是担心。”说完,微微眯眼看了朝遇安一眼,奈何朝遇安自始至终都没看他。喻潇终是忍不住,在事情难以收拾之前,提高声音唤了声,“安御侍。”
红绣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她与朝遇安重逢时的场景,却没想到今日会在宣政殿里碰面,内心雀跃着,仿若美好的一切都会在今日开始。她已将把龙袍挂在拔步床边的木桁上,屋里暗,看不到龙袍的光彩夺目,只觉苏绣龙纹无比威严,听到喻潇在叫自己,应了一声“嗳”,然后理了理衣裳将碎发往一边拨了拨,掀了帘子出来问:“侯爷有何事?”
喻潇扬了扬手上的墨渍:“有丝帕么?借我行个方便。”
看到红绣的一瞬间,朝遇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怔在原地,一脸的难以置信,很快他明白过来,却已全数落在皇帝眼中。
皇帝也是一惊,他吃惊的是朝遇安看到红绣会惊讶,皇帝有自己的揣测,却不敢笃定,便问:“你方才说要与谁成婚?”
朝遇安脑中早已乱成一团泥浆,却不敢不说些什么,心像被什么握着般,顿了顿无奈又难堪地说:“儿臣,找到承滇的母亲了,不过……”他已无力再继续说下去,心中泛着难以言喻的苦楚,“她失了忆,完全不记得儿臣。”
此话到了红绣耳中,也如利箭直刺她的心尖,她咬着双唇,木讷地拿了一方绣着兰花的丝帕递与喻潇擦手。
东配殿里一时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皇帝看着朝遇安已经发白的脸庞,想分辨他的心思:“你的脸色不太好。”
朝遇安轻呼一口气:“儿臣一夜未眠,有些累乏。”
皇帝终是发了话:“若是你真得中意那女子,朕不会阻拦的,更何况你们孩子都有了,不给她个名分确实委屈了她。”皇帝顿了顿,吩咐道,“红绣拟旨——给靖王赐婚。”
红绣胜任御侍至今从未书写过圣旨,没想到第一次竟然是要给朝遇安封妃。
喻潇抬眼看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脸都没个血色的。”
红绣顺势捂着小腹弯下腰去,皇帝见状连忙叫单福庭宣太医过来。
红绣有月信在身,太医一把脉便知,很容易糊弄过去,皇帝自然不会怪罪于她。原本因着喻潇知道这事,她还挺难为情的,没成想今日却帮了她。
皇帝又命内监用肩舆将红绣送回栖凤阁,并且允她三日不用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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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朝遇安的婚事,皇帝看起来很是急切,立即传了钦天监的人来宣政殿。
监正依朝遇安的生辰八字,查阅出最近的大吉日为六月初二。
待监正退下后,皇帝问朝遇安:“那女子是何名,祖籍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朝遇安一一回道:“她叫阿音,黔安郡人,是为孤女家中再无他人。”
“朕记得都御史聂庸膝下无子。”皇帝想了想,“传朕口谕,让聂庸收阿音为养女,私下行事不必张扬。”而后让喻潇执笔书写赐婚的圣旨,以聂音之名封为侧妃。
欺君之罪朝遇安担当不起,自己求的恩典怨不得他人,面上还要故作淡然自若。
喻潇看了朝遇安一眼,稍有迟疑建议道:“皇上,靖王方才说聂音似有隐疾,不如先行医治,待其痊愈后再下旨成婚也不迟。”
皇帝却道:“无碍,还有月余时日,足够让御医调理的。”
话已至此,再无转圜的余地。
朝遇安拿着圣旨出了宣政殿,喻潇走在他身后。
到了崇明门,朝遇安转过身来,蹙着眉问:“谁提议让她做御侍的?”
喻潇与他对视,淡然道:“谁提议的不知晓,我只知最后是陆太后定了她的名字。”
朝遇安握着拳骨节作响:“为何一开始你不阻止她?以你的官职想剔除一个御侍备选不是难事。”
喻潇微愣,明明和自己没有任何干系,不禁正色道:“王爷与其在此纠缠已定的事实,不如想着该如何应对手上的圣旨。”他以为“阿音”只是朝遇安临时应付皇帝的,要在这么短的时间找个合适的女子并非易事。
事到如今,根本怨不得别人,朝遇安明白,但是心中的愤恨难平,拂袖离开去往紫兰殿。
喻潇轻轻摇头,心中忽而觉着有些庆幸,究竟庆幸什么,他又无法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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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遇安在紫兰殿轻描淡写地同淑妃说自己要娶侧妃的事。
淑妃怎看不出他的心有不甘:“你不是曾说承滇的母亲死了么?你同母妃说实话,到底所为何事。”
有些事,朝遇安不想同母亲和盘托出,便解释道:“阿音的身份很是特殊,儿臣曾怀疑她是前南诏王族之女,便未带她回来,今时今日南诏已然灭亡,承滇总归需要个母亲。”
淑妃有些惊讶:“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她真是南诏遗孤,倘若被朝臣知晓,承滇也难以保命。”
朝遇安道:“儿子只是怀疑并不肯定,况且儿子和她的事只有几个忠将知晓,阿音更不会自寻死路,不会有事的。”
淑妃有些不安:“只要她不是姓段便好。”
朝遇安安慰她道:“父皇让聂都御史收她为养女,身份不会再是问题。”
淑妃看着他,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从那么小的个儿慢慢长大,如今也要成亲了:“往后娶正妃还需知根知底得好,皇家血统不可乱。”
朝遇安点了点头:“儿子知晓。”他稍作犹疑,问:“若是儿子想娶个宫女,你说父皇会不会同意?”
淑妃笑了笑:“母妃也是宫女出生,有何不可?朱太后亦是从尚宫局中出去的,只要身家清白何人敢置喙。”
朝遇安笑着打趣道:“若是御侍呢?”
淑妃脸色一僵:“朝纲制则摆在那,‘御侍封郡主食都邑,不可与皇子私下深交,如有逾越,御侍赐鸩酒,皇子褫夺皇储资格。’你不知晓?”
朝遇安摆了摆手:“儿子不是在说笑么。”
淑妃面色不佳,原本想着回他一句:所谓人定胜天,总会有旁的法子。但一想起红绣那张脸,便觉着多有不安,她用丝帕掖了掖鼻子:“万万不要害人误己。”
朝遇安若有所思,而后起身告辞回飞龙营,并说晚上会在粹梦斋留宿。
淑妃提醒他道:“你还是歇在亲王待制院吧,皇上新封了个庄修仪住在采虹小筑,不太方便。”
亲王待制院为皇子等候上朝时的歇息场所,建在含元殿西侧,他更为欢喜。
待朝遇安走后,淑妃唤了采苹过来:“你去栖凤阁传安御侍来,本宫有话想同她说。”
好一会儿采苹回来禀告说:“栖凤阁的宫人在熬药,说安御侍身体抱恙不便出行。”
淑妃“哦”了一声,觉着日后再见也无妨:“你觉着这个安御侍如何?”
采苹笑着用八个字形容红绣:“秀外慧中,温婉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