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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过了两天,项目经理找上彦朗,告诉他他们运货的车在省外被扣住了,如果建材无法按时送达,度假村的工程就要暂时停工,每停一天,就要消耗大笔的资金。
施洋听到后表示这件事他来处理,就去了一旁打电话。回来的时候他表情有些怪,却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不是什么大事,这两天就可以处理好。
到了下午,吴导给彦朗打了电话过来,除了说一开始就商量好的补拍的镜头外,吴导表示预计补拍的镜头应该会比一开始说的多,大概要多到两三倍的样子,然后才说这部戏在交上去审核的时候上面的部门指出了很多的问题,都是要整改的地方,如果不修改,就不能上映。
彦朗也是个老演员了,第一时间就从这些话里听出了问题。他们拍摄的题材可是最好审核的抗战片,虽然没有打鬼子的抗战那么好过,但是民国的战争戏也是算第二好过的了。而且这部戏都是老导演老编剧,自然会在一开始就避开不合适的部分,绝不会出现这种被上面卡住,还提出那么多整改问题的情况。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上面是故意的,故意挑刺,故意不让这部戏过。
是谁……得罪什么人了吗?
吴导是圈里有名的老好人,说出口的话都会在心里掂量掂量,是最没可能得罪人的。楼湛的背景来头很大,他不招惹别人就不错了,绝对没人敢招惹他。至于自己……除了施洋,他是想不起别人了。但是施洋如今像只小绵羊一样黏在自己身边,也就不用考虑了。
那么,在自己不知道的角落,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林市打了个电话过来,说原本省里要来的考察团临时取消了行程,至于再次到来的时间就不定了。
“考察的所有的审批报告都已经通过,甚至人员都选定,定好了出发日期,但是突然上面就打了电话过来,通知他们这件事暂时取消。彦朗,虽然考察团来不来,对你们的度假村影响不大,可要是按照原定的计划,考察团一旦认可你们的这个项目,后续工作开展起来就方便了很多,尤其是度假村宣传,有省里出力,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对这件事,我和市领导都很看重,可惜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们能做的有限,不如你问问施洋,只有了解了前因后果,我们才能够对症下药。”
林副市长的指向性明确,如果彦朗这还听不出来,这件事和施洋有关系,那么他这些岁数就白长了!
那么……谁会动施洋?
结合这段时间的不顺,又有谁有那个能量对付施洋?
答案呼之欲出,彦朗眉心紧蹙,胸口有着难以忽视的钝痛。
这就是他不敢回应施洋最主要的原因。施洋的家人有着他无法企及的能量,这是他短时间内绝对不可能得到的权势。他从一开始就很清楚,面对来自施洋家族的倾轧,自己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带着施洋离开,或者在偏远的小城市隐姓埋名,或者移民国外无法回来,只有避开来自那个家庭的可怕巨大的触手,他和施洋才有可能永远在一起。
可是这样的生活是施洋希望的吗?
那么金贵的人生,那么傲然的身份,施洋的一举一动每一个想法都来自那么强大的一个家庭的从小塑造。尤其当施洋开着车碾上那辆凯美瑞车的时候,那个骄傲的嚣张的施洋居高临下的看着所有人的时候,彦朗就再清楚不过,施洋的家庭和他的家庭构成了他的完整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优越感形成了他独特的人格魅力,离开了家庭就是毁掉了施洋的人生,三观的重建是残忍而艰难的,而且他又凭什么去破坏施洋的人生?
彦朗伸出手,从金奎丢在桌子上的一包烟里抽出了一支烟。金奎看了他一眼,有些诧异,却没有多问,只是拿起打火机,为彦朗点上了烟。
彦朗抽了两口烟,想要将心中的烦闷,借着吐烟的过程发泄出去。他当然会抽烟,大学的时候好奇的学过,后来进了娱乐圈烦闷的时候也会抽抽,只是他没有瘾,如果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一辈子不抽烟都不会惦记。
低下头,彦朗看着燃烧的烟丝,以及被猩红的火苗烫得焦黑翻卷直至变白的白色纸衣,有种心口也在丝丝拉拉疼痛的错觉。
自己该做点什么?
为施洋,做点什么?
彦朗在一个小时后给自己熟悉的一个经济师去了电话,他想要把自己的资产提前转移到国外,如果说他和施洋注定要在一起,也注定要遭受到来自施洋家庭的“狙击”,那么他会在远离尘嚣的地方为施洋营造一个世外桃源,哪怕无法给他富贵权势,也会让他快乐无忧。
而在彦朗做这些事的时候,原本应该在床上睡大觉的施洋也坐在床上给龚程打了一个电话。
龚程的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接通,施洋很有耐心,很快又打了一个电话过去,这次那边终于按下了通话键。
“喂。”龚程的声音低哑,还有些喘息,汗水的湿味似乎通过电话线传到了施洋的耳朵里。
这个时间,龚程应该正在训练。
施洋牙酸了一下,龚程这种声音他听多了,但是没和朗叔在一起之前他并没什么感觉,可是现在就不一样了。他一瞬间就联想到了夜晚的缠绵时分,朗叔的鼻息扫在了他的耳廓上,那痒痒的,战栗般的酥麻感从耳廓的神经一瞬间遍布了全身,自己像是化成了水,漾啊漾的,不愿意醒来。
所以……自己这算是彻底的变成了gay了吗?
回过神来,龚程的喘息声轻了点,但是声音依旧沙哑,施洋龇牙,觉得特别的别扭,身上都好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如果龚程在身边,他相信自己会毫不迟疑的一把将人踹走。
所以……虽然是同性恋,朗叔和龚程还是不一样的。
“喂?”久等不到声音,龚程不得不再次开口。
“老爷子最近怎么样?”施洋回过神来,问道。
龚程疑惑:“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了?”
“帮我打听下,老爷子最近的动向,我最近不太顺。”
“行,我明白了,等着吧。”龚程知道施洋不是一个能等的人,决定挂了电话就去打听。
施洋牙刷到一半龚程的电话就来了,龚程的语气不太好,第一句就说:“施爷爷出事了。”
施洋刷牙的动作顿住,那一瞬间就想到杜涛说老爷子生病那件事,难道是真的?
龚程接着说道:“听说最近施爷爷以身体不好为由,正准备办理退休的事情,这么大的事儿你当亲孙子的竟然不知道!”
龚程的语气很不好,像他们这种三代之所以能够那么骄傲的活着,都是因为长辈们帮他们撑起了一片天空。顶梁柱一旦移位或者倒塌,就代表他们的世界也跟着崩溃。施爷爷要退休绝对是非常大的一件事,可是施洋竟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他能不急吗?
“他身体不好……是真的不好吗?”施洋的关注点显然没有那么利欲,这一瞬间他对爷爷的身体的关注度远高于爷爷要退休这件事。
他没想到爷爷是真的病了,而且似乎病的不轻。心中有种恐慌在蔓延,就像他吃定了自己是老爷子唯一的亲孙子所以老爷子不敢对自己做什么一样,反过来说,那也是他唯一的亲爷爷,哪怕有再多的抱怨,再多的痛恨,但是一旦面临生离死别,似乎就变得不再重要了。
“嗯,听说前段时间生了一场大病,现在虽然恢复了,但是精神大不如前,所以才会考虑退下来的事。”龚程的语气发沉,“时间和你回京的时间吻合,别告诉我施爷爷是被你气病的。”
施洋的眼珠子晃了晃,还真不敢确定和自己完全没关系。爷爷让他和刘梓华订婚这件事完全戳到了他的神经,那一次他说了很多自己都记不得的难听话,怎么戳的疼就怎么说,那之后他也像之前每一次那样没往心里去过,理所当然的觉得爷爷还是铁打的那个人,无论自己做些什么说些什么都不过是咬在巨人肉上的蚂蚁,蚍蜉撼树,不值一提。
然而,他忘记了,爷爷毕竟正在老去,不再无坚不摧。
施洋压下在心里翻涌的念头,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会回去看看他的。还有你说的退休,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估计短期内就会退下来。”
“知道谁顶上去吗?”
“施域吧。”
“施域?也对,除了他,也没别人了。”施洋点了下头,对这个答案不意外。
“他的话……你以后还是收敛点吧。”龚程语重心长的说。
施老爷子一生有四个儿女。
大姑娘、二儿子、三姑娘和四姑娘,施洋的奶奶在施老爷子五十五岁的时候走的,那个时候孩子们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尤其女儿都嫁了出去后,施栋海一开始是和二儿子一家住在一起,也就是施洋他们家。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施老爷子位高权重,庇佑全族,自然也不会疏忽栽培自家人,所以说施洋的直系亲戚和旁系亲戚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体系内工作。其中干得最好的就是受到施老爷子重点栽培的二儿子和三姑娘。他们站的位置都极高,只要再上一步,就可以进入华国政治体系的最中心。施老爷子并不偏心,谁有能力就上来,所以对这一儿一女都给了同样的机会,只是毕竟男性更容易融入社会的规则,所以最终施洋的爸爸站在了最高的位置,如果没有意外,老爷子退下来之后,施洋的爸爸就会往上动一动,到时候施家自然会继续富贵荣华,延绵子孙。
然而风雨不测,一场内斗突如其来,龚家和施家形成的联盟被对手攻坚成功,双方损失惨重,施洋的爸爸无奈下成为了替罪羊,承担了他们这一派系“开战”的所有罪责,连带着他这一系都受到了很大的打压。施家……尤其是施洋的这个小家庭,就此崩析瓦解,成为一出人间悲剧。
三姑娘那边因为站的不够高,所以没有被牵连,那之后一些余下的风波也被老爷子挡了下来,形成了施家嫡系的新的一股中坚势力。
施域就是施洋三姑姑的独生儿子,也就是施洋堂哥,女儿毕竟嫁的早,所以施域比施洋大了足有六岁,而且三姑野心勃勃铁腕手段,老公是个满腹经纶性格却有些绵软的大学教授,也不知道两口子是怎么商量的,最后施域竟然姓了施。
在那场政治风云后,一开始就选择进入体制的施域得到了老爷子的全力支持,不过三十岁,就进入华国政治体系的中高层位置,再加上他母亲和其他施姓族人的扶持,最终站上老爷子的那个位置也并不是不可能。
要知道,当初施家的牺牲挽救的是龚家的那两位真正有机会登顶的人,因此只要龚家有机会上去,可以说施域重新站在施老爷子的高度是板上钉钉的事。
施域是个非常典型的高官家庭出身的孩子。他聪明、执着,冷静、自律,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考虑施家的得失,他从不会行差踏错,他的隐忍和低调,可以说除了那些真正在核心的人,甚至很少有人知道他这个人。但是同样的,他野心勃勃,目标明确,从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以及得到什么样的答案才是最终的目的。
他是和施洋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施洋和施域的关系很一般,甚至可以说,因为行事作风完全不同,他们对对方甚至没有什么好感。可是他们都是施家人,有着最亲近血缘的施家人。所以面对施域未来可能取得的成就,施洋并不嫉妒,他唯一怨恨的只是如果自己的父亲没有出事,怎么可能轮到那个施域出人头地?种种原因,让施洋无法怨恨施域,可是又无法亲近。因此直至现在,施洋和施域两人也不过就是逢年过节会见上一面的堂兄弟。
这样的情分,一旦施域上位,施洋当然不会再像亲爷爷顶着天的时候那样自由自在了,施洋真要做了什么对施家不利的事,施域未必会再包容他。
这正是龚程想要劝告施洋的地方。
“你当时怎么不进体系呢?”龚程有些郁闷,受人掣肘的日子可不舒坦。
“你知道我的性格,那地方不得憋死我啊!”施洋笑着说,可是洗漱镜里倒映出的男人眼中却没有一丝的笑意。他不是没有权利的*,大学毕业前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去地方上熬资历了,只是没想到暴风雨来得太快,在他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就被折翅。父母的先后离开,让他原本的壮志雄心被怨恨替代,从此以后他对爷爷和施家带来的权利富贵深恶痛绝,不知不觉间就走在了另外一条路上。然而选择已经做出,现在再说那些话又有什么意义?
“照我看,施爷爷最近要忙的事情太多,估计是没有精力管你,给你找麻烦的是谁?总不会是施域吧?肚量不至于小到完全容不了你。”
“那倒不至于,我这个扶不起的阿斗,他看不上的。”施洋也觉得不是施域,自己外面离得远远的,以施域的性格根本不会理会他。
两个人又猜了一会,施洋刷牙洗完脸了,龚程的休息时间也到了,最终没找到什么好的答案,这件事只能暂时放下。
临挂电话前,龚程说:“一定要回来,我说句不好听的话,老爷子退下来,肯定会有一些利益分配,你最好还是亲自到场,无论是个什么条件,你总得知道了前因后果才能够应对,总不能你家再有什么事情发生,还得通过我告诉你吧。”
施洋答应了,他知道龚程说的对,就算再恨,该是他的他不会让给别人一分一毫!
两个人各自心里有了打算,却都没有和对方说,彦朗是未雨绸缪,在事情没有定论前,他不想让施洋因为自己和家人之间必生的矛盾而痛苦。施洋则觉得自己的仗自己打,况且朗叔能够帮到自己的有限,何必还拖一个人下水。
所以,彦朗开始着手整理自己的资产,也在寻找合适的项目,施洋也在为回京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