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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嫣红姹紫的时节,云州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烟雨之中,繁华热闹的都城顿时平添了几分诗意。
雨之为物,可令人喜,可令人愁,可使人醉,可使人悲,然而雨之本身全无感情,喜醉悲愁全因各人心绪品性而定。
烟雨如飞絮、似飘雪,纷纷扬扬地从灰濛濛的天空中飘落下来;繁华而古老街道上依旧车水马龙,人们并不忙着避雨,倒有许多孩童欣喜若狂地在雨中奔跑嬉戏,偶尔几个穿红着绿的少女撑着油纸伞,俏脸含笑,莲步轻移,款款走在长街小巷之中,人景相映成趣,宛如图画。
热闹而繁华的长街尽头,突然走来一个美若天仙的白衣女子,引得无数路人频频侧目,许多人因为前面的人突然驻足停步而撞到了一起,还有不少人情不自禁地尾随其后,望眼欲穿地看个没完没了。
白衣女子却对路人的惊艳举动视而不见,只见她绝美的容颜因悲伤而苍白黯淡,两眼无神而微肿,似是刚痛哭过,兀自默然神伤地走在人群中,仿佛人世的一切欢乐繁华都已不再让她眷恋。
烟雨濛濛,早将她长发白衣淋湿,反倒为她增添了几分动人怜惜之美。
这白衣女子,赫然正是那一夜在楚逸飞面前突然失踪的绝尘岛大弟子诗妍。
诗妍一路走到了醉月楼,醉月楼仍然客似云来,她上到醉月楼第四层,在临窗靠湖的一张桌子上坐下,随即不顾形象地喊道:“小二,酒!”
店小二立即上前应道:“好咧。敢问姑娘还要些什么下酒菜吗?”
诗妍道:“我只要酒,越快越好!”说罢便望着窗外出神。
醉月楼外的云湖,烟波荡漾,几舟游船悠游碧波之上,烟雨之中。
天色昏暗,夜幕渐临,几家灯火点缀在云州城各处,在濛濛烟雨中梦幻而温暖。
诗妍已然喝光了一小坛醉月清,醉月清一如既往地酣醇,回味绵长悠远。
望着窗外的灯火,诗妍突然潸然泪下,自言自语道:“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不能和他一起喝酒了……”心中突然一阵无法抑制的酸楚,赶紧拿起酒壶又灌了几大口,想将痛苦浇灭在心底,但痛苦似乎反倒借着酒力,汹涌澎湃起来,蔓延到全身的每条经脉,将她淹没。
于是桌上的空酒坛终于越来越多……
此时此刻,任谁看到她这幅借酒浇愁的模样,都无法将她与绝尘岛大弟子联系到一起。
你是否,也曾在孤独的夜晚,渴望过一盏温暖的烛光,亦或一个温暖的怀抱?
醉月楼中的食客似乎很少见到如此借酒浇愁的绝色女子,不禁议论纷纷,诗妍却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就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一个痛苦的她。
夜深了,云州城灯火辉煌,诗妍醉眼迷离地看着窗外夜色,脑海中浮现起过往的一幕幕场景,突然开始恨大哥恨自己:“要是我不顾一切地说出来,结局会不会不一样?为什么我不敢,为什么我顾虑重重?为什么——”恨得咬牙切齿,恨得痛彻心扉,恨得追悔莫及。
漫天烟雨也无法浇灭我对你的思念,望断天涯,仍然忘不掉你容颜。
“小二,酒——”不知何时酒坛又空了。
小二早就劝过无数次,奈何毫无用处,只好继续给她上酒。
“姑娘,你这样喝酒很容易醉的,你一定有什么心事吧?”
“姑娘,你一定有什么心事吧?”
邻桌的两个青年突然走了过来,在诗妍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两人均是锦衣华服,同样是修真之人,一个面容白净,身着明黄服饰,一个宽面大耳,身着青色服饰,看着无不像斯文之人。两人皆是之前为诗妍美色所倾倒,尾追她来到醉月楼之人。
诗妍早已喝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更何况此时她痛不欲生,哪还会有所防备:“咱们一起喝吧——”换作平时,她根本理都不会理他们。
两人大喜,没想到这么顺利,于是二人立即给她倒酒,三人推杯换盏,直喝到生意红火的醉月楼中食客渐少,而诗妍终于不胜酒力,昏倒酒桌之上。
看似同样大醉的两个青年突然清醒过来,心照不宣地对望一眼,终于露出了豺狼本色。
结过帐,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醉得不省人事的诗妍出了醉月楼。
此时丑时将近,云州城灯火阑珊,大街上已没几个人了。
两个心怀不轨的青年将诗妍扶进了一条小巷,巷子狭窄而深长,仿佛是恶魔的大嘴,正张开了口,等着将她吞噬。
“放下她!”突然,两个青年身后传来了一个男子坚定浑厚而愤怒的声音。
巷子中的两个青年一惊,扶着诗妍转过向来,看到巷口的黑暗中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背后大街上的烛光照在他身上,平添了几分诡异与可怕。
身穿明黄服饰的青年眼见有人要多管闲事,顿时冷哼一声,怒道:“识相的马上给爷滚开,否则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黑衣冷笑道:“明天下雨,谁都见不到太阳。”
青色服饰的青年眼中杀意涌动,道:“跟他废话什么,杀了就是了。”说着便将诗妍交给同伴。
青衣青年大手一挥,祭出一把杀气腾腾,青光闪铄的大刀,青光映照在他的杀意汹涌的眼中,在夜色下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他的同伴眼露凶光,嘴角冷笑,已准备看青衣青年大开杀戒,将黑衣人乱刀分尸了。
青衣青年阔步向黑衣人走去,黑衣人却仍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一般。
青衣青年似乎从未被人如此蔑视,顿时大怒,怒叱一声,身形一闪,转眼冲到黑衣人面前,青光闪处,挥起大刀,向黑衣人劈头斩落。
黑衣人竟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青衣人怒目圆瞪,杀气如魔,似已看到了黑衣人血溅当场。
然而就在大刀砍在黑衣人头顶之时,黑衣人突然全身紫光大盛,“砰”的一声,将青衣青年生生震飞了,狠狠地撞在诗妍身旁的墙壁上,手中大刀险些脱手。
两个青年无不大惊,黄衣青年警醒道:“小心点,这家伙身手不错。”青衣青年虽因大意而吃了一大亏,但却立即从地上站了起来,擦了擦嘴角鲜血,点了点头,镇定下来,双眼如电地瞪着黑衣人,但见黑衣仍然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似乎根本就没出过手,而方才是青衣青年自己倒飞而回撞在墙上一般。
青衣青年一手执刀,一手紧握法诀,口中念念有词,手中大刀顿时青光大盛,将整条巷子照得透亮,随即怒喝一声,挥舞着凝聚了他毕生修为的大巴,再次冲向了黑衣人,青光大盛的大刀如饿虎出山般向黑衣席卷而去。
黑衣人仍然立定不动,然而就在大刀砍向他头顶的那一刹那,但见紫光璀璨,他突然大手一挥,一掌拍出,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掌,却将青衣青年凌厉无比的一刀化为乌有,更将青衣青年震飞了十余丈,狠狠地撞到墙上,身子深深地嵌入了墙内,口中鲜血狂喷,眼看是不活了。
黄衣青年吓得魂飞魄散,恐惧地睁大了双眼,看了奄奄一息的同伴,又看看缓缓走来的黑衣人,顿时吓得浑身颤抖,本能地放开诗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胆战心惊地连声求饶。
黑衣人身形一闪,将即将倒下的诗妍扶住,随即更不迟疑,手起一掌,拍向跪地求饶的青年天灵盖,废去了他一身修为,随后抱起诗妍,身形一闪再闪,在大街上留下一道黑色的残影,消失在了夜幕中。
“小飞——小飞——”诗妍从恶梦中惊醒。
楚逸飞忙快步走到她身旁,道:“诗妍姑娘,你没事吧?”
诗妍震惊地看着一身黑衣的楚逸飞,瞳孔突然放大,惊恐地喊道:“鬼啊!”随即向床角退去,抱住被子,不安而恐惧地看着楚逸飞。
楚逸飞只静静地看着她,微笑道:“诗妍姑娘,我是楚逸飞,我没死,现在是白天,你看清楚了。”
虽无阳光,但门外光晨光透过纸窗,温柔地照了进来,将客栈房间照射得明亮而温暖。
诗妍看了看门窗,又看了看楚逸飞,这才稍微定下心来,双手仍然紧紧抱着棉被,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没死?你不是被齐云门以门规处死了吗?”
楚逸飞苦笑一下,道:“我死里逃生,逃过一劫。”说着,脸上显出无奈而痛苦的神情,顿了一下,接着道:“昨夜我正好路过云州,碰到你醉得不省人事,正被两个奸恶之徒掳走,便出手将你救下。现在你没事,我也该走了。”说着便起身向门口走去。
诗妍已然确定楚逸飞是人不是鬼,见他要走,心中一痛,突然从床上冲起来,紧紧地抱住了楚逸飞,他身上传来的心跳和男人的气息,更加坚定了她的判断。诗妍将头靠在她后背,喜极而泣道:“小飞,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小飞,你不要再离开我了,我再也不想跟你分开了……”泪水湿透了楚逸飞的后背。
只有经历过生离死别,才会懂得相聚的可贵。
那一夜,七星潭畔,大雨之中,她也是如此这般紧紧地抱着他。
楚逸飞心中叹息一声,缓缓转过身来,轻轻掰开她紧抱的双手,谁知诗妍重又紧紧地抱住她,仿佛生怕他凭空消失似的。
楚逸飞无奈,看了伏中怀中的诗妍一眼,心中有些不忍,却还是淡淡道:“诗妍姑娘,你喝醉了。”
诗妍怔住了,身子为之僵硬,好一会儿才放开楚逸飞,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她眼中的失望之色瞬间消失,眉开眼笑道:“谁说我喝醉了,我的酒早就醒了,我那天晚上在七星潭对你讲的也不是醉话。”
楚逸飞没想到她脸色转变如此之快,恍惚间又无法将眼前热情如火的她跟平日冷若冰霜的她联系在一起了,只好说道:“你昨夜喝得太醉,今天还是好好休息一下,我有事要走了。”
诗妍柔声道:“我借酒浇愁还不是为了你,我以为你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悲痛之余,才纵酒压痛,没想到差点就被奸恶之徒得逞,还好你及时救了我。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要不然云州城这么大,怎会这么巧被你遇上了呢?”说着脸上一阵羞红,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么大胆的话,赶紧转身望着别处。
楚逸飞道:“这只是巧合而已,不是天意。”话虽如此,但他心里却着实吃了一惊,回思往日种种,他再次想到:人生万事,或许冥冥之中真是早就注定好的,所有的巧合与偶然,所有的相遇和重逢都有着它不得不巧合的前因后果,一切都是命运。
命运究竟能否改变?
这个问题,十年来,楚逸飞不知道问过自己多少遍,可惜至今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否改变自己的命运,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没能改变他的命运,反而是让自己的处境越来越危险了。
诗妍不理会,背对着他,低声含羞道:“你昨夜守了我一夜?”
楚逸飞只得据实答道:“我只是怕你再入恶人之手而已。”
诗妍嫣然一笑,喜道:“你关心我!”
楚逸飞一怔,意识到自己拙口笨舌,实在不是她的对手,不敢再讲下去,只怕她又说出什么令人脸红耳热之言,忙道:“诗妍姑娘,你没事我就走了,你好生休息吧。”
诗妍也不强留,只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死里逃生的呢?齐云门那么多高手,你一身修为又被困龙指封印,怎么可能逃得出来呢?”
楚逸飞踌躇着要不要如实以告,略一沉思,突然道:“诗妍姑娘,我是骗我师父说身上有齐天圣剑,要解开封印才能拿得出来,他信以为真,为我解除了封印,我趁其不备,出手重伤于他,这才逃过了一劫。如今我欺师灭祖,已是真正的齐云叛逆之徒,想来齐云门的格杀令不日便将传遍天下。因此,你还是离我远点的好,免受牵连,更别因此而坏了齐云门和绝尘岛的交情。”说罢心道:“我是个不祥之人,我再也不能牵连伤害对我好的人了。”
想到碧月必将更恨自己,楚逸飞心如刀割,只觉得无奈、无助,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
诗妍怔怔地听着,半天才回过神来,却是嫣然一笑道:“楚逸飞,你别骗我了,我可不是这么好骗的。你若真是欺师灭祖之人,又怎会路见不平而出手相救,救了我之后却又不曾见色起异,更不急着离开,而是在我身旁守了一夜呢?”
楚逸飞闻言,顿时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她竟是不死心,急道:“诗妍姑娘,我知道心地善良,不愿将在下想成十恶不赦之徒,但我告诉你,我使诈重伤恩师,叛逃齐云乃是事实,过几天等你见到齐云门传下的格杀令就知道了。”
诗妍何等聪明,他不作这番解释还好,他一解释,她更坚信了自己的判断,笑道:“就算齐云门真下了格杀令,我也相信其中必有天大的隐情,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相信你真是十恶不赦之人的。”
楚逸飞一时竟有些慌了,缄口结舌了半天,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好让她相信自己所言无虚,只好夺门而走。
诗妍倒是反常地不去追他,只对着他匆忙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道:“小飞,咱们很快就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