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遗言

梦行天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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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女峰,神秘古洞。

    空旷而寂静的古洞中,只有诗妍低声而忧伤的哭泣声,晶莹如玉的泪珠如水帘般滴落在地上,激起一小片尘土,很快又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浸润出了一小道细细的泪流。

    古长风终于从诗妍的泪水与忧伤中,看穿了她的心思,心中顿时涌起一阵从未有过的怒意,但诗妍毕竟是她唯一的亲人,是他疼爱的妹妹,他虽怒不可遏,但看到她如此伤心,却仍然舍不得骂她,只好气不成声道:“诗妍,你该不会喜欢上楚逸飞这小子了吧?”他只希望能听到她否定的答复。

    诗妍不言不语,却是哭得更伤心了。

    古长风胸中怨气冲天,但有气却无处可发泄,但觉心里堵得慌,拳头越握越紧,狠狠地瞪了诗妍一会儿,终于咆哮一声,一拳挥向了洞穴石壁,一时间是地动山摇,碎石纷飞,坚硬的石壁竟硬生生地被打出一个七丈大小的巨洞出来,不过这神秘古洞倒也没有因此面崩塌。

    神秘而宁静的古洞顿时杀气腾腾,仿佛每一块碎石都为之颤栗。

    此时的古长风完全没有了平时儒雅稳重的风采,像是一头愤怒的野兽,若不是为了天辰奇星和齐天圣剑,只怕无论如何他也已将楚逸飞打得魂飞魄散了。

    过了许久,诗妍终于停止了哭泣,红肿的双眼温柔而疼惜地看着楚逸飞,有气无力地说道:“反正他如今已中了鬼迷心窍之毒,说什么也没用了。我只希望哥你别再伤害他了。”

    此话无疑是承认了她对楚逸飞的爱慕之情,古长风虽早已猜到,但此时听诗妍如此一说,仍旧忍不住怒气冲天,脸上红黑两道诡异光芒顿时也更加浓重了。他刚想开口教训诗妍些什么,就在这时,躺在地上原本奄奄一息的鬼谷子突然开口说话了:“风儿,你过来,为师有话要跟你说。”中气竟然颇为充足,而且还从地上坐了起来。

    古长风一怔,猛然转身看了看鬼谷子,顿时欣喜若狂,几个箭步冲上前来,扶住鬼谷子,激动道:“师父,你没事了,真是太好了。”

    鬼谷子沉重地咳嗽了几下,嘴角立即便流出了乌黑的鲜血,但他却是微微一笑,道:“风儿,为师这是回光返照,为师时日无多了,有件东西现在要传给你。”声音是那般的凄凉。

    对他而言,此次雪域之行,可谓壮志未酬身先死,如何能不悲凄痛恨?

    古长风一怔,鼻子一酸,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鬼谷子用尽全力,法诀一挥,干枯乌黑的手掌上已经多了一本古铜色的《鬼王经》,细看那书的材质,竟然是用人皮所制,封面上写着“《鬼王经》下卷”五个血字,血淋淋的就仿佛刚刚用鲜血写上去的一般,当真恐怖至极。

    诗妍只瞥了一眼便忍不住要呕吐,但古长风的眼中却情难自禁地放出了精光。

    鬼谷子气息突然变弱,却还是艰难地转动眼珠,不放心地看了看旁边的诗妍。

    古长风立即明白他的心思,忙道:“师父,他是弟子的胞妹,你尽管放心。”

    鬼谷子深深地看了古长风一眼,这才安心地将《鬼王经》上卷郑重地交到古长风手上,喘息道:“风儿,这《鬼王经》下卷记载着鬼谷派的最高绝学,其中也记载着关于九幽魔傀的驾驭法门,以你的修为,完全可以即学即成。这本《鬼王经》下卷,为师也是不久前刚刚找到的,只可惜来不及修炼,便遇此大劫——”鬼谷子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眼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恨,停顿了一下,他又吃力地接道:“经此雪域一役,鬼谷派高手死伤殆尽,几近覆灭,光复鬼谷派和复仇的重任就落在你这个大弟子身上了。你一定要学成《鬼王经》中的绝学,光复鬼谷派!为师也正式将鬼谷派掌门之位传授于你——”鬼谷子的气息越来越弱,眼看就要不行了。

    诗妍看在眼里,立即心急如焚地问道:“敢问鬼谷前辈,《鬼王经》下卷中可有关于鬼迷心窍解药的记载,鬼迷心窍是否真的无药可解?”她曾古长风说过,鬼迷心窍之毒是记载在《鬼王经》上卷之中的,因此想到下卷当中或许会有解毒之法也说不定。

    鬼谷子无力地看了诗妍一眼,低声道:“鬼迷心窍的确无药可解——”诗妍绝望得再次湿润了眼眶,古长风看诗妍还在为楚逸飞担心,又是气不打一片来,但是眼看恩师命在旦夕,他又不敢大声责骂诗妍,只怕因此而惊到了师父。

    然而气若游丝的鬼谷子却在尽最后努力,接着道:“不过,鬼迷心窍虽然无药可解,却并非——”说到此处,鬼谷子永远地闭上了双眼,与鬼道之术打了一辈子的交道,如今终于去鬼府报道了。

    一直默默无言的九幽魔傀感觉到了主人的离世,终于发出了如鬼哭般凄厉而恐怕的哀嚎声,直听得人毛骨悚然。

    诗妍急得拼命摇晃鬼谷子,边哭边喊道:“你醒醒啊,你不能死,你还没说出怎么解鬼迷心窍之毒,怎么能这么说死就死了——”

    古长风悲痛不已,但他没有流泪。

    他的眼泪早在他父母去世那一年就已流干了,如今,他不再流泪,他只流血——要么流自己的血,要么让别人流血,直到别人无流可流。

    鬼谷派高手惨死殆尽,连掌门鬼谷子都没能逃过一劫,此时的鬼谷派几乎可说是名存实亡,没有了鬼谷派这个强大的后盾,古长风身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许多倍,任重道远,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凝重起来。

    古长风收起《鬼王经》下卷,抱起鬼谷子的遗体,在洞穴边缘找了个地方,出手一挥,一道黑气暴射而出,瞬间便在地上的岩石中挖出了一个棺材大小的坑。

    古长风抱着鬼谷子蹲下来,轻轻地将他安放进石坑之中,放好之后,又细心地为他整理了一番因大战而残破脏污的衣裳,随后恭敬地双膝下跪,深深的三叩首,平静地说道:“师父,你放心,我一定会重振鬼谷派雄风的,您老人家在天有灵就保佑徒儿得逞霸业吧,届时定当重新厚葬恩师,如今乃非常时期,雪域之中可谓十面埋伏,鬼谷派更是百废待兴,就权且委屈您老人家了。”

    死亡,要么让人疯狂成魔,要么让人宁静致远。

    有些人的意志就像是铁打的一样,不论碰到什么样的磨难和困苦,他都能安然面对,镇定自若。古长风无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而且一定是其中最好的一个。

    古长风将地上碎石化作粉末,草草埋葬了鬼谷子,又徒手从石壁上生生地挖了一块巨石,盖在地面之上,并指成剑,在其上刻下“鬼谷派第十七代掌门鬼谷子之墓”几个龙飞凤舞得犹如鬼谷派鬼道灵符的大字。

    最后,古长风更是不管洞穴会不会坍塌,一掌向石壁之上打去,顿时石块哗哗而下,在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将简陋的坟墓埋藏了起来,如此一来,便不会轻易被人知道鬼谷子葬身在此了。

    安葬了鬼谷子,古长风便来到诗妍身旁,他刚想开口说话,一直在等他的诗妍却抢先追问道:“哥,《鬼王经》下卷之中可有关于鬼迷心窍之毒解药的记载?”她虽停止了哭泣,但绝美的脸上满是泪痕,双眼更是哭得红肿,可谓人见人心疼,花见花伤心。

    古长风仿佛变了个人,竟然不再因为诗妍关心楚逸飞而大发雷霆,反倒很爽快地将《鬼王经》下卷递给了诗妍,淡淡道:“你自己看吧。”

    诗妍也不禁怔了一下,她实在没想到哥哥会突然转变态度,吃惊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怕他突然反悔不让她看,便也不去想那许多,急忙伸手接过了《鬼王经》。

    古长风看诗妍如饥似渴、急不可耐地翻阅着《鬼王经》,心底突然涌起一阵悲凉,心想:“我这傻妹妹也是难得的痴情人,只可惜她偏偏钟情于该死的楚逸飞,以她的性子,必定是放不下这臭小子的,人一旦用情至深,就会迷失理智,不管不顾,如今我给他下了鬼迷心窍奇毒,只怕她心底已然不乐意再帮我了,只是我毕竟是她兄长,她嘴上不说罢了。此刻,她的心中必定承受着双重的折磨与痛苦,亲情与爱情,任何一方她都无法割舍,越是如此,妹妹心中便越是苦不堪言。这倒底是为什么?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吗?为何上天要如此残酷地对待我兄妹二人?不行,我一定要尽早从楚逸飞身上得到齐天圣剑的线索,到时再想办法借刀杀人除掉他,如此一来,妹妹就不会怪我了。只要人一死,时间长了,她自然就会淡忘掉楚逸飞的。妹妹这一生已经够可怜的了,我这个做兄长的决不能再让他饱受情感煎熬了。事已至此,为今之计,必须要想个法子让她定下心来才好。”

    此时的古长风可谓心如明镜,只可惜终究还是为情所困,放不下对爱恨情仇的执念。他想得越深入越细致便越心疼诗妍,越心疼诗妍便越忌恨楚逸飞……

    试问人世间,谁又能不为情所困呢?

    如此怀着满腔恨意寻思了半天,古长风突然叹息道:“先师没有骗你,鬼迷心窍之毒的确无药可解,但他却还有未尽之言不及说出,我猜想,先师或许是想说,鬼迷心窍奇毒虽无专门解药可解,但却不一定没有其他丹药可解,比如楚逸飞一直梦寐以求的九转天灵丹,还有传说中神殿之内所秘藏的九转神魂丹,便皆能消解鬼迷心窍之毒。其实不单是这两种天仙灵丹可解鬼迷心窍之毒,便是幻月仙芝和天星晶兰也一样可解。只可惜这两种不世奇珍不论哪一种,要想找到并且真正得到,都已难如登天了。此外,若是鬼迷心窍奇毒对于意志非凡且身怀通天彻地之修为的人,也是无可奈何的。因此楚逸飞并非非死不可,我也可以答应你不杀他,也不会用鬼迷心窍之毒控制他,只要你帮大哥从他身上得到到齐天圣剑便罢手,毕竟我跟他也是同门一场。但是,我希望你一定要放下楚逸飞,毕竟正邪不两立,你们是不可能的。”

    诗妍本来还破涕为笑,但听到最后,眼中却忍不住再次泛起了泪光,悲伤再度弥漫了她的世界,怔了好半晌,她才答非所问地含泪笑道:“我一定不会让他有事的,为了他我愿意而隐世绝尘,只要他愿意放弃一切恩恩怨怨,跟我归隐山林。”忧伤的语气中,带着毅然决然的坚定。

    古长风既心疼又心痛道:“妹妹,你这么对他,值得吗?他心中只有碧月一人,你不是不知道的!”

    诗妍道:“他若安好,我便无悔。”

    古长风心中禁不住又是一阵刺痛,心道:“楚逸飞,你倒底有什么好的,居然让碧月和诗妍皆对你钟情?”脸上虽仍平静得若无其事,但心中的杀意却暗自增添了无数倍。

    古长风了解自家妹子性情,她决定的事,别人再怎么戏说也是无用的,即便是她大哥。他努力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愤怒之情,淡淡道:“我得走了,走之前给你一样东西。”说着随手一挥,但见紫光一闪,他身旁已然多了一件紫光璀璨的战铠,战铠之上有一条淡淡的紫金神龙若隐若现,“这是上古灵宝,神龙战铠,传说是用紫金神龙的龙鳞祭炼而成,普天之下,只怕唯有齐天圣剑才能将其破碎,你留着防身吧,哥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过切记,千万不可让人知道了,任何人都不行。”

    诗妍震惊了半晌,方才问道:“这神龙战铠就是当年云州城外司徒傲天墓中出世的灵宝了吧?”直到此时,她才注意到古长风身上的伤痕全都不过是掩人耳目的皮外伤,原来是因为他有神龙战铠护体,这神龙战铠当真不同凡响,竟连上古凶兽混沌的霸道妖火都丝毫奈何不了它。

    古长风没有否认,法诀一挥,神龙战铠便套到了诗妍身上,与她融为一体,转眼便隐没不见,仿佛她身上什么灵宝战铠都没有似的。

    诗妍既感动又无比痛心,鼻子一酸,突然哽咽道:“哥,其实我更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保护我,照顾我——”说着泪水不知不觉便湿润了眼眶,再也说不下去。

    古长风锐利深沉的双眼中闪过一抹柔光,痴痴地看了诗妍许久,突然长叹道:“我再也回不去了。”

    诗妍漠然而痛苦地看着大哥,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古长风的眼圈也在不知不觉间红了,但他没有让泪水流出来。深情地看了诗妍一眼,突然绝决地恳请道:“你一定要想办法让楚逸飞说出齐天圣剑的秘密,只要你帮大哥得到了齐天圣剑,大哥便不再为难他,你要跟他浪迹天涯我也不管了。”

    诗妍含泪将《鬼王经》上卷交还给了他,心中五味杂陈,又是痛心,又是担心害怕,怕大哥会越陷越深,最终万劫不复,但她对此却是无能为力,她深知不管自己怎么劝,他都听不进去的,只好默默地注视着他离开。心中暗自期望他能有一天放下执着。与此同时,她深切地感觉到,自己深心中对未来的那一丝丝希望和憧憬,也变得越来越渺茫了。

    她虽然没有答应古长风临走时的要求,因为她不能再让楚逸飞受到伤害,不能陷天下黎民和正道诸派于水火之中,但一想到能够与楚逸飞浪迹天涯,双宿双飞,她又忍不住心弛神往。

    世事纷扰,或许鱼和熊掌真的不可兼得吧。但谁又能肯定事情就一定没有转寰的余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