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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五,重庆城的临时幕府内,张灯结彩,一派喜庆。
王公公宣读完旨意后,把圣旨往朱树人手上一交,也恢复了朋友叙旧的和颜悦色,恭贺道:
“恭喜国姓爷荣升湖广总督,虚岁二十四便做到总督,实是我大明开国二百六十余年第一人呐。值此国难之秋,陛下的良苦用心,国姓爷一定能领会到吧。”
“下官必然不负陛下圣恩,扫除群贼,内诛暴乱,外翦建奴。眼下这张逆,定然让他月余之内,速速授首。”
朱树人恭恭敬敬接过旨意,又往东北方向遥遥拱手,一脸正气肃穆。
说完之后,朱树人又跟王公公商量:“公公,既然陛下已经升我为总督,我事急从权,行使越境追敌之权,也就并无违碍了吧?
说来也巧,这张逆大军如今被围在成都周边,只差最后一击了,但贼军数十万,不亲临督阵决战,总觉得不放心。”
王公公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表示:“咱家不太懂这些,不过按朝廷法度,此事定然是该当的了,将在外,请国姓爷自行裁处便是。”
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朱树人还是舍不得对张献忠的最后一击的亲自指挥权。如此盛事,不亲自参与,未免太可惜了。否则将来封公爵时的底气都会有点不足。
崇祯或许害怕功高不赏,想过让别人分一点朱树人的功劳,但如今已经是崇祯十六年四月,他哪里还有能力隔着大半个大明疆土来微操前线?
话说到这份上,朱树人事实上已经有了讨贼前线的一切全权。
旁边众人等他们掰扯完了,这才过来跟他道贺,祝他双喜临门——今天可不仅仅是他高升的日子,还是他大婚之喜。
只是大多数将领和四川巡抚、兵备道都在前线,这重庆城内,如今除了朱树人本人外,官位最高的也只是知府级别的,看起来稍显寒酸了点。
众人也不敢太耽误他,道完贺连蹭喜酒的话都不敢说,只说不搅扰总督大人大喜的日子了。
最后还是朱树人主动邀请,让众人午宴时一起聚饮三巡,算是热闹一下,然后散了。
谁让他的婚礼,大部分仪式都已经在合肥那边接亲时完成了呢,严格来说,到了重庆这儿,只是补上一个夫妻对拜。
……
既然重庆城内没人比他大,连跟他级别勉强齐平的都找不出一个,朱树人也就没必要浪费太多时间在虚礼应酬上。
跟自己的属下有什么好多应酬的。
花了半天时间,处理完外务后,当天下午,朱树人就回到府邸内宅,只跟自己的亲朋和红颜知己,私下里完成剩下的礼仪。
朱树人还得带着新婚妻子朱毓婵,给继母徐氏磕头——在合肥那边拜高堂的时候,朱树人本人都没出场,这个环节的“封建礼法”也是没办法省的。
然后才是夫妻对拜。
天地良心,在此之前,朱树人和朱毓婵见面的次数,加起来也没超过五次,能够聊上天深入交流的,最多也就三次。
不过这年头男女婚前一次没见过的都一抓一大把呢,他们这种情况也不算什么。
就朱毓婵而言,她也没什么不甘心的,因为王府从小管得紧,她除了父王之外也几乎没见过男人,能见朱树人三五次,已经算多的了。还觉得自己挺幸运,仅仅见过这么点男人,就能遇到一个配得上自己,各方面看上去也顺眼、很厉害的男人。
回到内宅夫妻对饮,朱毓婵一开始略有些尴尬,很快就被朱树人逗得敞开了心扉。朱树人也免不了让四个侍女过来服侍朱毓婵夹菜斟果汁,也是借机摊牌混个脸熟。
朱毓婵没什么阅历,看到陈圆圆董小宛李香君卞玉京,一时惊讶于对方的美貌,竟说不出话来。
“夫君……你们沉家竟能如此豪阔么,身边的侍女都能……几位姐姐真是美貌。”
陈圆圆连忙下拜:“奴婢们出身卑贱,岂敢当郡主称姐姐,以后能继续服侍郡主左右,不被替换,便是侥幸了,其余不敢有他想。”
朱树人却也不想自己的女人太委屈,直接对朱毓婵挑明:“娘子勿怪,为夫毕竟年已廿四,至今方娶,也是因为入仕五年,军务倥偬,殚精竭虑,东征西讨,一年不得消停。不过,身边总会留几个妾侍,还望夫人能容她们和谐相处。”
“一进门就说这些,从小我要的东西就没人分没人抢。”朱毓婵有些恍忽,气鼓鼓说了一句,不自觉就滴下泪来。
她倒不是对朱树人感情多深或者吃醋,纯粹是从小养尊处优,被捧在手心里哄着,有点受不了自己想要的还得跟别人分享。
还好她事先也知道沉家的情况,潞王当初跟朱树人商量的时候,就已经了解过,也跟女儿说过了。只是事到临头,朱毓婵才发现朱树人身边的这几个侍妾,竟能美貌到这种地步,让她挺不甘心的。
幸好陈圆圆这些人,情商也都很高,只是略一观察,就大致看穿了小郡主的心态,于是连忙曲意逢迎说好话:
“奴婢怎敢分享殿下所爱,我们都是来伺候殿下的,以后我们自己都是殿下的私产,还指望能得几个宫女出身的姐姐,教导我们体面呢。”
朱毓婵原本也只是生气自己要跟人分享,听了这话,一下子就觉得处境不一样了。
那些美女本身就是她身边的使唤人,有什么分享不分享的。从这个角度看,倒是觉得陈圆圆她们就跟试婚宫女差不多了。
古代公主郡主嫁人,有时候为了慎重,要看看男方那方面行不行,有时也会派点卑微的宫女去试试。
只不过这些宫女,一般是公主郡主身边的侍婢,而且还不能是太贴身受宠的。
否则万一准驸马不行,公主最得用的侍婢却被玷污了,公主的面子也搁不住,想反悔都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最终派去的宫女,都是受重用程度一般,丢了公主也不会觉得太惋惜,至少不会视为闺蜜。
陈圆圆等人放低身份,加上入门在先,总算是暂时哄好了,
当夜朱树人和新婚妻子自有一番教导,不必赘述。
(小郡主就是血统需要,所以就不多写了,毕竟工具人)
……
一个已经熟门熟路五六年的男人,对一个刚刚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哪有什么对付不了的。第二天早上,朱毓婵便眉目含春,收拾得服服帖帖,从里到外心服口服。
陈圆圆她们四人,也是一直在外候着,郡主要起了,才进来眼观鼻鼻观心地伺候更衣洗漱,
搞得朱毓婵陪嫁带来的几个宫女,都有些不自在了,但也没争夺,她们也都提前得了男主人的关照,让她们别来添乱。
朱树人把一切看在眼中,对眼前的一切也是挺满意的。他之所以急于把朱毓婵和陈圆圆诸女之间的潜在摩擦弥合掉,也是因为他本人出征在即,可不想后宅出乱子。
朱毓婵换上新妇的缭绫苏绣装束,陈圆圆帮她把秀发梳理齐整,从未出阁前的双环髻,改成朝天髻,尽量简约,也避免了头发盘绕变化太大,对发质产生不好的影响。
朱树人看着这一幕,非常满意,也趁热打铁抚摸着朱毓婵的秀发交代了几句:“我这几日就要带兵去简州,娘子不会怪为夫把圆房安排在出征之前吧。”
朱毓婵脸色一红,扭身依偎在他怀中:“说什么呢,在外小心,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在合肥拜堂之后,妾身就已经是相公的人了,早晚又有什么分别。”
看来,她虽然不是穿越者,没听过“打完这一仗就回老家结婚”的梗,但古代少女,似乎也早有直觉,知道这种讨论不吉利。
朱树人见得逞,也趁热打铁,一边承认自己确实操切了些,不该昨日朱毓婵一进门,就让陈圆圆她们拜见她。但这也是为了自己离开的时候,朱毓婵身边能有几个真心说得上话的一起和睦共处,不至于千里迢迢人生地不熟,心中苦闷。
朱毓婵总算是彻底释然,表示生活上会好好接受几位姐姐照顾的。
朱树人处理了一会儿后宅的事情,外面很快又有侍女进来通传,说是有前方回来的军务幕僚求见,似是又有关于战事的消息。
朱树人连忙安抚了新婚妻子两句,就去处理军务了。
朱毓婵看着他的背影,原本的怨念已经彻底消散,只剩下担忧和忐忑。
“公子是做大事的人,郡主以后就知道了。”陈圆圆等人连忙帮着解释。
……
一番周折之后,朱树人见到了从成都前线刚刚赶回来,互通情报的幕僚顾炎武。
顾炎武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这种通报,都是每隔半个多月,张煌言、方孔炤都会例行和朱树人保持的。
这次回来,也是顺便请示一下决战的节奏,想知道朱树人一直说的“朝廷会另派人马北进汉中,堵截金牛道”,究竟有没有部署到位。
另外,就是向朱树人汇报一下,孙可望部的最新动向。
顾炎武也是抵达重庆之后,才听说了东翁已经升了总督,刚被赐婚,连忙跟着一起贺喜。
朱树人一摆手:“免了,这些何足道哉,说正事儿吧,孙可望那边怎么了?”
顾炎武:“那是七日前的事儿了,孙可望偷偷放弃了峨眉县城和夹江县城,沿着青衣水(大渡河)逆流逃窜,据说是去了雅州府(雅安),两日后张道台留在乐山的偏师才发现了这一点,追上去光复了二县。
清查之后,发现孙可望带走了大部分存粮和府库财帛,但是倒没有烧屋毁坏,粮食也没全拿走,可能是有些粗重之物拿不动,还剩了一些劣谷。
张道台琢磨着,这似是孙可望从我们之前的反间计中,看明白了我们的诚意,所以也想试探,看看能不能放他一条生路。”
朱树人听了,也是颇为欣喜,随后又有些惋惜:“这是好事儿啊,表哥有大张旗鼓宣扬孙可望背叛张献忠了么?”
顾炎武:“没有,张道台说,兵法之要,在于未叛时促叛,自当大张旗鼓,伪书并用。及其真叛了,自该秘而不宣,所谓背主做窃,岂可定期?能多瞒一天算一天,到了决战爆发前夕,再散布也不迟。”
朱树人听到这儿,眼前彻底一亮,刚才那点惋惜也才算是彻底收敛了。
自己这位表哥确实有点东西啊,都会这样随机应变了。
打仗时对士气的操控,其实有点像打游戏,那些降低敌人士气的DEBUFF,应该要尽量攒着,到临门一脚的时候集中爆发,才有可能把对方一口气士气打崩。
如果是添油战术一样,偶尔散播一条,那不是给对方统帅“放加士气技能”的机会了么。
士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一口气集火秒掉才是最有价值的,可不能允许对方慢慢奶。
“做得很好!就该如此。”朱树人长出一口气,连忙吩咐,
“孙可望能不焚坏峨眉、夹江,应该是看明白我军的示好了。如果确实能跟张逆划清界限,暂时容他一条生路也没什么。对了,他往雅州撤退之后,具体举动如何?有没有进一步肆虐祸害?”
顾炎武:“时间仓促,张道台只观察了两日,派兵追到雅州探查。雅州官员都说遇到孙贼过境时,他们笼城死守不敢出,放孙贼过去了。
孙贼一直到了南边的黎州安抚司、大渡河所,才听说有当地土司不知贼军厉害,跟他们交手了一番,被孙可望突破洗劫后,继续逃窜。”
朱树人想了想,看来孙可望是自己估摸了一条求生的尺度,至少他觉得这样做,应该未来能有活路。
所以,他选择了对于朝廷有州府控制的地方,不敢再攻大明流官统治的城池,以免再结了新仇,招来张煌言不死不休的追杀。
但孙可望的部队肯定要筹粮,要吃饭,所以完全秋毫无犯是不可能的。他也就只敢到那些还没改土归流的大凉山土司部落里想办法捞一票——
这招孙可望倒是用得很熟练了,因为当初张献忠被压缩在长江三峡时,孙可望就是靠对付施州卫和湘西那些还没改土归流的苗人土人土司获取补给的。这么做的缺点是双方伤亡都会比较大,土人比较悍勇不甘于被抢。好处则是不会进一步得罪汉人官府。
朱树人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表示明天他就会启程去军前。同时,曹变蛟那一路人马,应该也就没几天就能到汉中了——听王公公的说法,给朱树人升官的旨意,和让曹变蛟移防的旨意,差不多是同时离京的。
朱树人自然会算着使者在途的日子,以及行军开拔的时间,也就知道曹变蛟快到了。
……
当晚,朱树人又补偿了新婚妻子一夜,四月初七一早,他就披挂上船,亲自带领了近万人的后续援军,奔赴成都。
这一万人的援军,也是湖广那边新调来的,
是武昌知府兼湖北兵备佥事方以智,遇到来武昌等候宣旨的王公公,从他那儿得知朱树人已经升官总督,可能要对张献忠发起最后一击,然后就立刻筹备的。王公公启程入川时,这支部队既能护送,又能顺便后续参加作战。
湖广其实并不缺少军队,去年参加过开封会战的部队,大部分这个春天都在休整恢复。都休整了一个季度了,当然可以重新拉起一支战斗力充沛的人马,作为入川援军。
而且他们还能带去一批大冶铁矿铁厂今年春季才生产的军火,让入川官军再增加数千把火枪的有效输出。
朱树人启程前,朱毓婵自然是有些不甘心的,还想耍点小性子,一起偷偷跟船走,还说反正是坐船,又不会抛头露面。
朱树人只好语重心长地给不谙世事的小妻子开导:“这不是抛头露面的事儿,而是军纪!自古不患寡而患不均,军中自然人人不能带女卷,身为主帅更要以身作则!
别说只是督抚出征,便是当初土木堡之役,英宗御驾亲征,能带女卷么?不是一样不能。放心吧,最快一个多月,就能回来了。”
朱毓婵也不是不讲道理,只是懂的太少,朱树人跟她说清楚后,她也就认了。
又经过七八天的行军,四月十五这天,朱树人终于抵达了龙泉驿前线。
方孔炤带领的秦良玉、方国安那一路,也很争气,在朱树人抵达前,已经占领了龙泉驿,突破了张献忠军依托龙泉岭的防线。
因为龙泉驿的失守,位于更南边的岷江边新津渡的张献忠军,也因为侧翼暴露过深,风险太大,不得不放弃了对渡口的防守。
张煌言和刘国能的水路军,也已经顺利跟方孔炤秦良玉全线会师,把张献忠往东南西三个方向逃窜的一切可能性,彻底堵死了。
只能说,张献忠因为贪图成都天府之国的富庶繁华,美女如云,实在舍不得在官军全力攻城之前,就主动放弃这座城池,这一切,造成了他的悲剧。
但这也不能怪张献忠,当初在长沙和衡州时,那些地方的富庶远不如成都,张献忠一样有点舍不得,穷怕了的人都这样,
他们很清楚,如果直接撤,那好不容易临时拉起来的几十万人也会散掉。既然如此,还不如跟官军血拼一波,双方都死掉几万人十几万人,然后再撤,总好过什么都没兑换掉就白白扔。
李定国冯双礼也不是没人劝他早走,多拼掉几万人也只是徒增伤亡,没有必要,但张献忠已经输红了眼,不到那一刻不想走出最后一步。
四月十五一早,朱树人亲自在众将的拱卫下,列阵来到成都城下。
朱树人本人当然要数层铁盾护卫,而且至少离城一里以上,
就算贼军有佛郎机都打不到那么远,而红夷大炮贼军是不可能有的。
也正是到了这一刻,朱树人才允许骂阵手人动用最后的杀手锏:
“张献忠狗贼听着!朝廷已经派了山西总兵曹变蛟入汉中,占据金牛道沿线,成都城破之后,你们已经无路可逃了!就算绵竹、剑门还在你们手上也没用了!
陛下就是担心提前打草惊蛇,才没急于收复绵竹、剑门的!你们已经中计了!除张献忠外,其余降者免死!杀上司来降者免罪!再执迷不悟,咱就攻城了!”
——
明天最晚后天,张献忠就能完了。写得最痛苦的应该就过去了。主要是既不能让孙可望李定国做彻头彻尾的吕布,又要让他们活命,还不能让他们记仇,这个实在是难度大。
最后或许也不会处理得太圆滑,可能会有一丁点不真实感,尤其是人物关系处理方面,大家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