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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数日,南京城里表面一片宁静,似乎什么大事都没发生。
周延儒最后搜刮了一波孝敬,终于按计划,将在元宵节后次日启程北上,走运河一路去北京。
考虑到他这一路上还要走走停停收黄金珠宝珍玩字画,估计正月里是肯定到不了北京的,二月底能到就算不错了,慢的话可能三月初——
后续白银是几乎不会收了,想要给周延儒送白银的,都必须赶来南京送,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要么就索性等到了北京再说。
因为只有在南京时收的银子,才便于立刻运回常州老家屯起来。而离开南京北上后,这一路上收到的一切,都要随船队携带、一路运到北京,太沉重的东西根本看不上。
银子这种价值密度这么低的垃圾,怎么配被尊贵的阁老,在半路上收呢。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南京停留得特别久,对此地情有独钟。
不过周延儒好歹也算收了钱就会办事的人,临走之前,他就跟阮大铖打了个招呼:
不好意思,五万两黄金收下了,但马士英的缺,目前还没很合适的。只能先委屈低配一下,找个位置塞一塞。
然后周延儒就给了阮大铖两个选项:要么去河南当巡抚,直接跟李自成正面打硬仗,去年的河南巡抚,刚刚因为福王被杀撸掉了,官场上空出来的缺口非常多。
如果嫌河南的巡抚不安全,那就只有在皖北搞一个重要的府,比如凤阳府当知府。而佥都御史的兼差名号也能挂着,只是没有实际巡抚的地盘。
知府是四品和五品都有的,最大的上等府知府也就四品,不可能更高。但考虑到凤阳府在明朝的特殊地位,毕竟是朱元章的故乡,大明中都,地位仅次于南北两京。
周延儒给他这样调整,也算给阮大铖一个交代了。
阮大铖回去跟马士英核计了一下,果断选择了后一个条件,宁可当凤阳知府,也不敢去河南送死。
阮大铖只是不甘心地打听了一下,这事儿为何出的变故。
周延儒也没藏着掖着,直接把“蔺养成被迫降,而且是实打实缴械愿意接受整编,沉树人统筹立下如此大功,不升不行”的原委,明明白白说清楚。
周延儒跟沉树人达成了战略合作不假,但他也没义务帮沉树人拉仇恨。沉树人自己升官得罪人,当然要他自己扛。
阮大铖和马士英闻讯后,也是恨得牙痒痒。
作为受益正主的马士英还算好,他人品没阮大铖那么不堪,只是觉得自己运气不好,而沉树人功劳确实扎实过硬,气了一阵也就算了。
阮大铖却不同,黄金是他出的,而且他还指望马士英当上巡抚后,能拉他一把,曲线给自己恢复官职。现在马士英都才凤阳知府,再拉他起复不知要猴年马月了。
阮大铖简直可以说是把沉树人恨到了骨子里,只是眼下还拿沉树人完全没办法。
……
沉树人自己的升迁,估计也要拖到三月份了,涉及到一个巡抚的升官,可不得新首辅正式到任后,才能走完流程。
朝廷评估沉树人的前后功劳,也得讨论个把月左后。
所以沉树人也不急,就在南京花好月圆,岁月静好地安度自己的元宵节。
倒是沉树人手下其他一些官员的升迁,估计正月底之前就能出结果。
这些人级别低,最高也就是知府,要不就是武职的副将、参将,涉及到的决策流程比较短。
周延儒也会先写信、让人加急送到京城,托他留在京城的那些幕僚、故吏,帮着遥控运作。
比如,周延儒的得意门生、他当权时的重要白手套吴昌时,此时就已经提前进京打点了。周延儒这个吏部尚书、内阁首辅还没正式上任,吴昌时就已经在吏部当上了五品郎中,还是最有实权、最值钱的文选司郎中。
可别小看文选司,那就是专门负责大明全部文官职务调配的,是吏部直接掌握官员任命权的实权机构。
文选司的郎中,拿个权力差一点的部的闲职侍郎来换,都未必换得来。
周延儒让四百里加急给吴昌时送去信,明明白白就把沉树人要的几个知府都安排好了。
虽然沉树人很不齿吴昌时这种阴险卑鄙小人,但如今也没办法,只好由其经手升官事宜,因为压根儿没得选。
而兵部职方司那边的流程,沉树人自有关系去办,杨嗣昌也好,陈新甲也好,都是沉树人自己的关系,周延儒这边只要暗示不阻挠即可。
南北两京相距一千八百里,四百里加急在两京之间兜个圈,算上等候回文、路上偶然因为兵乱意外而迁延,最多也就十二三日,就能打个来回了。
所以沉树人在南京每天花天酒地、维护官场交情,不过捱到正月二十八,也就得到回信了。
沉树人还留出了两天余量,提前通知张煌言、方以智、郑成功等人,正月三十来南京一聚,顺便到南京吏部这边把手续办了。
另外几个涉及升官调任的武将,也是这般处置。
众人得信后,也是振奋不已,对老大的能量愈发佩服,感恩戴德之心也更加炽烈。
……
正月三十,南京城内,户部沉侍郎府。
一大早,府上就张灯结彩,做好了大宴宾客的一切准备。
几波人马,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地陆续抵达。来这儿之前,他们已经先去了南京这边的兵部、吏部,把北京刚刚传回的任命交接了。
“树人,此番多亏你全力斡旋,否则这迫降收编蔺养成的功劳,也不至于升迁得如此爽快。”
第一批来客刚在府门口下马,为首者就与迎上来的沉树人拥抱了一下,扣肩搭背谈笑风生。
毫无疑问,沉树人麾下的文官里,敢跟他这样直接称呼表字的,也就表哥张煌言了。
张煌言官位虽低,到了沉家却不会论职位尊卑,只论亲戚。进了内院后,还连忙拜见了姑父沉廷扬。
张煌言以降,其他人都是客客气气,最多方以智敢称“贤弟”,郑成功能喊“大哥”。
其余武职,统统只能称呼“沉道台”,个别拍马屁激进一点的,已经提前私下里喊“沉抚台”了,不过沉树人肯定会假惺惺地制止。
“诸位今日同聚,盛况难得,咱也算共襄盛举,今后勠力同心,继续报效朝廷。”
沉树人刚说了几句场面话,一旁张煌言先告了声罪,打断他帮他介绍个人。
随后,张煌言一个眼神,一个年近四旬的粗夯武将就局促上前,单膝跪地:“罪将蔺养成,拜见沉抚台!”
饶是沉树人早就知道蔺养成已经彻底被整服投降了,见到他居然敢亲自来南京领受官职、办手续,也是有些惊讶。
这些流贼出身的将领,居然也有不怕被朝廷扣留的。
沉树人预期玩味地说:“既然已经弃暗投明了,过去的事情便当既往不咎。你肯亲来南京兵部办理,足见归顺诚意。说说吧,到底怎么想的。”
蔺养成已经寄人篱下,索性也豁出去了,推心置腹坦白:“罪将三年前受抚于熊督师,便无心再反,只想得个出身。只恨张献忠后来降而复反,滥杀地方官吏,裹挟我等。
罪将等素闻陛下多疑忌刻,唯恐朝廷不察,唯有顺势跟随张献忠,只求自保。后听说抚台明察秋毫,苦谏力保坚持不肯复反的刘国能,罪将便知大人您有世人不及的胸襟。”
这些流贼原本也不是什么很坚定的势力,见到沉树人势大,而且能保住降将不猜疑,当然会痛痛快快来投。
历史上,蔺养成等几家贼头,在南明时期、南京沦陷后,也是走投无路,直接投降了驻扎在长沙的湖广总督何腾蛟。
他连何腾蛟都能投,为什么不能投沉树人?无非沉树人更有手腕,形势也更强,能逼得他接受更苛刻的条件。
沉树人点点头:“行了,多的道理就不说了,密之兄劝降于你时,该说的肯定都说过了。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再重申一次:革左五营已灭其三,马守应归附李自成,本官也确实需要一名降将以劝善。
你罪恶不如其余三贼,只要将来好好表现,本官自然会善待你,以归附远人。希望你也抓住这个机会,将来本官与张献忠交战时,你努力建功,升迁不在话下。”
沉树人敲打完后,转头追问张煌言:“蔺将军如今是什么待遇?”
张煌言低声:“这次先授了他参将,你知道的,刘国能也不过才总兵,而你麾下诸将,左子雄这次再得提升,也就到副将。他只能是参将,否则镇不住的。
要论他归顺的兵马,有老营兵四五千,乡勇丁壮万余。从兵力规模来看,参将是小了点,也没办法。”
沉树人点点头:“参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跟张献忠激战几场,很快就能到副将的,总兵也不是没机会。”
蔺养成已经是拔了爪牙之人,连忙抱拳谢过:“谢抚台提携!”
搞定了蔺养成这个刺头后,沉树人又问起其他几人新职务,众人也一一回报,大部分人跟预期并没什么出入。
张煌言实授黄州知府,方以智实授武昌知府。麾下武将从副将到参将、游击不等。
唯一破格提拔的,是原本只有游击的张名振,被直接提拔为了“海道副将”。
张名振在去年被沉树人挖角之前,就在宁绍一带负责海防,职务只是一介都司,被沉树人调走后,才立功升的游击。
而这次让他重新回来掌管一部分海船水师,也算是重操旧业了。沉树人手下的其他将领,如左子雄、杨晋爵、金声桓,都不是海军将领出身,这方面不如张名振专业。
沉廷扬那边问周延儒要了一些海防编制、这次趁着海路给山海关运新一年的军粮,要伺机而动救出一些辽东精兵,需要一位海防副将统筹,沉树人想来想去,就点了张名振。
最后,沉树人还调整了一下对郑成功的任用,原本说好了调他到地方当一任同知,找机会升知府。郑成功如今还一心想当文官,也不可能去带兵。
但现在看来,沉树人有了更好的计划。
他把郑成功直接从湖广盐法道、负责厘金的衙门,调到南京户部这边,暂时放在父亲手下,做一个负责具体海路漕运的押运督粮文官、找个合适的品级头衔。
这两个前后官职严格来说,都是财税体系内的钱粮官,无非一个在地方上收厘金,一个帮朝廷转运税粮。而且都是在水上讨生活的,郑家人应该很熟门熟路。
至于危险,沉树人是完全不担心的,把郑家大公子派出去历练历练,为朝廷海路运军粮,郑家自然也会派一定的武装帮忙义务护航,好保卫大公子的安全。
这等于是白捡了一批郑家的海军力量,临时为他所用。
郑成功自己对这个安排其实也很满意,又能出海,却又不是以武将的身份,能保持文官体面,大哥实在是太为他着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