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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洗落了一地尘埃,晏栖桐她们终于到了离开宏京的日子。
邱缨一直关在家里,却也不知怎的知道了她们即将离去的消息,求了许久,邱家才放她出来。
邱家借着中秋的佳节,生生打了一场好仗,现在全宏京的小姐们莫不以穿她家的绸缎款式为好,这让邱家自然是赚了个盆满钵满。钱赚到了,却也不能太亏心,虽然是邱缨的结拜姐妹,但到底是应该感谢人家。邱家封了好厚一叠银票,让邱缨带了过去。
邱缨兴冲冲地到了桑梓家,见到了二人,却又有些纳闷。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她上次离开前桑梓与晏栖桐还好得像一个人似的,怎么这会儿却像中间隔了层纱,不太通透的感觉。
邱缨不敢直问桑梓,便拉了晏栖桐到一边去咬耳朵,晏栖桐听罢十分无奈,心道难道就这么明显了?
自那晚她们从晏府回来后,桑梓就又不太说话了。
最早认识她的时候她确实也不太说话,但一则是彼此不熟悉,二则她不宜多说话多费气力;可到现在,她们之间几乎是无话不谈,桑梓的身体因着自己也较以前好些。
而现在,她又不说话了,晏栖桐却是看得出来,她的恹恹,并非她身体的原故。思来想去,只是因为自己肯定哪里做错了,她不喜,也就懒得说。不但不说,房门也不太出,晏栖桐进去过几次,皆被不咸不淡地对待着,以至于她的师傅曹绣春来过,她都没有出门。
当然,那也是因为曹绣春只对晏栖桐道,我是来找你的。
曹绣春交给晏栖桐一本书,晏栖桐接过时小心翼翼的,因为这本书残破得厉害。
“你们此去彦国,找到知玉大师后,看看这本书能不能派上用场。”
晏栖桐看了他一眼,她一直对桑梓的师傅没有好感,但此刻却觉得,也许人的性情不一样,处事也不同,单凭着自己所了解的一面去看人,想必也是太武断了,便缓和了表情道:“为什么不交给桑梓呢?”
“她的病皆因这本书而起,”曹绣春冷声道,“何必再叫她瞧见。这本书后半卷残破,但想必世间也难有孤本。你们一路寻过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同一本书……也许,会有治她的方子。”
晏栖桐点了点头:“我记下了。”随即从袖笼里抽出帕子把它细细包好,放在一旁。
曹绣春沉默着看着她的动作,许久后方道:“一路有劳了。”说罢便起身走了。
晏栖桐忙起身相送,数度想问她们师徒二人真不要见个面么,可见曹绣春步履飞快,也就只好小跑着跟着送出门去。
曹绣春走后晏栖桐觉得找到了可以进桑梓房间的理由,便迫不及待地前去了。
桑梓这几天足不出户,只潜心看书,若不是晏栖桐知道她身子暂时没有大佯,几乎要以为她又病了。她进去时桑梓刚好掩起书看着窗外,窗外阳台上有几盆白菊正开如盛世。
“桑梓,”晏栖桐走到她身边,一手轻落在她的肩上,“刚才……你师傅来过了。”
“嗯。”桑梓应了声,举手把书卷放回桌角,晏栖桐的那只手便自然滑落了。
晏栖桐心中一暗,又打起精神道:“他留下了一本书,说是将来交给知玉大师看的。”
“哦。”桑梓又答了一字,揉了揉眉心。
晏栖桐见她依然对自己不理不睬,心中不是滋味,可要问,她却有些开不了口。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敢去问。
“那……你歇着吧。”晏栖桐垂下头,转身离开。
桑梓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她的背影,心中长叹。晏府默认了晏栖桐的离开,并还送来了一辆马车。这辆马车不如未央的那辆豪华,可里面处处尽显晏夫人的心意。不但答应了女儿走,而且还安排周全送她马车离开,桑梓不知那一刻晏夫人心中在想什么。她只想到晏栖桐的绝然,仿佛眼前便出现了以后自己与她相似的情景。是了,晏栖桐不但要离开宏京离开她爹娘,也想要离开她,想要独自一人。综前种种,桑梓得出这样的结论,一时,便更不想与晏栖桐说话了。
她心知自己不愿意与晏栖桐分开,但她若要走,自己也势必不会强留。只是,心中难免不舒服罢了。
邱缨上门时,她二人便还是这付模样,吃饭虽是同桌,也不交谈,在府里来去虽会错肩而过,但桑梓却十分冷淡。晏栖桐也不是会主动讨好人的主,好像是错过了最佳的时机一般,越想开口越觉得时间是错的,哪里都是错的。
邱缨将家里封的红包交给晏栖桐,晏栖桐连连摆手不要:“我也是无心之举,哪能得这酬劳。”
“咱们姐妹还讲什么酬劳,”邱缨硬塞给她道,“你们离开宏京哪里会不需要钱,吃饭打尖都少不得它。妹妹与桑梓大夫身子都娇弱,自然什么都要好的,没有它,可是处处行不通。”邱缨笑道,“我实在想跟你们一起出去看看,可也知道我爹娘定然不让。我还是乖乖留在宏京好了,等来年开春再想着能不能去趟大雪山,把那雪背蚕得到手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她亲热地拉着晏栖桐,“你若赶得回来,咱们就一起去,如何?”
晏栖桐又是张了张口,又是吞回了话去。此去彦国,如果真能找到那个“我冥之心”回去,她自然是不可能再出现在这里的。晏府里的那两位并不相熟,她狠狠心还能说出那些话,可邱缨笑容可掬,她实在不想说再也不会回来。猛然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犹如醍醐灌顶——对邱缨都如此,对着桑梓,将来她若真离开,桑梓不知会如何难过。
晏栖桐心中顿时乱了,想是桑梓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才不理自己。
是了,既然必会分离,何必还要亲亲我我。晏栖桐想到她之前又是吃豆腐又是揩油,不由冷汗也下来了。自己也只是开玩笑而已,桑梓不至于真把那些举动当做什么重要的事吧,她无缘无故穿越到这里,已是够光怪陆离的事,可千万不要再有更离奇的事情出现。
想到这,晏栖桐简直有些坐立不安了,就差点有了不与桑梓一同上路,分开得越早越好的想法。可正在这时,桑梓从门外进来,她扶门提裙的瞬间抬起了头,看了晏栖桐一眼,便将晏栖桐心里那些杂乱无章无头苍蝇似的想法都给消灭掉了。
只那静静一眼,晏栖桐便也安宁了下来。她怔怔地看着桑梓,看着她与邱缨问好,轻言询问她家的生意,心中顿时无限酸楚与委屈,还有一些悔恨。
刚才自己一定是被猪油蒙了心,桑梓有病在身,缺自己不得,自己怎么能那么想呢。何况只凭她胡思乱想,又哪里知道桑梓就一定也是这么想的。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罢。
“……妹妹,你说呢?”
适逢邱缨叫唤,晏栖桐便打起了精神:“你们……说什么?”
邱缨狐疑地看她:“我怎么觉得你有些魂不守舍?我是说我家有辆不错的马车,虽然不比你们当初进宏京的那辆,可也算舒适非常,等你们起程的时候我送给你们好不好。”
桑梓却是从旁回道:“不必,马车已经备好了,明日便可起程。”
晏栖桐一怔,虽然一直知道要走了,可桑梓也没有说是哪天走。她咬了咬牙,邱缨在,她不好说什么,而事实上邱缨若不在,她也有几天没听到桑梓说这么多话了。
邱缨神情顿时有些恍惚,低头沉默良久,才笑了笑:“那我就祝两位一路平安,明天,可能不能相送了。”说罢她站起身来,与晏栖桐握手到一处,“妹妹,可要早些回来。”
晏栖桐这回口也没开,只沉默着又送别了她。
回到厅中,桑梓竟然还坐在那里。晏栖桐脚下迟疑,不知该走不该走,好在桑梓及时开口,倒不显得太尴尬了。
“你怎么不跟她说,你不会再回来了。”
晏栖桐心中一松,桑梓开口跟她说话了,可听那内容便又一沉,想是果然如自己所料。
“虽是结拜,终究日短,等以后她若是嫁人生子,恐怕就没空想我这个妹妹了。”
桑梓抬眸盯着她,幽幽道:“你看人与人之间,全凭时间长短么?”
晏栖桐不明所以,不觉走前几步,离桑梓越来越近。
“有些人相处几十年,还是交情浅浅;有些人便是一见如故,虽然只有短短时日,恐怕也会挂念一生。”桑梓淡淡说道,“晏栖桐,你恐怕不懂。”
“是么,”晏栖桐终于站到了桑梓的身前,她慢慢蹲□去,手扶在桑梓的膝上,仰起脸来看她,不能克制自己如入魔障般问道,“那你说人与人各有的亲疏远近中,我们之间,属哪一种?”
桑梓垂目看她。与她交情者,如夙命如未央,多是后一种,纵使不天天相处,也放在心中,不管多久偶尔挂念,便是君子之交。可是对于晏栖桐,她竟然会想,不必与她情交深厚,若是一直浅浅淡淡,只要能一直这样下去,倒不失为一种结局……刚刚说的话,瞬间就被自己推翻,桑梓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伸出手去,轻轻落在晏栖桐的脸上:“本是我治你的伤,但变成你救我的命,想来我们之间也摊得开算得清。何必要想那么复杂,就这样罢了。”
晏栖桐微微合眼,脸庞边桑梓的指尖冰凉,那轻轻摩挲的力度像是抚摸着至重的珍玩,却足以捏紧她的心脏。晏栖桐倏地睁开眼,所谓暧昧,不过是人的错觉,她想她一定是想多了。她不露痕迹地退离开桑梓的手掌,站起身来:“真是明天走么,那我去收拾收拾东西。”
桑梓还悬在半空的手掌缓缓合握。她将拇指抵于其他手指掌根横纹处,四指再合拢总握住拇指。这握固之法古已有之,所有胎儿在母亲体内,便是这个手势。握固守一乃是定心安魂之术,还可疏泄情志种种,桑梓觉得,她可能欠缺这一点修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