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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从芙蓉悄无声息的颓败之中开始渐渐退离人们的视线。星竹殿外,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打在翠绿翠绿的长竹叶上。
靳泠送来的书信被凤墨予摊在书桌上,上面白纸黑墨,将乔子暖那晚落水的一切原因始末写得事无巨细。
在他还未出手的时候,钱一彦已经把一切都做完了。
信上说云子桃病倒在了绝念庵,已经人事不识,常常在深更半夜凄厉地哀鸣。一开始,庵里的人还时有去问候的,渐渐的,她们也习惯了云子桃的不正常。
这个女人,已经彻底成为了钱一彦的一枚弃子。
就连从小见惯了宫中权利争斗的凤墨予也不得不惊叹于钱一彦的狠戾决绝的手段。
然,钱一彦这么做,究竟在宣示着什么?
凤墨予走出星竹殿,看到不远处有一团紫色的鸠尾花。雨珠轻落在花瓣上,莹亮透明。
那些娇艳水润的鸠尾花,莫名地令凤墨予觉得像极了乔子暖。
凤墨予随手撑了把伞走过去,将那些被雨水打得有些东倒西歪的花轻轻扶正,然后选了一株颜色最是艳丽的,缓缓放在手心之中。
眉清出来给乔子暖打水,看到凤墨予独自一人撑着伞蹲在雨中,不禁吓了一跳,忙上前,“王爷,您这是……”
凤墨予手执一朵紫花,风韵难以自弃的俊颜上,勾唇浅笑,让几乎从来没有见过商王大人笑的眉清不禁看得傻了眼。
乔子暖此时刚将繁复华丽的罗裙穿上,听到门被推开的时候转身,就看到凤墨予墨发微湿地走进来。
他脸上的笑格外的耀眼,乔子暖不禁有些呆。
凤墨予走到她面前,将手中的鸠尾用衣袖轻拭干,然后插在她的如墨云鬓之中。
乔子暖向来是适合紫色的。尤其是配着她身上那件流彩罗锦丝裙,少女潋滟而出尘的气质被衬得淋漓尽致。
这时,眉清端了盆水走进来替乔子暖梳妆打扮。
因为乔子暖总是素颜,所以这还是凤墨予头一次亲眼看女子妆扮。他看着眉清替乔子暖一点点地修饰着妆容。
眉,渐渐丰盈如柳;脸颊上有两抹淡如烟霞的粉红飞入鬓角;樱红的唇饱满莹润,欲语还休,无比诱人。
乔子暖轻轻起身,双手提起裙摆,欢乐地奔至凤墨予面前,在他眼前旋转一周,鬓上的紫色鸠尾似蝴蝶,轻盈舞动。
“大叔,好看不?”
凤墨予浅笑点头,极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两个人并肩往外走去。眉清和别雀白珠替他们二人撑着伞走在后面。
乔子暖转头,有些紧张地望着凤墨予,“大叔,我能不去么?那么多人一起用膳,我也不认识……”
凤墨予笑,“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会知道紧张?”
乔子暖嘟嘟嘴,“皇上皇后我都不熟,还有那些朝臣,我也不认识。”
“不用怕,有本王。”凤墨予牵着他的手紧了紧,笑着安抚着她。
乔子暖深吸一口气。罢了,既然已经认定了王爷大叔,这一切,早晚都是要面对的。
今晚,是乔子暖进宫这么些日子来,第一次在正式场合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些一直只听闻乔子暖的名字却从来没有机会见到真人的臣子们,内心都不约而同地有些期待,想要看看这位令商王疼宠在意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凤墨予自始至终一直将乔子暖的手紧紧地牵着。
眼看着他们离龙椅越来越近,乔子暖想要轻轻挣开凤墨予牵着她的手,谁知却被凤墨予不着痕迹地拽住,不让她的手离开。
乔子暖意外,转头看他一眼,低声道,“大叔,我自己可以走。”
凤墨予却像是没有听到,牵着乔子暖走到云南帝面前,只轻轻福身,“父皇。”
乔子暖诧异地眨眨眼,这样就行?不用跪拜的么?
云南帝似乎看出乔子暖的疑虑,不在意地朝着她温和一笑,“这孽子从来不给朕跪拜,丫头,你也免了罢。”
四周的臣子皆吃惊,望向乔子暖的目光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敬意。
乔子暖从善如流,朝着云南帝微笑福身,“皇上万福。”然后又朝着一旁的皇后和玥贵妃福了福身,“皇后万福,玥贵妃万福。”
云南帝看着出落地一次比一次明艳纯美的乔子暖,微笑点头,“落座吧。”这丫头样貌越来越出众,仪态风度也优雅得体,站在凤墨予身旁,越来越像那么一回事。
他说着,拿起面前的酒杯,对着四下的臣子们笑道,“这次米粮隐患顺利解除,各种爱卿功不可没,今晚,爱卿们都不必拘谨,尽情地吃喝。”
乐声奏起,一群舞姬翩然而至。殿中一时间歌舞升平,热闹分常。
乔子暖低头望了眼依旧被凤墨予握着的右手,再看看满桌的可口美食,不禁急了,“大叔,我要吃饭!”
凤墨予这才笑着轻轻放开她的手。
乔子暖揉了揉被凤墨予牵得时间太长有些发麻的右手,又想起方才凤墨予在星竹殿有些反常的举止,不禁疑惑道,“大叔,你怎么了?”
凤墨予凝着她,“怕稍稍松手,你就不见了。”
乔子暖心间一震,放下手中的银筷,主动牵住凤墨予温热的手,目光濯濯,“只要你不放手,我就一直都会在。”
凤墨予勾唇浅笑,凤眸之中似有无数的情绪晃动,伸出手,亲自为乔子暖布菜,夹的,自然都是乔子暖素来爱吃的。
上首处,皇后将凤墨予和乔子暖的互动悉数看在眼里,抿唇轻笑,对云南帝道,“真是没想到,商王性子那么冷的一个人,竟会对这丫头如此细致周到。”
云南帝沉默一笑,并不回应什么。他也曾经少年气盛,儿女情长。吃过亏,才知道情乃世间至毒之物,沾上了,就成了致命弱点。
这些年来,凤墨予待在他身边,几乎无所不能。云南帝虽然欣赏凤墨予的能力和手腕,却也忌惮他。
如今,有了乔子暖,云南帝顿时像吃了颗定心丸。
而云南帝的沉默看在那简玥眼中,却全然是另外一回事。自从那日之后,云南帝再也没有去过玥前殿。
她用尽了一切方法想要挽回云南帝的人和心,但这一次,云南帝似铁了心,连见都不愿见她一面。
今日难得能够与他一同吃饭,那简玥殷勤周到地不断替云南帝布菜倒酒,要多贤淑有多贤淑。
对一旁的皇后,完全视而不见。
云南帝有时转眸看她一眼,那简玥受宠若惊,在脸上勾出她自己觉得最美艳的笑颜。
皇后将那简玥的所有表现悉数看在眼里,但不置一词。只是偶尔将云南帝喜欢的菜轻放在他面前。
手段之高段与拙劣,几乎一眼可辨。
晚宴之后,凤墨予牵着乔子暖踱步在长而幽静的长廊之中。
廊上挂了两排灯笼,被夜风一吹,摇摇欲坠,连带着烛火也被晃动地晦明晦暗。
乔子暖贪玩,见四周没有旁人,便噌地一下跳上廊凳,摇啊晃地在那狭窄的廊凳上走着。
凤墨予挑眉,双手抱胸,缓步走在她身后。
突然,从黑暗处倏地蹿出来一只白猫,乔子暖躲闪不及,脚下一个踩空,噗通一声掉了下来。
身上的美丽罗裙瞬间被毁。凤墨予望着她摸着屁股倒吸着气从地上爬起来的模样,忍不住浅笑出声。
乔子暖回头,咬牙瞪着凤墨予,不满道,“大叔!”
凤墨予笑着摊摊手,那意思是,他表示自己很无辜。
乔子暖瞪了一眼自己脏了的罗裙,巴巴地又望向凤墨予,“这衣服,我能脱下来么?”
凤墨予眉头微蹙,“在这里?”
乔子暖点点头,“这衣服好重,而且要是再穿下去,里面的中衣都要湿了。”
“不行。”凤墨予一口回绝。
“好吧。”乔子暖有些丧气地垂着头,乖乖地跟在凤墨予身后,亦步亦趋地往星竹殿走回去。
回到殿中,眉清忙上前去替乔子暖宽衣。
谁知被乔子暖制止,“大叔说不能脱。”
眉清不解,“主子,这会儿可以脱了。”
乔子暖固执地摇摇头,“大叔说不行。”
眉清碍于凤墨予也在场,没好意思说乔子暖,只是暗暗地瞪了她一眼,你就作吧,自己贪玩,弄脏了衣裙,闹什么脾气!
乔子暖一看,不说话,反瞪了眉清一眼,挑挑眉,赶紧走,赶紧走,别耽误我跟王爷大叔打情骂俏。
眉清这才明白过来乔子暖的用意,忍不住撇撇嘴,一头黑线。她家主子平日里果断是那些不该看的乱七八糟的书看多了。
凤墨予闲闲地靠在软榻上,好笑地看着乔子暖脸上格外丰富的各种表情。
乔子暖小碎步走到他跟前,背过身去,“大叔,这衣裙我脱不来。”
凤墨予浅笑扬眉,极配合地替她解去背后一颗颗繁琐的扣子。
他的动作,很慢,很慢。慢到乔子暖几乎快要睡着。她打了个大大地哈欠,“大叔,好了没啊……”
“嗯,应该好了。”乔子暖欣喜地低头一看,顿时傻眼,她的中衣呢?怎么就只剩个肚兜了呢?……
她转头,无语地望着表情无辜的凤墨予,“大叔,你这样,真的好么?”
凤墨予妖孽一笑,将她轻轻一拽拥进怀里,湿热的舌尖舔上她的后颈。乔子暖瞬间定住,大气也不敢喘。
面对着凤墨予强大而来势汹汹的热情,乔子暖怂了,瞬间忘记了自己方才想要调戏商王大人的想法。
“大……大大大叔……冷……冷静……”乔子暖一开口,顿时有种想咬掉自己舌头的冲动。
凤墨予霸道地勾缠着她的粉唇,“暖儿,你是本王一个人的。”
乔子暖倏地一怔,水润的眸对上他汹涌澎湃的双眼,原本还有些惊慌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两个人贴紧得几乎没有一丝距离。乔子暖在凤墨予风暴般的吻之中仿佛感受到了他的一丝不安和慌乱。
耳边,清晰地传来凤墨予稳若磐石的心跳声。
乔子暖开始主动回应起他的吻,她要用实际行动来消除凤墨予心中的不安。就像她所承诺的那样,只要他不离开,她就会一直在。
突然,殿外响起一阵雷鸣,乔子暖吓了一大跳,整个人轻颤着埋进凤墨予的怀里。
凤墨予狂潮般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温柔地将唇贴在她的额间,凤墨予轻拍着乔子暖的背脊,轻柔地在她耳边哄着。
乔子暖害怕突如其来的雷鸣或者巨响。那应该是乔志渊夫妇遇难时给她留下的阴影。
凤墨予疼惜地拥着乔子暖,轻叹一声。他们,究竟该有多么地相似。
一个内心荒芜,一个满心苍夷。然后遇到彼此,相互温暖,彼此慰藉,如此地契合……
第二日一早,那简玥起身往中宫去向皇后请安。
大雨,皇后已经免了妃嫔们的请安,看到那简玥走进来,不禁有些意外,“如此大的雨,玥贵妃怎么还跑来?”说着,忙让嬷嬷替那简玥泡了盏热茶。
那简玥忙谢了恩,有些不自然地朝着皇后笑笑,“娘娘昨晚似乎有话想要与臣妾说。”
皇后轻轻扬眉,“有吗?本宫怎么不记得了。”
“这……”那简玥猜不透皇后的心思,不敢再乱开口。她进宫这么多年,因着云南帝的宠爱,从来未曾将皇后放在眼里过。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宫里的美人来了一拨又一拨,云南帝身边的新宠旧欢换了一批又一批。惟独皇后,长久不倒。
哪怕如今太子失势,云南帝也不曾废了皇后。
她以前不明白,还听信旁人的谗言想要扳倒皇后,谁知到头来反而害了自己。
如今那简府因为她恶意伤害那简兮月一事,已经许久不曾来人看过她,云南帝那里她又失了宠。
那简玥此时四面楚歌,孤立无援。
她昨日听皇后的口风,像是要与她说什么的,谁知一夜光景,皇后竟然就反口不认了。
两人沉默地坐了许久。皇后闲闲地抬眸看了那简玥一眼,“听说最近皇上常去北苑的常美人处。”
那简玥心中冷哼,什么常美人,不过是个心机颇重的宫女罢了,被皇上临幸过一晚就升了美人。
皇后轻叹口气,“后宫就是如此,宫女若是生得模样好,随时就有变成主子的机会。”
那简玥勉强一笑,“说起来,那常美人模样其实一般,还不如臣妾之前送给商王的别雀和白珠。”
皇后闻言,浅浅一笑,“嗯,白珠那孩子本宫也见过,的确水灵。不比当初的云贵人差。”
那简玥心下一动,恍然间明白了皇后的意思。是啊,她怎么就没想到呢。白珠与别雀比起来,要听话且沉稳许多,模样也生得好,身段亦是上佳,肯定能赢得云南帝的注意。
既然她一时半会已经不可能赢回帝皇的欢心,倒不如另辟蹊径。
如此想着,那简玥姣好的脸上露出一丝感激地欣喜,朝着皇后恭恭敬敬地福了身,“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提点。”
谁知皇后竟只是轻轻笑道,“妹妹说什么,本宫哪里提点你什么了?”
数日之后。
凤墨予算了算时日,也是时候该回商王府了,于是打算尽快结束了宫中的政务,带着乔子暖离宫。
星竹殿中,眉清和别雀正忙着收拾东西。眉清半天不见白珠,于是问别雀道,“白珠呢?”
“陪着主子在屋子里午歇呢。”
眉清一听,不放心地转身走进寝室,果然看到乔子暖背对着门口,睡得香甜,这才安了心。
白珠靠在床沿边假寐,听到眉清走出去,才蹑手蹑脚地起身,从窗口爬了出去。玥贵妃说,这个时辰皇上会经过御花园,她必须抓紧这次的机遇……
很快到了第二日,阮问如往常一般去拿各宫妃嫔的牌子,这时,一个小公公将一个全新做好的牌子递到阮问手中,“阮公公,这是皇上昨个刚封的美人。”
阮问随便看了一眼,上面写了白美人。阮问也未多想,点点头,随手拿起放在盘子里,走了出去。
拿到御书房,云南帝只看了一眼,就伸手翻了那白美人的牌子。
阮问退出来,便问喜路,“公公,这白美人是……”
喜路答道,“就是之前被派到商王府教乔姑娘规矩的白珠,昨儿个才册封的,如今被内务府安排在后宫南苑,你去那里通知她就行了。”
阮问俯身应了声是,便转身往南苑走去。
南苑是后宫众多美人的栖身之所。但奇怪的是,当阮问走进南苑的时候,院子里竟然安静地出奇,只有一个素衣嬷嬷站在树下扫着树叶。
他走过去,问道,“你,可知道白美人住哪个屋?”
嬷嬷轻轻转身,沉默地指着南边的厢房。
阮问却是吓了一跳,“桂……”桂嬷嬷犀利的眼眸冷冽地扫过他,阮问即刻闭嘴。
别人不知道,阮问却很清楚,这桂嬷嬷是皇后的人。她怎么会在这里,皇后这回儿又打算谋算谁?
阮问心中满是问号,却什么都未说,抬步往厢房里走进去,“白美人,皇上今日翻了您的牌子……”
他在看到里头躺在床榻上,失去意识的乔子暖时,大吃了一惊,转身看了桂嬷嬷一眼,见她也正望着自己,生生止住了脚步,“嬷嬷,这不是白美人吧?”
桂嬷嬷冷冷扫他一眼,“皇后说她是,她就是。你若是想死,就尽管将此事抖露出去。”
阮问:“那万一皇上和商王追究起来……”
桂嬷嬷苍老的声音如鬼魅,“白美人是玥贵妃献给皇上的……”
阮问不露声色地低下头,“是,奴才知道怎么做了。”
阮问回到监栏院,在自己的屋子里一坐就是数个时辰。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阮问内心挣扎思量了许久,倏地站起来,从监栏院的侧门走出去,急急地往星竹殿走去。
他悄悄找到眉清,劈头就问道,“乔姑娘呢?”
眉清一脸莫名,“主子晨起有些咳嗽,吃了药,这会儿正在殿中歇着呢。”
“赶紧带我去看看。”
眉清眉头一皱,“这可不行,万一王爷回来看到你……”
“你家主子被人掉了包,你要是还想活命,就赶紧带我去!”阮问冲着眉清低吼,着实吓了她一跳。
可是眉清见阮问一脸凝重,也不敢大意,忙转身带着他往寝殿走去。
寝殿中,果然见乔子暖沉睡着躺在床榻上。阮问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在她脸上仔细端详一番,突然抬手,一把撕开她脸上那张极薄的人皮面具。
眉清顿时不敢置信地瞪大眸,“白珠……她怎么会?!”
阮问冷冷扫她一眼,“这里是后宫,什么都可能发生。”
“那我家主子呢?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里?!”眉清急得浑身直冒冷汗,“王爷,我去找王爷!”
阮问一把拉住她,“这件事不能让商王知道,否则就正中了皇后设下的圈套。”
“那……那怎么办?!”眉清已经急得完全失了主意。
阮问想了想,“我想办法尽量拖延时间,你赶紧去找岳王世子进宫。”
“你们倒是主意很大。”
阮问和眉清转头,看到凤墨予脸色黑沉如暴风雨前,忙吓得跪在地上,“殿下……”
凤墨予冷哼,看了一眼睡在床榻上的白珠,声音平静地吓人,“暖儿此刻在何处?”
“回殿下,乔姑娘被下了药,此刻正在南苑的南厢房中,再过一个时辰,皇上就该……”
凤墨予沉默良久,低头望着阮问,“即刻去备一辆马车,一炷香之后在北宫门等着。”
阮问一怔,随即恍悟凤墨予的意思,磕了个头,“是。”
他这一回已经是破釜沉舟,被迫知道了皇后这么大一个秘密,以皇后一贯的作风,他就算什么都不做,最佳下场也就是死路一条。
但若是能成功救出乔子暖,他至少能继续活命。
阮问走后,凤墨予找来靳泠,叮嘱道,“将暖儿救出来之后便带着她去慈城,一刻也不得多作停留!还有,传令下去,即刻起,凡本王与暖儿名下的所有商铺的税银一律不再入国库。”
靳泠跟随凤墨予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大的怒气,不禁有些忧虑,“王爷,不如属下留下来,让靳冰他们保护小主子……”
“不用。”凤墨予淡淡地道。
靳泠和眉清走后,凤墨予将别雀也遣走,一个人在星竹殿安安静静地用了晚膳,洗漱之后,换了件素白锦袍,看了看窗外黑透了的天色,终于抬步走了出去。
东宫烧起来的时候,凤莱宇正在书房与一个宫女行苟且之事,直到闻到焦炭之味,听到外头嬷嬷惊声大喊走水的时候,他才惊得连裤腰带都忘了系好,火急火燎地就往外头跑。
太子妃和世子亦是惊惊慌慌地跑出来。那太子妃看到凤莱宇衣裤不整的样子,气得忘了要逃,上前朝着那宫女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身后的嬷嬷一边去劝她,一边急急道,“娘娘,走水了,保命要紧啊!”
凤莱宇这时早已经带着儿子疾步走到了门口。
只见凤墨予一身白袍,衣襟飘然地坐在东宫门前的石狮上,神色极平静地低头睨着他,“太子,去哪?”
凤莱宇没想到会在如此狼狈的情形之下面对凤墨予,当下不禁恼羞成怒,“商王,你这是要造反不成?!”
凤墨予轻轻摇头,“自然不是。”他停了停,倏尔又道,“只是要你的命。”
“大胆!”凤莱宇眼眸中的恐慌一闪而过,瞪着他,“就算你权利再大,残害一国太子,那也是死罪!”
凤墨予轻轻勾唇,“太子过虑了,那亦是你到了地狱之后才发生的事了。”
皇后听到消息匆匆赶到东宫的时候,东宫的红墙已经半边坍塌,空气中尽是火烧之后的滚滚浓烟,令人呛得几乎透不过气。
皇后怒视着将凤莱宇等人堵在里头的凤墨予,“商王,你这是做什么?!这云南国,还有没有王法人伦?!”
凤墨予眉头轻扬,即使身上的白袍已经被浓烟熏得有些发灰,他浑身上下依然充满了王者的霸气和浑然天成的慑人气场。
“皇后这话如何说?本王可是来救火的。”他说着,突然朝着空气扬了扬手,四周突然涌来众多侍卫,每个人手中皆拿着木桶,纷纷将桶里的液体往东宫的墙上洒去。
火势却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烧越旺。
突然一根横梁坍塌,砸在太子妃的身上,她甚至连喊痛都未来得及就已经昏死了过去。
四周一片混乱,像是地狱之门陡然间大开,皆是充满绝望的哀嚎和求救之声。
皇后大惊失色,“商王!你究竟泼的什么?!”
凤墨予沉吟一会儿,突然哎呀一声,“这些都是从后宫中井中挑上来的水,怎么非但不能灭火,反而倒像泼了油似的,把火越撩越旺呢。”
皇后心中大惊,不敢置信地瞪着面前如修罗一般的凤墨予,“你休要血口喷人!”
凤墨予勾唇冷笑,扫了眼那边因为快要受不住浓烟而昏厥过去的凤莱宇父子,“皇后娘娘,你如今还有得选吗?”
皇后只觉得自己双脚软得几乎要支撑不住,死死地扶着身旁的嬷嬷,两行老泪滑落面颊,噗通跪倒在地,“本宫失德,令得东宫大火连绵,酿成大祸……”
凤墨予闻言,这才冷冷地下令道,“来人,通知父皇,命人灭火。”
云南帝赶来的时候,凤莱宇已经抱着世子昏倒在了东宫门口,皇后跪在东宫的牌匾下,哭得泣不成声,哀痛难绝。
云南帝想要上前将她扶起来,却被皇后猛地推开,“臣妾失德,管理后宫不当,引致东宫大火……臣妾失德,管理后宫不当,引致东宫大火……”
如此反复,迟迟不肯停下来。
云南帝眉头紧皱,沉默半晌之后,才扬了扬手,“送皇后回宫罢。”
转身,望着站在不远处的凤墨予,言语中有极明显的质问和不解,“那不过是个女人!”
“但,那个女人是儿臣的全部。”凤墨予风轻云淡,像是在与云南帝谈论着云南国变幻无常的天气。
云南帝沉默半晌,缓缓转身,“你走吧,此生再不得回京。否则,死。”
凤墨予这个儿子,太过深不可测。他会决然到什么程度,就连云南帝自己也毫无把握。
把他留在身边,太危险了……
这一次放他走,已经是云南帝看在那个为了他而牺牲的女人的面上,给予凤墨予的最后机会。
*
京城郊外,载着乔子暖的马车彻夜疾驰。
“皇后究竟给主子吃了什么药,怎么这么久还不见醒?”马车中,眉清望着乔子暖动也不动的睡颜,不禁担忧道。
一直闭眸仔细留心四周环境的靳泠睁开眸,看了眼昏睡之中的乔子暖,“再等等,若是天亮之后主子还不醒,咱们即刻寻大夫。”
眉清点点头。
谁知,到了深夜,一直昏睡不醒的乔子暖突然开始剧烈地重咳起来,可是无论眉清如何唤她,如何摇她,乔子暖却始终不睁开双眸,只是不停地咳嗽着,听得靳泠和阮问都觉得心惊,忙驾了马车往最近的城池去寻大夫。
一个时辰之后,马车驶入薛城。靳泠这会儿已经顾不得男女有别,抱起乔子暖就冲进了医馆。
大夫竟是个女人,她细细替乔子暖检查之后,对着眉清三人道,“她的肺里都是毒血,凶多吉少。”
靳泠直接道,“无论用什么方法,必须救活我家主子。”
女大夫大约常常听到别人说这句话,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表情平静地照实说,“要救她,只有一个办法,换血。”
靳泠和眉清几乎是同时开口,“用我的血。”
女大夫摇摇头,“必须是与她有血缘的至亲之人方才可以。”
两个人都瞬间沉默下来,乔子暖父母双亡,哪里还有至亲之人。
突然,眉清眼眸一亮,“有!有个人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