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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前行,前方人马簇拥,任由反复戳杀,始终层出不穷。不能后退,后面鬼影憧憧,即便付出惨重代价,依然死战不退。进退无据,迫于无奈,四百余蒙古兵将摆出刺猬阵,在骁勇主帅的指挥下,迎击花刺子模人一波又一波的疯狂进攻。
月光清冷,照亮混战人团,朔风苦寒,吹散浓烈血腥。激战的人马化身魔神,展开一场如火如荼的白刃战,比拼起谁更嗜血。一个西域霸主,一个东方威龙,看似旗鼓相当,实则高下已分。四千对六百,面对两支各自为战的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的铜豌豆,简直狗咬刺猬无从下手。
车轮战、合击战、突破战、尾袭战、斩头战、截腰战轮番上场,任由花样使尽,依然无法撼动稳如磐石的两支蒙古骑兵,花刺子模人渐生怯意。拱卫御驾亲征,战斗力自然不凡,却奈何不得陷身重围的两队孤军。伤亡惨重的花刺子模人被迫分兵,一部保护狼狈不堪的宗主火速撤离,另两部继续围攻,但攻势时渐衰弱。
白刃战毫无投机取巧可言,全凭兵将自身素质来一决高下,勇气少不得,胆识和战法会同指挥官的临场风范决定了胜负。眼睁睁看着胖儿逃离战场,须发贲张的年轻小将气得哇哇大叫,“勇士们,甩开敌兵,给我追——”
想甩一时也甩不开,浴血奋战的众将领压根无暇他顾,只管抡开鲜血淋漓的各式各样兵刃,将所遇到的对手一一斩落马下。如同一群黏人的苍蝇,倒下一个,空当转眼被弥补,围攻阵势虽乱,但花刺子模人也成功阻滞住勇士团的前进步伐。
如果从古堡最高处往下俯瞰,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三团人马泾渭分明,簇拥君王撤离的骑兵最快,围攻勇士团的阵列次之,合围亲卫军的人肉团更次之。一律向北移动,相互之间的距离随时间推移而渐渐拉大。风起,沙扬,月影去无踪,暗黑伴随声嘶力竭的喊杀笼罩血腥战场。
眼看着仇人从视野中消失,气急败坏的周文龙恨得牙关直痒痒。只需一招,即能生擒死胖子,却被横空杀出的黑影凭空拦截,导致功败垂成。一口憋屈气全发泄到杀之不尽的对手身上,抡开长枪,劈、刺、砸、锁、挂各种招数尽情上场,所过之处,残肢遍地,血水染红征途。
没干掉几名对手,己方却死伤无数,瞅着由王子亲自护卫的宗主远离,指挥的花刺子模大将高声下令,“我们撤!”
早候命已久,失魂落魄的残余将士不约而同转马,纷纷加入撤离兵团。压力骤减,勇士团趁势追击,呐喊惊天动地,“杀呀,生擒苏丹王,全歼敌骑兵——”
撤离转瞬变为逃窜,吓破胆的花刺子模骑兵暗自比赛起谁跑得最快,一个个如受惊的兔子,相互冲撞,自相践踏,用战刀开路,拼死追赶前军。奉命监控州城动向的另一路花刺子模骑兵察觉逼近的如雷蹄声,回望后方的混乱战场,再也无心抵挡。随着一声唿哨,人马争先恐后逃离是非之地。
追的追,逃的逃,黑暗之中谁也无暇过问。并头齐驱,此起彼伏的吆喝显得分外搞笑,“勇士何来……宗主在哪……”
不同的语言一下子暴露身份差别,不用废话,免不了又是一番血战。截杀的截杀,逃窜的逃窜,投降的投降,战死的战死,偌大的战场乱成一团糟。借助微弱光亮,速不台千户长率兵终于追上继续奔北的勇士团,“驸马爷,驸马爷,别追了,小心中伏……”
一个通事官不行,干脆三个,到最后,所有会中原语的蒙古将士均加入呐喊大军,“驸马爷,不要追了,快回来……”
听清身后飘出的警告,也确实累得不行,悻悻勒马,气喘吁吁的周文龙左右窥望一会,连声发问,“仙……仙师……迪烈……克宁……赤盏合烈……快……向我靠拢……”
纷纷追上主将,一拥围上,众勇士同样上气不接下气,敢死队长收拢双钩,“将……将军……您有无……有无受伤?”
“你呢?”不敢懈怠半分,瞪圆眼睛,察看狼藉战场,年轻小将努努嘴,“别大意,小心敌兵装死偷袭,保护好仙师。”
“驸马爷,小民没事,您如何?”迎向血人般的主将,儒者爽朗大笑,“小民实在幸运之至,居然有机会亲眼目睹我勇士团的冲天霸气,尤其您和您手中这杆镔铁长枪,无人能挡果真毫无虚言。嗐,只差一步,一步而已,生擒花刺子模沙的绝佳机会竟然……竟然……真可惜,若能擒杀,花刺子模人绝对信心全无,一举攻下大有可能。”
“嗐,的确可惜……”擦一把脸上血汗,一脸惋惜的周文龙不住摇头,“鬼使神差,当时竟然没有直接杀之,下意识犹豫了一下,大好机会就这样被生生糟蹋……”肠子几乎悔青,跃下马背,眺望黑黢黢的北方,恨恨跺脚,“那名凭空杀出的大将实力不俗,与本将有的一拼,若非其拼死阻滞,死胖子早变成瓮中之鳖……”
“驸……驸马爷……你可……可算停下了……”飞马而至,苦笑的速不台千户长挤入人团,躬身作礼,“一直耳闻驸马爷威风八面,但未曾亲眼见识,今晚一战,不得不让人钦佩。不愧为我大蒙古国第一勇士,仅凭一己之身,击溃威震西域的花刺子模沙所率大军,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大人言重了,若没有您和诸兵将在后方浴血拼杀,末将也不会如此顺利突破敌阵,只可惜功亏一篑……”弯腰还礼,一脸不甘心的年轻小将咬碎银牙,“眼看生擒好大喜功的胖苏丹,却被凭空杀出的黑影搅黄,末将……末将实在……实在无法原谅自己……”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本帅一定如实禀告大汗,为将军请功。虽没有生擒花刺子模沙,但此战也足以证明一点,花刺子模骑兵也不过尔尔。能随宗主出征,这支兵团应该为精锐之师,却被我六百余勇士打得落花流水,传闻真信不得,什么西域雄狮,简直废物一个嘛……”咧嘴大笑,欣赏的目光直视咬牙切齿的小将,速不台微微摇头,“此战纯属置于死地而后生,实在惊险之至,若无援兵,后果不堪设想……”
悄声插话,毕恭毕敬的儒者淡笑,“请恕小民多嘴,驸马爷一向如此,至于援兵倒很少出现,但至今毫无所伤。若非神灵庇佑,断不能做到如此,想必长生天肯定在暗中庇护我大蒙古国。”
斜睨一眼,速不台皱皱眉头,“这种战法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使出,万不可习以为常,否则性命堪忧……”逐一扫视神采飞扬的众将领,“不错,真不错,精神饱满,杀气四溢,驸马爷统兵有方呀……”
“报,长皇子殿下率大军抵达,请主帅和驸马爷赶紧返回……”传令兵飞身下马,老远跪下,“殿下反复叮嘱,教训即可,不得追击!”
“驸马爷,末将在追击途中发现两件怪异兵器,似乎非常珍贵……”拍马赶至,飞下马背,堂堂的副将居然肩扛手举三件兵器,一路吆喝,“让一让,快让一让,小心被钩伤……”
一眼认出金银器,周文龙大笑,“迪烈,你发财了……”指指镶金错银的兵刃,“此物乃胖儿苏丹所有,被我一招砸飞,值得收藏。对,这件通体黝黑的古怪兵刃属于横空截击我的番将之物,估计不俗,战利品嘛,自己收好了……”
“末将可不敢据为己有……”拱手送上,耶律迪烈轻笑,“将军单骑闯阵,险些生擒堂堂的西域霸王,兵刃由您所夺,您还是自个收下。”
“嘿嘿,嫌是个累赘吧?”挤挤眼,年轻小将挥挥手,“克宁,你帮迪烈分忧,一人一件,甭跟他客气,拿那件金银器,回去哄哄娇娘……”大笑催马奔出,“本将不需要哄两位公主,两位父汗应该早准备好丰厚嫁妆,快,跟上,我们去拜见殿下……”
越过密密麻麻的尸骸,周文龙一跃下马,飞步奔向熟悉的魁梧身影,“末将拜……”一时不慎,脚被绊住,人轰然仆倒。倒地的瞬间神速侧身,勉强摆脱狗啃泥的尴尬形象,“末将拜见殿下——”
模样太过于滑稽,众兵将想笑不敢笑,一个个憋得脸红脖子粗。不拘言笑的长皇子也被眼前场景逗乐,“哈哈哈……周将军,你也太殷勤了些,居然趴在地上叩拜本汗……”拍拍脑门,“哦,不对,该叫妹夫了……”斜睨一眼吃吃发笑的众亲兵,脸色一沉,“有什么好笑的,快扶驸马爷起来!”
翻身跃起,深鞠躬,周文龙谨记尊卑之礼,“末将周文龙见过殿下,花刺子模骑兵被我全体勇士一举击溃,敢问殿下,是否追击?”
“不必,警告即可……”早知晓一切,没等听完翻译,上前来一个熊抱,喜形于色的术赤哈哈大笑,“果真骁勇无敌,本汗没看错人,此战虽违逆父汗口谕,但也情有可原。走,我们回城!”
消息先一步传回,州府上上下下一片欢腾,人人急欲一睹驸马爷风采,即便深夜,也纷纷涌出。沿入城主道排成两列,伸长脖颈张望,“哎,驸马爷到底长什么样?咋这么厉害,单骑闯阵,难道一点也不怕死?”
“谁知道,一物降一物吧,花刺子模人太骄狂,也该好好教训一下。居然一口气追到谦谦州,妈的,活该,听说还差点生擒苏丹王,真令人自豪……”
昂然入城,一路闲谈,年轻小将对询问一一回答,“回殿下,这批勇士均属临时抽调,平定西辽后还须归队。也不瞒殿下,为效忠您一人,文龙已得罪三皇子殿下和四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也虎视眈眈,如今还与帖木儿大人发生激烈冲突,实在……实在……”
“别怕,本汗择日禀明父汗,将你名正言顺纳入帐下,这批勇士也一并划归你麾下……”大大咧咧承诺,术赤一点也不避讳,“私生子一个,不足为虑,本汗自会帮你摆平。等西辽彻底平定,父汗绝对一口答应。”
“此举只怕不妥……”委婉劝谏,年轻小将悄声解惑,“如此一来,您势必处于风口lang尖,三位殿下和帖木儿百户长之父极有可能群起而攻之。**裸包庇文龙,私自拉拢兵将,蓄意发展自己的力量,意图与大汗分庭抗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依你之见,又该如何为好?”皱皱眉头,术赤止住话语,“先回府再说……”
直入府衙大厅,喝令亲兵严密看守,两人在通事官的陪同下促膝长谈。按预先对策,先说服长皇子打消明目张胆的请调做法,再三表明绝无二心,周文龙抛出继续做卧底的想法。无奈应承,术赤吩咐端上美酒佳肴,痛饮一番,亲自送入后宅。
倒头躺下,人还未合眼,被一声通禀惊得睡意全无,“禀驸马爷,与您随行的勇士团遭遇暗袭,一名将领被刺成重伤,殿下已赶赴宿营地……”
冲出房间,年轻小将急赤白脸询问,“抓住刺客没有?为何发生这种事情?谦谦州乃殿下大本营,刺客如何顺利混入?”
摇摇头,报信将领诚惶诚恐回禀,“回驸马爷,末将对此一无所知,您快去看看……”
“走……”出府门,在唯唯诺诺的将领指引下,周文龙直奔西门。
径直出城,两人快马扬鞭扑向偏僻荒原,越走越偏僻,越看越荒凉,越想越疑惑,人本能勒马,“大人,兵营何……”
一股寒气扑向颈背,破空声骤然而至,抡开蒙古钝刀,鬼祟将领悍然发起偷袭。事先毫无征兆,也不加防备,更不曾携带长枪和紫金弓,年轻小将危在旦夕。锋利的刀刃划破夜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劈下,看杀气腾腾的模样,显然志在必得。</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