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稳坐钓鱼台

周于仲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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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谷峭壁林立,山脚下密布大大小小的岩缝,猛然望去,黑咕隆咚的岩洞仿佛一个个张开血盆大口的魔鬼,让人顿生寒意。参差不平的谷底蜿蜒绵长,锋利的乱石密密麻麻,东一片,西一堆,简直无法下脚。缓缓泛白的天际,一群飞鸟闪电般掠过,扑棱翅膀尽快逃离是非之地。

    仰望嫩红天空,莫名之中,几许黑点正对头顶砸下,醒悟的年轻小将火速闪躲。前车之鉴不可忘,惹不起咱躲得起,如果被鸟屎再一次击中,又得劳烦仙师费一番唇舌。

    馅饼掉下,总会有人中标,身后的副将幸运博中头彩。猛一愣,眯眼目送鸟群离去,咧嘴苦笑,“将军,您怎么把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主动让出?末将可受宠若惊,要不,也让仙师来卜一卦?吉凶如何?”

    暗自偷乐,谨慎下脚靠近,年轻小将贴耳密语,“事在人为,只要小儿在,一定能将其揪出。飞来之物何须计较,卜卦只为求一个心安,至于成功与否,还得靠我们努力……”观望烟云笼罩的西方,叹口气,“我只担心惊动花刺子模人,万一发生火并,如何向哲别千户长交差?”

    “将军无须担心,反正迟早会有一战,不如先瞧瞧花刺子模骑兵的战斗力?也……啊……”脚步一滑,耶律迪烈差点摔倒,在及时出手的主将协助下,勉强站稳脚跟,“也能知己知彼,乃蛮兵太不堪一击,让人提不起精神。据传闻,花刺子模骑兵同样骁勇,能在短短的时间横扫西域,应该与我有得一拼。”

    “眼下正独孤求败,也检验一下我勇士团的真实战斗力,没有对手的高手太寂寞,顺便试探一下蒙古人……”斜睨急于建功而争相奔出的蒙古兵将,年轻驸马爷不住冷笑,“听闻蒙古人忠诚无比,也上下一心,但如果面临巨大诱惑,最终如何恐怕不好说?只要想想,若擒获堂堂的一代君王,封官重赏必不可少,名利双收,谁还能保持平常心?只怕闹出内讧也未可知?”

    皱眉沉思一会,低声下令,“迪烈,你亲自传达本将命令,全体将士一律散开,各自负责一片区域。让蒙古人先行,勇士团随后仔细梳理,确保无任何遗漏……”冲一脸迷惑的副将眨眨眼,“还不明白?让他们鹬蚌相争,咱坐收渔翁之利,若名正言顺斩杀贪婪的蒙古兵,也能一举立威,擒获小儿的功劳谁也夺不走,嗯?”

    恍然大悟,耶律迪烈暗暗竖起大拇指,瞟一眼忿忿不平的勇士团,悄步奔出。时间不长,带着一名面容黢黑的魁梧猎户返回,“将军,此人一直盯梢到今早,歇口气的工夫,那名神秘男子突然消失,大致在那一片……”指指绝谷尽头的巍峨山岭,“山高岭险,一般山民都无法顺畅攀援,何况平日养尊处优的落难君王,如果没猜错,小儿必定还在绝谷中徘徊。搜捕声势如此浩大,唯有就地躲藏,他逃不掉。”

    “哼,提醒全体勇士,注意山谷尽头的动静……”猛拍脑袋,男子一脸不解,“不绝谷吗?哪来的出口?”

    “回驸马爷,此绝谷如同一个大瓮,口大,底小。陡峭的石壁彻底封死出口,但石壁中分,一条仅容小孩通行的缝隙贯穿山体,所以称之为绝谷……”诚惶诚恐解释,憨厚的黢黑猎户小声询问,“据小民目测,设在相邻山谷间的花刺子模瞭望哨会发出警报,大队花刺子模骑兵应该在中午时分赶到,不知驸马爷打算如何应对?他们的战斗力非常强,小民甚为担心……”

    静听儒者翻译,年轻小将淡然一笑,“大军出击只为乃蛮小儿,我们志在必得,若主动挑衅,咱奉陪到底,无论任何对手,照样打得他满地找牙!”

    时间在稳步推进的大搜捕中悄然滑出指尖,流淌于壮美山峰之间,奔腾于崇山峻岭之上,化作一团团青烟,潇洒远去。谷地太宽,隐秘的洞穴数不胜数,刀砍斧劈一般的山岭让人头晕目眩。太阳急不可耐跃上峰顶,把火辣和紧张肆意挥洒,奔行在高低不平的山地间,众兵将不曾懈怠半分,一个个瞪大眼睛,分头进入深浅不一的岩洞,不放过任何一处能藏人的地方。

    严格执行命令,进入洞穴者一律长绳缚腰,前后将士连成一体,如串串蚂蚱一般。随着天阳跃上头顶,风也渐渐增大,谷底一时飞沙走石。尘灰漫天迷人眼,被迫闪躲的众兵将苦不堪言,但依然精神十足。若一举擒获乃蛮小儿,重赏不会少,升官更指日可待。巨大的动力支撑起必胜信念,众人咬牙顶风搜捕,范围在奔忙中逐步缩小,最后只剩下漏斗般的一小片区域。

    谷口外,斜睨蚂蚁般蠕动的人群,躁动不安的友军抱怨声声,“妈的,如此大好立功机会,偏偏让出,为啥?难道驸马爷就能仗势欺人?”

    “嘘,小声点,听说,大人和驸马爷早已约定,若擒获乃蛮小儿,功劳三分。嗐,驸马爷倒也劳神费力,可伯台大人……”摇摇头,一名五十户长皱紧眉头,“随口说说而已,当不得真,万一驸马爷心生贪念……”

    “别瞎猜,听闻驸马爷豁达大度,应该不会独贪战功……”口气含糊,另一名五十户长幽幽插话,“不如,我们去找百户长协商一下……”暗暗招手,贴耳嘀嘀咕咕,“如此……先下手为强,到时谁也夺不走我们的战功,如何?”

    “对,就这么干,只怕驸马爷根本不清楚我蒙古骑兵的一贯作风?”催马奔向引颈张望绝谷方向的主将,略显高壮的五十户长哈哈大笑,“什么人无论如何也逃不掉,死人……”

    紧邻谷底的一处洞穴内隐隐约约响起怒斥,“妈的,你往哪逃,还要老子亲自动手吗?站出来——”

    三个人,三把钝刀,同时扑向漆黑一团的洞底。软绵绵的末代君王毫无反抗之力,如死狗一般被拖出藏身地,血迹斑斑的宝剑也不知去向,人有气无力嗫嚅,“别……别这般用力……本……本汗……”

    一个大嘴巴抽上,身材最为魁梧的军士破口大骂,“再讲突厥语,老子把你一刀劈成两半……”一口气将人拖到洞口附近,借光亮仔细辨认,一脸狐疑,“来,你俩也瞧瞧,是屈出律吗?我咋觉得不像,太瘦了,简直如同一只鸡嘛?啧啧……落毛的凤凰难道会变成这样?宝物呢?藏哪了?说——”

    暗暗点头,默契的两名兵士大步奔向洞口,一左一右悄然逼上。蹑手蹑脚放下宝剑,探头辨认清楚,趁同伴背身相对的绝佳机会,平握钝刀,同时发难。锋利的刀刃直接洞穿背部,魁梧军士黯然松开紧紧揪住疑似君王的双手,一声不吭栽倒。

    鲜血狂喷,目瞪口呆的落魄王子被变故吓傻,头脸一片血红,眨动的眼珠子不断往下滴血,张大嘴,但发不出任何声音。

    “剑,快把剑给他,快……”低声催促,狠狠拔刀,一脚踹翻发呆的君王,俨然老大的年长兵士做好偷袭准备。滴血刀刃微微转向,对准弯腰捡剑的同伴,猛运气,斜斜刺下。

    耳畔骤然响起破空声,同样不傻的年青兵士顺势倒下,刀锋掠过,惹出血花一片。左臂遭受重创,连续翻滚,勉强逃离险境。咬牙站起,不顾伤势,挥刀迎击接踵而至的杀招。激烈的拼杀围绕猎物展开,一个急于封口,一个奋起还击,两人战成一团。

    不敢抬头,不敢挪动分毫,唯恐殃及池鱼的倒霉君王瑟瑟发抖。

    谁都不吭声,一老一少配合默契,杀招频出,力求尽快解决对手,以便独吞功劳。闪转腾挪,上跳下窜,正面突击和下三滥招数交替上演,双方均拼尽全力。血花飞溅,洞口一片嫣红,堪比灿烂的山花。年轻者挂彩,年长者力弱,实力大致相当。鏖战中,胜利的天平渐渐偏向后来居上的年轻兵士,转守为攻,向阴险军士发起强有力的攻击。

    叮叮当当的兵刃撞击声随风飘出洞外,战场时渐扩大,死里逃生的王子趁两人不备,以微不足道的速度缓缓往外挪。没等猎物的头部伸出洞口,年长兵士祭出一招两败俱伤的杀招,奋力突刺,逼对手退后。返身奔回,毫不犹豫出刀,直扑面如死灰的猎物咽喉。

    如影随形而至,带着寒气的钝刀奔向年长者背部,年青军士豁出全力以求一举建功。胡乱捅出一刀,如长了后眼睛一般,一个闪身,年长者敏捷躲开势在必得的绝杀。一个红了眼,一个发了毛,一个晕了头,抛下不敢动弹的猎物,两人再次杀成一团。攻防转化极快,伤势也随之变得严重,年青军士被利刃扫中腰部,护体软甲被生生割裂,攻势迅速减缓。

    肩部皮开肉绽,左腿也被刀锋波及,一瘸一拐继续追杀,年长兵士气喘吁吁。血水染红战场,一番殊死搏击,两人同时倒地。相距不远,一个腹部洞开,一个头部受创,咬牙怒视对方,低声痛骂,“妈的,连自己人也下得了手,你他妈还是人吗?”

    反唇相讥,但语不成句,“阴险……小人……一个……只会……背后偷袭……你……你……”

    洞口被迅速封锁,纷纷赶到的大批将士不敢做主,静等主将出现。早锁定谷底,火急火燎的周文龙三步并作两步,连续跃进,很快抵临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洞穴。身后,两大悍将紧紧相随,勇士团簇拥儒者几乎同时抵达。

    非常自觉让出通道,众兵将窃窃私语,“瞧,乃蛮小儿的战斗力不赖呀,一举干翻我三名勇士……”

    “清了,这分明在自相残杀嘛,与乃蛮小儿有何关系?”探头窥望洞内,一名十户长不住摇头,“妄图独吞战功,结果失手,才弄成这般光景。驸马爷不会轻饶,惨了,这两名兄弟只怕会被当场斩首?”

    窥望如云将士,腿部鲜血淋漓的王子陷入彻底绝望,闭眼沉思,人五心不定。脱逃已绝无可能,害怕无用,不如硬撑到底,大不了一死。微微睁眼,辨认领头将领,吭吭哧哧出声,“你们是蒙古人吧?本汗要见你们的主将,快去——”强充硬汉,霸道的口气不减当年,“把本汗直接献给铁木真,你们会立下大功,来,本汗绝不挣扎……”

    听不懂突厥语,大步靠近的年轻小将暗暗皱眉,“仙师,快翻译,此人是我们所要搜捕的屈出律吗?哦,让乃蛮侍卫长来辨认,千万别弄错,不然白欢喜一场……”观察血迹斑斑的战场,一动不动的壮汉,再瞅瞅大口喘气的生死兄弟,火气一下子忍不住,“来人,将此恶贼捆绑,就地审讯。敢伤我勇士,本将让他生不如死!”

    “驸马爷,别生气,您再仔细瞧瞧,这种局面可不像一人所为……”大步入洞,反复观察战场态势,心中有数的儒者抛出个人见解,“绝对在内讧,此人背部有两道一模一样的伤口,分明由两把刀同时刺入,否则不会如此凑巧……”

    扭头一笑,“你就是屈出律?别怕,驸马爷会带你返回喀什噶尔,至于日后的命运,全凭大汗做主……”血人一般的两名军士,“说,究竟怎么一回事?谁先来?瞧这模样,也离死不远了,一个瘦弱小儿能把你们伤成这样?”

    谁也不开腔,大口喘气,两名军士依然怒目相对。缓步而入,查伤口和紧握的钝刀,年轻驸马爷有所醒悟。内讧的可能性非常大,还得让其亲口承认,力争做到万无一失。默默蹲下,“说吧,再不说来不及了,谁主谋?本将赏你们一个全尸,如果承认,我会把你们的骨灰送回蒙古。否则剁成一块一块喂狼,让你们的魂魄再也回不了家乡!”

    “他……咳咳……他非要干……咳咳……早……早已说好……咳咳……功劳平分……咳咳……却暗下毒手……太……太卑鄙了……”鲜血随话语涌出,年轻兵士悔恨不已,“只怪……咳咳……只怪我……一时……一时心生贪念……”

    “都听清了,以后为本将作证,此人主谋,彼为帮凶,共同暗杀这名勇士。但贪心不足,还想一个人独吞……”冷冷说完,年轻小将拔高嗓音,“来人,将主使拖出洞外,就地斩首示众,用乱刀剁成肉泥喂狼。赏此人一个全尸,给他一把刀,自尽吧,也可保全尊严……”

    等两人先后死去,低头琢磨一会,“勇士团封锁洞口,全体蒙古将士撤出绝谷,以防花刺子模人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