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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风冷如冰刃,全然不知明玉也在山上的齐琛看着宋依依如此,在脑海中搜寻一番,默然片刻,“快回去吧,你认错人了。”
宋依依直勾勾盯着他,“怎么可能认错……你的一言一行,再细微的动作我都一清二楚。你初来大燕国时闹的动静那么大,还说自己叫齐瑾,我早就留意着你。可你却一直不出现,我也进不去。你成亲那天我也在,看的清清楚楚。后来我收买你身边的婢女,将你的一举一动全都告诉我……虽然她不明白听见的只言片语是何解,可我知道!”
齐琛心中沉沉,他竟不知府里出了内奸,将他的信息全都透露给宋依依。他记得自己在醒来后发现一切模样皆变时说过许多辩驳的话,或许有说过名字,可连他自己都忘了。但印象中却从未有过一个叫杨洋的女人出现。可她既然能通过他的习惯确认自己,确实不可能是他没接触过的人。若是他和明玉成亲时她已知道自己穿越者的身份,那……他蓦地一愣,“茶楼的事是你故意安排的?”
宋依依发已全湿,贴在额上,雨珠顺势滚落,眼眸几乎睁不开,不知里头是雨是泪,“对。我知你常去茶楼听书,为引你的注意,便让明轩书铺送话本过去。可我还是无法接近你,所以我故意在花会上与林淼交好,约她去茶楼听书,‘巧遇’你们。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然对明玉那种古板迂腐的女人动了心。”
齐琛蹙眉,没想到这些竟是她所计划,隐约不安。齐府的内奸,又会是谁。
宋依依笑了笑,十分悲凉,“那日我跟你说,我叫杨洋,本以为你会记得,谁想你全然忘了。”默然片刻,摇头道,“不记得也对……谁让我一直都默默的远观。<只是我告诉过你三次,我叫杨洋,你哪怕记得一点也好,可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记得?”
齐琛想了许久,才似乎从记忆中挖掘出一个叫杨洋的身影。
宋依依怔怔道,“大学报到那天,我下了火车找到迎接的学生会,你帮我提行李,我说我叫杨洋。大二参加你在的社团,我说我叫杨洋。大三我去你实习的地方,你领我去人事部,我说我叫杨洋。我去云南游玩,没想到又碰到你,可你还是不记得。”
齐琛默然,别人都说他是冷心肠,存在感不强的人他确实难以记住。更何况,杨洋在四年时间里断断续续的出现,他……真的不记得。却没想到四年了,竟然有个人执念这么深的默默观望。
宋依依说到最后,颇为心冷,四年来深藏的炽热几乎全被雨水浇灭。再抬头,目光已是冷厉,“你不是喜欢明玉么?那要是明玉不再喜欢你呢?你会不会很难过?或许你也该尝尝这种一人独守的滋味。今日我约你出来,不是因为我找到那离开的隧道了,假的,都是假的。”
齐琛瞳孔蓦地一缩,看着她发疯般俯身,<手已拨在泥泞中,伸手一抓,便掀起一块湿漉漉的布。而那浅浅泥坑中,竟有二十几颗珠子发亮。原来不过是夜明珠,根本不是什么隧道。
宋依依破罐子破摔,已不想再继续纠缠, “你前脚刚走,我就让人告诉明玉,你去了狩猎场决定回现世,你说她会做何感想?”
齐琛面色铁青,转身便走。宋依依愣神许久,瘫坐地上,捂脸痛哭。她默默追随他身影四年,得不到他一句体贴话。即便做了这般狠毒的事,他也是一言不发就走了。不是不气不怨,而是在他心里,自己根本无足轻重,也从未在他心上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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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琛步子疾快,几乎是往山下跑去。雨势越来越大,打在四周的草木上,声响更大更刺耳。如果明玉知道自己来狩猎场准备走,恐怕她也会疯了般跑过来。她的脾气不就是那般倔。可倔的只是外面,心底却是薄如玻璃。
这一路跑下去,隐约见有人唤声,虽听的不清,却是喊着“少夫人”,这么喊的,极有可能是府里的人,心下一沉,明玉果然来了,而且……还和家丁走失了。
若不是为了手里的一盏灯,他早撇下伞,步子才能更快些。可这山里漆黑,没了灯盏,即便明玉近在一丈也看不见。
他唤明玉的名字,在雨声里混杂着,自己听来都十分沙哑焦急。
明玉身体底子不好,这雨又大,山中野兽不知潜伏在何处。只是想想这些,齐琛便觉心口堵得慌。
“明玉……”
嗓子已快喊哑,都能感觉出喉中有涩痛的甜意。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喊这名字,是将所有的误会落在她身上,她却“纠缠解释”,自己忍无可忍对她斥声。可那次是他错了。
这次他又觉自己做错了,大错特错。
他们都没有发现身边有间谍,都太过轻信旁人。亦或是……明玉仍不够相信他。不信他,不过是他做的还不够多,不足以让她安心。或许她一直不曾安心过,因为他从未给过她保证。
如今他只想找到她,护她一世安稳,许她一生无忧。
风雨天里的路,似乎更漫长。也不知行路多久,猛然看见前头有人,疾奔而前,却是家里的车夫。
那车夫看清楚人,更是哆嗦,还未开口,齐琛已哑着嗓子问道,“明玉呢?”
车夫哭丧着脸道,“方才少夫人要小的载她过来,又不许小的跟着,后来悄悄尾随,可一转眼的工夫,少夫人就不见了。”
齐琛无暇责骂他,让他领路去明玉消失的地方。
到了那,只见是个陡坡,上下的石阶也被泥水糊的看不见。这狩猎场只铺了一条石阶,无论明玉往上还是往下,都会撞见他们一人。也就是说她没有走这条路?如果是在这跟丢的……
齐琛左右看看,让车夫往左边泥道,自己往右边的找。
雨水连月冲刷,山上泥土已非常松软,一脚踩上,便深陷在里,又得奋力拔出。只走了十几步,体力已消耗大半。只是俯身去看,依稀还能看见小巧的脚印,总心里算稍稍安了些,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明玉突然往这边走。
抬头看去,隐约见到远处有亮光,越往前,那亮点便越大。
疾步跑前,那亮色一旁竟坐了一人,抱膝坐在泥水坑中,一动不动。旁边的光芒艳丽非常,清晰可见她浑身都已湿透,头埋在双膝,发也全湿。
齐琛几乎是冲上前去,俯身拿伞给她遮了大半的雨,语调低沉,“明玉。”
身体蓦地抖了抖,片刻缓缓抬头,已是满面的雨水,怔怔然看着他,满是不可思议。
齐琛脱了外裳从头罩下,虽然不能保温,但总比没有的好,蹲身要抱她回去,才发现她手里紧握那支芙蓉钗,刚要碰手,明玉已立刻躲开。
“明玉……”
明玉哭的已无泪,声音同样沙哑而无力,“你真的来了……我还抱着一点期盼,你不会来的,可你真的来了。你真的要走,独自一人。”
齐琛不解她说的这番话,她在这,他来寻她,她却并不高兴。稍稍一想,看见她旁边的那抹艳丽亮色,愣神。伸手去碰,自己的手掌便立刻隐没了。从这里看去,竟能看见现世的景象,那个车如流水,红灯酒绿的世界。
隧道竟然在这里。
难怪明玉会中途改变路线,不过是发现了远处有异常才过来的。那她蹲守在这,是在等他回来?
可他此时过来,却如同在告诉她“我确实要一人离开”。
这个误会简直就是剥夺了她最后一丝希望。
齐琛伸手给她抹去面上的水珠,定声,“我并没有想要独自离开,来这里,也是循着你的踪迹而来。宋依依在我们身边安排了人,趁你去浴房告诉我她要走了,让我去辨认路线。可是没想到这些都是谎话,所以……”
“不要说了。”明玉将他的话打断,颤声,“我不会再信你,你从头到尾都在撒谎。走,你走,你既然来了,就决意要走,根本不用我再陪你做戏。我没有带下人上山,不会有人拆穿你,你满意了,可以走了,再不要回来!”
齐琛愣了愣,事到如今,她还在为他着想。
明玉不愿看他,伸手到那光束中,手却仍是实实可见,开口说话,更似喃喃自语,“我想进这里,但是它不让。宋依依说的没错,我不属于你们那里,根本就去不了。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就在这等死吧。或许死后,我的怨气就能从这穿透,去寻你质问。”
齐琛心头如有刺拔出“我没有走,也没打算一人走,这里太冷,我们先回去”,想去抱她,却被她伸手掸开。齐琛知她此时抗拒,只是她冻的唇色紫青,再不走恐怕就得被冻死在这,“明玉,再信我一回,所有的事我会与你解释清楚,先回马车上。”
明玉偏头看着光束里那光怪陆离的世界,“三爷走吧……你既从未想留下,如今我也去不了,你今日不走,他日还是会走,何必如此折腾。横竖明玉已经死心了。”
齐琛气道,“既然死心,为何还要这支芙蓉钗。”
说罢,伸手要将她手里的钗子拿走。明玉愣了片刻,不可抑止的哭出声。齐琛抱住她冷的渗人的身子,放软了语气,“我不会走,如果真要丢下你,我如今便能从这里回去,又何必再与你做戏?”
明玉终于正眼看他,被雨水浇了半日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些,动了动唇,泪又滚落面颊,“不要丢下我,不要像爹娘那样丢下我。”
声音低落,却再没有哪句话比这句更令人痛心。齐琛将她揽进怀中,在她面上用力吻了一记,“嗯。我们回家。”
明玉再没抗拒,迷糊倒在他怀中,默默想着——
是回家,不是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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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刚寻到外出赴宴的齐承山和孟氏,齐琛已带着明玉回到家中。管家见两人浑身湿漉,齐琛沉声,“少夫人在外头摔了一跤,快请大夫,烧热水,速去。”
管家不敢多问,当即让府里的下人忙活起来。所幸齐府的下人本来就各有分工,大夫也是常住偏房,过来稍诊了脉看了面色,便开了药。水桃一众婢女将她衣裳换下,用热水好好擦拭,才终于见她面色好转。
齐琛正在房外等消息,下人就报老爷夫人回来了。嘱咐姚嬷嬷伺候仔细,才往大堂去,问他缘故,便说是他起了兴致去狩猎场,明玉担忧自己出事去寻,结果途中摔着了。
再问下人,也都说是齐琛先出门,明玉再十分焦急跟着去的,齐承山和孟氏才没怪责明玉。听闻她淋雨得了病,便让下人将明玉挪到偏房睡,免得将病传了齐琛。齐琛暗叹,虽说是因为疼惜他这亲儿,但细想,他在时明玉的命在他们眼里都不值钱,若自己走了,更无法想象。
回到房里,明玉仍在昏睡。一会元嬷嬷过来请示说要请明玉移房,齐琛拦了她,也不好驳了爹娘面子,若真染了病,怕是明玉的罪名更大,便说待会自己去偏房。
屋里已经点了暖炉,齐琛坐在床沿看着明玉十分苍白的脸,又不敢去碰,怕惊醒了她。睡梦中的明玉十分娇弱,因是风邪,时而冷得颤栗。等喝过药,约摸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才又开始睡得安稳。
水桃低声道,“姑爷,您也去换身衣裳吧,若是着凉了,小姐起来肯定要为您担心。”
齐琛默了默,这才去洗浴。再回到房里,明玉连睡觉的姿势也没变。看了她好一会,才去偏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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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这一觉睡的很沉很长,梦境美好,下意识不愿醒。就怕一睁眼,齐琛已走,又留她孤苦面对十年前那样的苦难和残酷。可到底无法自由决定,昏沉沉醒来,已不知自己到底睡了多久,眼皮子微睁,已有痛意传来,伸手轻揉,好一会才缓过神,眼前昏黑,什么也瞧不见。稍稍动动,脑袋上头便有人声,“醒了?”
明玉动作骤停,蜷在宽实怀中,没有作声。片刻才伸手往上,直摸到那面颊,由唇摸至鼻梁,眉眼,是实实在在的人。
齐琛已然明白她的心思,手上环的更紧,“不是做梦。”等了许久不见她有动静,唤她一声,仍不见她答。
看着天快亮,到底不放心明玉,又回了卧室里。直到将她揽入怀中,真切感觉到,才觉安心。
明玉想说些什么,可心底又累得很。狩猎场的事,简直是将她三魂七魄都掏了一半。那手从腰间松开,已握了自己的手,她埋头那胸膛上,任他握着。
瞬时静默下来,整个屋里静悄悄。直到外头有鸡鸣声,齐琛才缓缓松手,“可饿了?渴了?我去拿些吃的。”
刚起身,被子撑开窟窿,便有冷风贯入。扑的明玉愣神,下意识探身将他抱住,紧箍着不愿松手,仍是一言不发。齐琛怔松片刻,握了手轻压而下,俯身吻去,印在微凉额上,往下落吻,唇印眉间,直落红唇。舌尖轻撩贝齿,愈发纠缠,堵的彼此气息渐重。
再也无关走与留,相信与背弃,一切决定都已了然。
他不走,也不弃。否则在鹿山他早就丢下她。此时齐琛才明白,在两人的感情中,明玉从来都不是弱势的一方,反而言之,分明是她将自己俘虏了。
两人似心有灵犀在情丨欲将起时停下,齐琛怜她大病未好,明玉怕染病于他。本就是克制力极强的两人,此时已停了动作,又似方才那般静默,只听得见对方微微呼吸声。
齐琛提被将她捂好,“我去拿吃的。”
明玉伏身在他腰间,听着他低哑的声音,终于是开了口,同样喑哑,“别走。”
饿和渴已不算什么,他在身边才更令她安心痛快。
齐琛轻抚她的背,“不走了。”
听着便觉一语双关,明玉笑了笑,眼眶又是酸涩湿润,“我当时握着珠钗,一直在想,到底是给自己一个了断,还是追上去给你一个了断……我是真的恨极了,再没有比那更恨的事。”
齐琛手势稍停,“现在呢?”
明玉声音倦懒,伏在那暖暖的身上叹气,“现在不想了,没力气了。”
“解释呢?可愿听?”
明玉笑笑,探手摸去,触到那下巴青刺,“您没走,说的那些话也不重要了。”
听她这么说,齐琛心中大石才终于算是放下,“有些话,仍要说与你听。你困惑什么,且问就是。就怕闷在心里久了,心里有疙瘩。”
明玉确实有话要问,打起精神问道,“宋依依如何了?”
已做好准备回答她各种问题的齐琛失声笑笑,明玉听见笑声,忍不住问,“您笑什么?”
齐琛淡笑,“我在笑,即使是有那么多重要的事,你还是问了女人最关心的问题。”
明玉抿了抿唇,颇为不忿,“就是最关心这事了,您是打算不说么?”
齐琛笑笑,继续说道,“她让人交了封信给我,说她找到隧道,要回去。我去送她一程,顺道记下地点。可谁想到去了那里,却是个骗局。于是我下山去寻你,结果却……”他轻叹,“是不是我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来告诉你我去了何处?”
“嗯,是阿清,她说你收到宋府的信,急匆匆走了,她还说那送信的人说,若去晚了就赶不上,所以您才立刻走的。”
齐琛面色竣冷,“那宋依依收买的人,就是她了。今晚我回来,姚嬷嬷便说院里有个丫鬟跑了,一查就是阿清。已经让人去捉。”
明玉也是心中恨恨,若是捉回来,定不会轻饶。差点累她与齐琛生了难以抹去的误会,再严重些,她今晚死在鹿山都有可能,“没想到宋依依竟出此毒计离间你我。”
齐琛说道,“说起来,或许也有一半责任在我……她在来这里前,四年前就认得我,只是我一直不记得她。”
明玉叹道,“因爱生恨么?只是三爷的心肠一直都冷得很,恐怕除了她,还伤过不少人的心,吓跑过许多姑娘。”
齐琛淡笑,“你没被吓跑。”
听他打趣,明玉更是抿紧了唇,“不与你说,好了伤疤忘了疼,指不定又在何时狠狠伤我。”
齐琛声调平缓而坚定,“再不会。”
这种口头的承诺明玉愿意信,但已不会全信,看日后吧。只是这次虽然是误会,但也证明了,齐琛不会独独丢下她,如今看来,未尝不是好事。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也明白了他的心意,也好,也好。
“三爷,将那什么隧道告诉宋依依吧,让她自个回去。”
未雨绸缪,现在齐琛不理会她,谁知道日后呢。明玉最恨最不放心的就是她,简直是她一日不走,心头的刺就无法拔除。
“那隧道已经消失了。”
明玉一怔,“当真?”
此时天已亮了,外头有光照入,映的她双眸流光飞舞,全然是遮不住的喜色。齐琛点头,“嗯。”
明玉这回更是安心,虽然送不走宋依依,可他就是留定了,相比之下,她更喜欢这个结果。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天已亮,睡意又席卷而来,困的两人相拥睡下。
如今已是夫妻一心,连楚河汉界也再不能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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