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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修墨?”
长欢一抬头就看见杜修墨一身青衣倚在门口,面色苍白但难掩他那玉华之姿。笑眼下闪过几丝疲怠,杜修墨望着长欢道:“长欢,你这随行大夫可有用武之地了。过来给我把脉。”说着卷起了袖子。
怎么早上还好好的,现在就成了这副模样。长欢看着杜修墨苍白的面色,不像是在戏弄自己。长欢想着自己不过是给杜修墨下了泻药,怎么他就成了这副样子。
长欢还在发愣,杜修墨已经过来坐了下来。
“来给我诊脉。”
长欢转身取来了药箱。
杜修墨望着长欢,柔和地问:“这下可解气了?”
长欢红了脸有些心虚,结结巴巴地道:“杜修墨你,你什么意思?还有,谁生气了?”
杜修墨摇了摇头将手搭在了脉枕上道:“傻丫头,我都闻到你那药里旃那叶的味道了!”
言语中尽是说不出的宠溺,连杜修墨自己都有些吃惊。
长欢只忖度着这妖精该不是又戏耍自己呢吧,所以并未听出杜修墨话里的不妥。长欢怀疑地诊着杜修墨的脉,心中一惊,脾气虚弱。
杜修墨脾气很虚弱。那自己...
“杜修墨,你既然知道自己脾气不好,你既然知道了药有问题,那为什么还要吃那药?你难道...”你难道想死么?长欢有些怒气,仿佛忘了这件事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旃那叶和泻药药理差不多,长欢不过是想要教训杜修墨罢了,可她哪里知道杜修墨脾气虚弱,这样的病最忌旃那叶这类虎狼之药,而她给的药里偏偏就有大量旃那叶。既然杜修墨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药有问题,为什么还要吃?
“无碍,只要长欢不生气就好了。”杜修墨说的很淡,仿佛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伸手轻轻揉了揉长欢的头发,杜修墨继续道:“再说,长欢可是我的随行大夫。”
杜修墨满眼的温和纵容,长欢无所适从。长欢觉得她更加看不懂杜修墨这个人,她不想去琢磨一个人心思,长欢稳了稳心神什么话都没说,只拿起了银针为杜修墨针灸。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谁都没有说话,杜修墨好像是真的太虚弱了,闭着眼睛任长欢施诊。
半个时辰后,长欢收针,杜修墨运功后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长欢的医术真好。”
长欢看着眼前的杜修墨,明知被人下了药,再转过来让那人为自己扎针诊治,难道仅仅是他相信自己?虽然她不了解杜修墨,但在三年前她就知道杜修墨绝非一般,这样的人真的会轻易相信别人?
“咳咳,长欢,你这样盯着我看我会害羞的!”
长欢回过神来,还是带了歉意道:“杜修墨,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脾气不好。”
谁知杜修墨立马惊异道:“我的病很严重么?看来带上长欢这个随行大夫是对了。正好,我带你去邺都,长欢你就天天给我扎针治病。”
长欢看着杜修墨那无辜的神色,叹了口气,这什么人啊,还天天扎针,这病是要慢慢调理的好不好。
三人果然顺利出了漠北关城。
短短十日,他们就从关城到了澶州。
本来长欢还担心这一路上杜修墨会出什么幺蛾子来戏弄自己,没想到杜修墨除了每天让自己为他治病外,倒再也没有什么无理的要求。
漠南战事才歇,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四处都是难民。
此行是长欢第一次踏足中原,虽然急于赶路,但这一路上匆匆见闻却是让她倍感震撼。
长欢收到了弯月的来信,事情已经有所缓和,弯月已经在往汴州赶了。真好。
如今天气已经转凉,正值午时,太阳照得人微暖。
一行三人走在澶州的街道上,街上百姓往来,两道店铺林立,各种生意你来我往,虽无熙熙攘攘的人群但却透出几分淳朴的民风。立于这桑间濮上,长欢忽然想起了赵玄郎说过的那番话。长欢一边走一边心中暗暗赞叹:如此看来这晋王真是名不虚传。如今兵荒马乱,关外百姓流离失所,而晋王辖制下的澶州却一派民居乐业的气象。
杜修墨带着长欢到了一座酒楼前,酒楼宽广的大厅里有布衣百姓,有外乡游子,还有几个苦行僧人静静吃饭。这一桌唱小曲的,那一域举杯豪饮的,整个酒楼热闹非凡。
店小二一见来人,立即哈着腰笑着迎了过去:“三位客官里边请,请问各位是打尖还是住店?这里可是我们澶州最好的酒楼。”
杜修墨未说话径直走进了酒楼,长欢紧紧跟着,只有莫玉回头对身后点头哈腰的店小二道:“打尖。”
“好嘞。三位可是上雅间?”
店小二一天见过的人多了,上至官员皇室下至百姓流丐。眼前这三人虽不知身份,但他瞧着这三人那通身气派丝毫不输于那些达官贵人,店小二早就谋算好了要将这三位贵人安排在哪间雅间。
杜修墨环顾了一周后指着靠近窗子的一张空桌子道:“我们就坐那儿。”说着人已经过去了,长欢高兴地跟着杜修墨过去。
哑然的店小二记着莫玉的点的菜肴。
长欢坐在窗前,他们的桌子虽然在大厅里,但靠近窗子杂音消了不少,可整个大厅里的情况却又尽收眼底。不愧是杜妖精,吃饭找位子都算计地这么精准。
“哎我给你们说,昨天啊那铁铺家的刘小子白白拾了个媳妇,那女人水灵灵的...”一个男人喝高了,红着脸开始高声阔谈起来。
“哪里是拾的,只怕是从外头逃荒来的。”
“我看也是。”另一人赶紧附和着,但言语中明显流露出一些期许,想想自己家里的那糟糠之妻,他什么时候也能碰上个如花姑娘才好呢。
提起逃荒,明显勾起了人们的话题,邻桌一男人接口道:“可不是么,你们是没有去林州,十五万人,足足死了一半,剩下的老弱妇孺全都逃难去了,啧啧,太惨了。”
大堂里那两桌上的人顿时像打了鸡血,兴兴地论开:“不是说青王驻守在林州么?怎么还是败了呢?”
“要我说啊,还是晋王有本事,你看晋王哪回出战不是凯旋而归。”
一人听着摇了摇头,惋惜地道:“要我说晋王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外姓王爷罢了,也只能管管我们这澶州,这天下啊,终究还是姓郭的,难道...”
“哎呦,几位爷,几位爷口下留情。我们不过寻常百姓,怎么敢妄论政事?”店小二适时地插了进来打断了几位醉鬼的高谈阔论。
男人们不满的骂着横插进来的店小二,可还是住了嘴。其实男人的碎嘴一点不输于女人,张家短李家长地说起见不得人私事,时不时地传来几声淫荡的笑声。
杜修墨嘴角勾起一丝讥笑,轻轻摇了摇头,端起茶来品着。
长欢自然也将那些人先前高谈阔论的话听了进去,总归和自己没多大关系,长欢端起了方才被莫玉换来的茶,一尝,原来换成了老君眉。
杜修墨和莫玉是习武之人,隐隐可以听见那群男人的闲言淫语。杜修墨蹙眉看了一眼自顾自砸着嘴巴喝茶的长欢。杜修墨亲自伸手将两边的窗子都打开,散开了那些闲言碎语又吸引了长欢的注意力。
长欢望向了窗外,只见不远处十几个府衙官差来回巡逻,一队士兵守着身后的麻袋。时不时有人会在旁边的桌子前去记载什么。
“杜修墨,那些官差在干什么呢?”
杜修墨很随意地往外瞥了一眼道:“征收赋税。”
长欢看着那一车车麻袋,赋税?赋税难道不是钱么?
看着疑惑的长欢,杜修墨耐心地解释道:“那些麻袋里装的都是和籴的籴米。”
“和籴?”这些长欢真不懂。
“恩,和籴就是由官府出钱从百姓的手里按照市价购买米粮。你现在看见的就是官府指定的置场和籴的地点。不仅仅是银子可以作为赋税,米粮土地,油盐醋纸,只要名目立得巧,都能从中征收赋税。”长欢第一次踏足中原,对于这些事一无所知。杜修墨一点儿也不惊讶,只耐心地为长欢讲解。
长欢听着点了点头,微微靠近杜修墨道:“那恐怕这和籴的籴米说什么公平市价买卖也是个幌子。”
杜修墨脸上划过一丝惊讶,随即警惕地瞅了瞅四周,伸手揉了揉长欢的头发柔和地道:“可不许胡说。”真是个聪明的丫头,只是这大庭广众地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长欢一哼,官府打着赋税名头苛捐杂税,这中间还有公平买卖一说?
“那个晋王不是澶州刺史么?这些他不管么?”长欢记得赵玄郎说过晋王在这澶州的政绩,什么轻徭薄赋啊,大开漕运,为政清肃,吏民皆为臣服赖之的么。
杜修墨一蹙眉,有些惊讶地问道:“长欢认识晋王?”
“不认识。你没听见大家都在夸他为官为民的政绩么?”
杜修墨面上这才划过一丝了然,才答道:“你个傻丫头,晋王怎么了?晋王现在可没工夫管这些事。再说,这些事情不是一天两天凭谁就能改变的,况且,这徭役赋税也不是晋王定下的。”
外面停了一间轿子,外面一个官差赶紧恭恭敬敬的掀了轿子的帘子,出来一个白发的官员,那老官员看着递来的账簿,眯起眼睛脸上的赘肉抖了三抖。龙钟老态的脸上上赫然记满了贪欲。
长欢看着外头,鄙夷的撇了撇嘴。这种人朝廷为什么还要任用啊。
杜修墨看着了长欢的神色,像是读懂了长欢的心思。对长欢道:“我知道长欢看不上这些附利攀益虎饱鸱咽的人。但长欢可知道,正是这些看起来泥古不化的贪官污吏们,他们里头随便拉出个来都是累世贵宠,这些人门生故吏遍天下。所以他们的根基太深,就算是朝廷不能也不敢贸然把他们连根拔起。”
仿佛是被什么触动了,杜修墨端起茶盏在唇边顿了顿后似笑非笑地道:“这个天下既需要主圣臣良的辅政贤能,同时也需要那么一两个尸位素餐的奸佞愚人。”要不然,一个个都抱成了一团那可就没什么意思了啊。
长欢素手托着下巴望着杜修墨,忽然问道:“杜修墨你真的是商人么?”
杜修墨望着眼前女子清丽秀美的面容,一愣神,谁知他还没说什么,长欢又道:“杜修墨你怎么不入朝为官呢?”
“怎么?长欢不喜白衣?”
“没有,只不过你不做官还真可惜了。”长欢真心这样认为,这妖精要是入了朝堂,肯定能有一番作为。肯定是他口中的辅政贤臣。
杜修墨未回答长欢的问题。一笑置之。
三人吃完饭后天色渐晚。
莫玉递过来了一封信,杜修墨当着长欢的面看完后又递给了长欢。
长欢惊讶地看着来信上内容,望着杜修墨问道:“师叔在澶州?”
“恩。”
“杜修墨你知道师叔在哪里?”
杜修墨点了点头。
长欢松了口气,本来她是要到邺都去见师叔的,可现在师叔竟然来到了澶州。那她也不用这么火急火燎地往汴州赶。
杜修墨看着长欢,道:“这里可是澶州,不是汴州。长欢不要忘了你的承诺。”
“怎么会,我答应了你会去汴州就一定会去的。”她怎么会不去汴州,弯月一定会到汴州见自己的。先不说她三年前就承诺过杜修墨会去汴州找他的,现在她一分钱也没有,怎么能不靠着杜妖精去汴州找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