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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几个已经入朝为官的公主,大多都是因为阳平公和阳平驸马当初撕的太惨烈,这才痛下决心,咬了咬牙,直接选择了和离。她们本就与自己的驸马不甚亲密,又有阳平驸马当前例,与其过着被防备指不定哪天就会被捅上一刀子的日子,不如干脆不过,自己潇洒。
至于儿女……
朝廷只要公主的身家(公主的一切本就是皇室给的,和离后的吃穿用度也会由皇室买单),却不会收回公主的爵位。若公主想把爵位留给儿女,自然是可以的。大家谁也不吃亏。
卫玠的四叔母繁昌公主也曾心动过,但也就仅限于心动了。
四叔卫宣乐的就像是个傻小子。他和繁昌公主虽然始自于一场政治联姻,但后来他是真心喜欢上了他的公主娘子的,如若不然,历史上他也不会仅仅因为公主与他和离就一病不起。
但卫宣却很怂的,从不敢问繁昌公主,为什么没有选择与他和离。
卫玠觉得他四叔和他爹这一辈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怂。没办法,这是大自然的普遍规律,历史上没那么多老子英雄儿好汉,更多的是老子强势了,儿子就软弱。
卫爹是嫡长子,要撑起家业,性格上还有些主见。
四叔卫宣却是小事跳脱,大事逃避,人很好,就是在决断上有些肉。卫玠觉得他不敢问繁昌公主,就像是《加菲猫》里有一段是画加菲走丢了,他的主人乔恩在宠物店里找到了它,加菲说,他永远都不会去问乔恩那天为什么要走进宠物店。
但事实上这回真的是卫宣想的有点多。
繁昌公主的理由很简单,没那么多皇室与卫家的利益纠葛,她私下里对常山公主道:“阿姊志向高远,那是一种活法,我敬佩她;但我关起门来过自己儿女情长的小日子,何尝不是一种活法呢?二娘信佛,总数什么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我以前不懂,现在懂了。我嫁给驸马这么多年,只给他生了两个女儿,既不见他纳妾,也不见卫家有什么牢骚不满,放弃这样的生活,我是傻子吗?”
常山公主笑了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常山和阳平等人争取的,从来都不是女性一定要如何如何,而是争取一个选择的权利。就是男人“可以选择拜相封侯,也可以选择寄情于山水”一样,她们这些女人为什么就不可以呢?她们可以去做官,也可以相夫教子。没什么对错,只看个人觉得值得不值得。
“姑母你为何……”繁昌公主真正想问的其实是这个,但又不敢把话她说完。别看繁昌公主快人快语、风风火火,但其实她最怕的就是常山公主这个姑母了。
“为何没与武子和离?”常山公主倒是说的大大方方,没有丝毫顾忌。
“是啊,是啊,我不参与,也有一个原因是我有自知之明,我的脑子根本不够,在后宅玩个宅斗是绰绰有余了,但朝堂争斗我是真的不行。放弃了也不可惜,可姑母有大才。”
为公主们争取到如今地位的,可不就是这位看上去不啃不响如菩萨雕塑一般的常山公主吗?常山公主双目失明,心却如明镜一般通晓万物。
常山公主失神的跪坐在席子上,喃喃自语了一句:“是啊,为什么我不选择和离呢?”
虽然王济很讨人厌,但是,他讨厌着讨厌着,也就变得可爱了。若放在三十年前,不用谁来说,常山公主准会第一时间与王济和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但是如今……
“算了,我老了,拼不动了。就留给阳平那样的年轻人吧。”常山公主笑的释然心中却在思索,是啊,为什么公主入朝就一定要牺牲这么多,而男子不用呢?她觉得他找到了新的奋斗目标!不该甘于现状的,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值得她去争取。
后世史学家通过种种考据,有理有据的觉得,华夏最早的女权意识觉醒,就始自于常山公主,她也许没做出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但她确确实实是某一个念头的萌芽。
为此,支持阳平公主一派的人,经常和常山公主一派的掐的天翻地覆。
但在历史还没有过去的魏晋,常山公主和阳平公主却是志同道合的忘年交,早在慕容一族的使者入京时,她们就已经猜到对方有提出和亲的可能,并商量出了各种应对之法。
朝堂之上。
大臣们主张和离的话还没开口,公主们就已经冷笑出声,她们都是提前通过气的,团结异常。和亲事关的是整个公主群体的利益,若同意和亲,那不就是等于同意了公主也是如金银牛马一样的货物?可以任由人交易获利?她们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阳平看着有此意动的礼部尚书,脸上的表情大有“你说啊,有本事你就说啊,等你说完看我不恁死你”的意思。
阳平驸马血溅大殿的场景,再一次昨日重现。老天真是不公,给了阳平那样的地位,就不要给她这样的武力了啊;给了她这样的武力,就不要给她那样的地位了啊,公主什么的实在是太凶残了。
礼部尚书迈出去的半个脚,立刻重新缩了回去,他还不想死。
最后,还是鸿胪寺卿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鸿胪寺卿就是大鸿胪的主管,汉朝设立的,九卿之一,掌“四夷朝贡、宴劳、给赐、送迎之事及国之凶仪、中都祠庙、道释籍帐除附之禁令”(引自度娘),简单来说就是古代的外交官。外宾接待与联系,都是鸿胪寺卿专管。如今慕容一族求娶公主,鸿胪寺卿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置身事外。
几个公主同仇敌忾,一致看向鸿胪寺卿,张杨美艳的面容下,是利如尖刀的眼,仿佛随时能用目杀人。
连珠炮弹一般的问题,如雪花般朝着鸿胪寺卿纷至沓来。
“敢问大鸿胪,您替皇上决定好嫁哪个女儿或者妹妹了吗?”替皇上决定什么的,这种大帽子扣下来,鸿胪寺卿当堂就跪下了。
“如今在朝的公主,大的已经嫁人,小的又太小,没有年岁合适的。合适的也就是在朝堂之上的我了,怎么,鸿胪想当本公主的大媒?”晋惠帝女儿很多,如今大多都已经成年,其中有一位连人都没嫁,过了及笄礼,就直接宣布终身不婚,省去了与驸马和离、与孩子难舍难分的步骤,直接入了朝堂,性格是个实打实的铁娘子。
阳平公主则凉凉的道:“宫里没有适龄的公主也没什么嘛。东汉有昭君代嫁,如今我们大可以也效仿一二。我听说鸿胪家有个正当龄的嫡女?就是不知道鸿胪是否舍得割爱了。”
鸿胪寺卿当然说不了那句“舍得”,这是常山公主早就打听来的。
鸿胪寺卿的娘子是个大世家的嫡女,做事很有主见,性格又寸步不让。鸿胪寺卿上午敢在朝堂上说舍得,不出中午他娘子就敢带着儿女与他和离。
鸿胪寺卿被说的一脑门子汗,顶不住压力,退下了。
却也有其他勇士,站出来当这个混不吝,觉得公主们不肯为国家着想,根本是在胡搅蛮缠。东海王便是其中之一,他是公主们的远亲,一点都不心疼嫁公主。更因为刚刚入朝,对于公主们同朝为官很是不屑,想要借此一战成名。成都王乐得看东海王的笑话,在一边煽风点火。
真正的大佬们却都在作壁上观,等着辩个分明之后他们再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谁也没想到的,晋惠帝开口了。
这个从登基以来,就很少会发表自己的意见,仿佛充分尊重每个大臣的皇帝,很少有如此不容置疑的时候,可一旦他开口,事情就代表着不会再有回转的余地。
晋惠帝从龙椅上站起,面对堂下众臣,铿锵有力的表达了自己的决心:“它要战,那便战!我泱泱大国,还会怕了那蛮夷之地不成?大晋从今往后,上至帝王,下至黎庶,皆必尊之: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
晋朝只有战死的烈士,没有屈膝苟活的犬奴!
这是卫玠和晋惠帝演戏时,潜移默化教会晋惠帝的。卫玠一直很喜欢这句话,他曾经以为那是明□□的祖训,后来才知道不过是网上杜撰,但明□□的宝训里也是有这层意思在的,他觉得和北方少数民族打交道,就必须强势,其他和软的手段不过是养虎为患。
卫玠便把这个提炼出来的话,让晋惠帝演了一遍又一遍,如今果真有了用武之地。
无论是大臣的女儿,还是皇帝的女儿,都不是生来被人糟蹋的!
晋惠帝心意已决,边疆烽火再起。
晋朝的百姓,却已经从过去愁的吃不下饭,转变成了“打打打,不服来战!”的强势心态。他们有钱,有人,有战神,还会怕那些胡人蛮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真要打了,慕容一族反而怂了。连连上书表示不敢有不臣之心,还表示愿意帮助晋朝对付匈奴人。这边是典型的欺软怕硬了。
晋惠帝乐的多吃下了一碗饭,他不懂很多道理,只知道自己貌似是做成了一件好事,依靠自己独自的力量,好开心!几个在宫里养大的妹妹、女儿都来感谢了他,宫外的妹妹、姑姑们也来夸了他,说在世家闺女圈里,大家都对他交口称赞。虽然他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做了多大的事,反正是好事就对了,嘿嘿。
要是小娘能醒来,也一定会很开心的。
小娘什么时候醒来呢?
没人知道这个答案。
是的,自那日在别苑晕过去之后,卫玠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晋疾医束手无策,他自视甚高的医术被一次次打脸,索性就闭关去死磕晦涩难懂的古籍医术了,发誓不让卫玠醒来,他就再也不当疾医了。
拓跋六修却心知肚明,这不是医术的事,而是玄学的锅。卫玠醒不过来,与拓跋六修能够复活,肯定有着匪浅的关系。那一日他看到的卫玠,并不是做梦,而是真正的卫玠。卫玠治不好的心疾,和拓跋六修醒不过来的问题,都得到了解决,但是却又导致了新问题。
该怎么治好卫玠呢?
祭巫再一次被找了出来。他之前因为和他弟弟的事情,被卫家彻底恼了,王氏表示,拓跋六修可以见,祭巫和他弟弟有相子就免了。
有相子也自知理亏,不敢再来打扰。谁能知道呢,当年在城门前的两次擦肩而过的两人,换来的却是如今的局面。有相子一开始是真的觉得他这么做事的,因为他曾为卫玠卜过一卦,卦象上显示卫玠此行只是有惊无险,还会让多年夙望得偿所愿,但是他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却是这样的。
“我一定会找到救回卫郎君的方式的!”
祭巫在看到弟弟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努力了许久后,终于忍不住的开口了,他对拓跋六修道:“我不知道卫郎君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我只有一种神草,能百病全消。”无论是医术,还是玄术。
“那神草在哪里?”
“人迹罕至之地。”
“我找!”拓跋六修坚定不移。
“此去艰难险阻,九死一生。”
“我去!”拓跋六修根本不怕这些,他只求卫玠能好好的。
“需要先打下羯族。”石勒就是羯族,历史上石勒取代了匈奴建立的政权,如今石勒带着上党武乡的老家人在一起为卫家做事,但是羯族却不只是他们这点人,其余人还是随历史的洪流跟在了匈奴之后一起造反。因为羯族其实并不能算是一个民族,它只是匈奴贵族所率领的一支奴隶军队,是历史上少见的一个白种人占大多数的族群,战斗力强大,又凶残无畏,是十分恐怖的存在。祭巫需要羯族所侍拜火教内的秘密,结合他掌握的东西,才能知道神草的准确位置。
“我打!”拓跋六修目光没有一丝犹豫,
连王济都不敢说一定会拿到的东西,拓跋六修却觉得他一定会得到。不是他信心满满,而是他如今唯有这一个信念支撑,不成功便成仁!
拓跋六修走前,不顾卫家所有人在场,再也克制不住的吻上了卫玠的唇。
不带任何情-色-欲-念,只是一种信仰,一种慰藉。
他说:“等我回来吻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