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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妙娘这事以王皇后封了她为钟秀乡君告结,她什么都不知道,高高兴兴地住进了肖冈让人收拾过的收回的肖家宅子,每天忙着拾掇房间,双林去看过一次,肖妙娘喜滋滋指着她院子里的枇杷说明年春天一起吃,肖冈也并没有对她说双林的真实身份,只说目前在东宫当差,她也懵懵懂懂没问太多,每日只忙着整治房子,而同兴镖局这头的重点也开始挪往京城,肖冈和肖妙娘两人每天也忙碌起来。
双林暂时放了心,也收了心,老老实实用心伺候起楚昭来。雪石七七法事那天楚昭又去了,情绪低落了一阵。
双林以为接下来楚昭该留心下太子妃了,逝者已矣,太子妃却是小皇孙的生母,背后还站着谭家利益共同体,虽然这么说有点冷血,但是帝皇家,又谈什么真感情呢,面上该给的尊荣美满,都得给了,元狩帝恶心洛家几十年,仍然好好的供着洛太后,养着洛贵妃,同时照顾着大皇子。
结果事情居然是出在前朝,双林这下也大大意外了,难道裴柏林这次的预告居然出错了?
这日一下朝,楚昭就直接东宫召了几个心腹在书房商议,人人面上严肃,如临大敌,东宫宫人自然也都是察言观色惯的,这一日少不得小心翼翼伺候着。冰原在书房伺候的,晚间回来和雾松、双林闲话道:“殿下如今遇到大麻烦了。”
雾松忙问:“怎么了?”
冰原道:“听说是礼部的谭侍郎上了折子,弹劾京中炭敬冰敬的陋俗,元狩帝如今震怒,要求百官严查,反躬自省,还让百官都提出这整治的法子,今日内阁几位学士朝上都当即上了奏折谢罪。”
雾松一向是个圆通之人,一听便道:“炭敬冰敬这事也是旧俗了,京官哪个没接过……京官薪资收入不多,哪有不接受外官的别敬的,一贯是瞒上不瞒下的,弹劾这人可是断了京官的财路啊,只怕要惹众怒,这又与殿下何干?是要商议如何整治吗?”
冰原拍掌道:“若是只是这般还好了,偏偏就是这弹劾的谭侍郎,偏偏正是太子妃的庶弟,太子殿下还颇为器重他,带他出行过,如今谁不把这事当成是殿下授意?这事出了,听说谭指挥使专程登门和殿下解释,说是谭侍郎年轻气盛,和太子殿下畅谈针砭时弊之时,殿下也曾表示过此为变相贿赂,谭侍郎到底年纪轻了,便以为合该肃清官场风气,自作主张上了个折子,谁想到掀起轩然大波,这解释如今还有什么用?如今人人只道是太子殿下要锐意清除官场旧弊,大动干戈,挣一番作为。只是积习既久,查不胜查,殿下这一下子站到了所有京官的对面,如何是好?这炭敬冰敬,便是内阁诸相,也没有哪个敢说自己没收过的。勋贵们个个冷眼都在看笑话,毕竟武官收得少,勋贵们有爵位供养,反是要送礼给文官们办事,这整治于他们不痛不痒。”
雾松叹气道:“要我说这三敬的旧俗,如今也确实有些不堪了,听说如今最低也要八两,其实动辄上百两甚至上千两,那地方外官要孝敬这许多京官,岂有不变着法子勒索下边百姓的?我看殿下平日里也是有些不满的。”
冰原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咱们也算是五品当差的了,朝廷五品官员一月俸禄不过十六石,折合起来才八两银子,我看还不如咱们这内府里当差的呢,若是不接炭敬冰敬,只怕一家大小要喝西北风去了。”
雾松道:“如今咱们殿下出这个头,可真是太招摇了些,也不知要如何收场了。”
冰原道:“我听诸位大人说了,虽然如此,然而已是这般了,索性因势利导,若真的能一革旧弊,将这官场不良习气给革了,也未必不是一件能青史留名的大功,毕竟咱们太子殿下原也是天潢贵胄的,犯不着讨好官员们,谈不上得罪不得罪的,至于这整治该如何整治,倒是该拟个章程出来,因此今儿殿下和诸位大人都在忙这事。”
双林心中暗叹,看来裴柏年说的小心太子妃,是应在这一次上了,谭家并非铁板一块,古代宗族势力广大,却也不是没有破出宗族的人,太子妃这位庶弟,要么是真年轻气盛,要么是假装意气用事,总之这事的确是结结实实坑了太子一把。历朝历代,太子要怎么做?自然是平和中庸、宽厚仁慈,才是百官心目中可以拥戴的下一任皇帝,才能教还在帝位上的君父放心,他也确实宽厚仁和了这么些年,一直没出什么大纰漏,即便是上次巡查河工,查出不少陋习,他也在东宫诸人的辅佐下,小心翼翼地拟了折子,不曾得罪一人。只是这一次的折子,的确将太子推上了进退两难的风口浪尖。
这炭敬冰敬,其实就是变相贿赂,灰色*,几千年古到今,历朝历代,直到民主社会*都仍是断绝不了,更何况是如今这专权□□的君权社会,只要集权,必有*,说要拟个防止*的制度出来,谈何容易?
好不容易书房那边散了,太子留了主簿何宗瑜说话,双林正好送文书进去,何宗瑜一眼看到双林笑道:“你这位小公公找回来了?”原来前些日子何宗瑜受了差遣出去办事,才回来几日,却是没见到双林。
楚昭看了双林一眼道:“他在外边心都野了,要不是被孤逮回来,只怕就留在宫外边了。”
何宗瑜笑呵呵道:“傅小公公脑筋灵活,想必在宫外日子过得也不差,自然是不愿回宫蹚浑水了,他脑瓜子灵活,不如问问看,兴许能别出心裁也未可知?”一边转头问傅双林道:“傅小公公可听说朝廷要整饬吏治,革除炭敬冰敬等旧弊的事了?你可有良法?”
双林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水清无鱼,殿下若是要革除旧弊,也还当给百官一些甜头安抚安抚才是。”
楚昭道:“有些六部官员,收取外官炭敬冰敬多达上万之巨,甚至开口索贿,卖官鬻缺,要挟外官,欺上瞒下,大开方便之门,此口若是封上,自然是一视同仁,难道还要留下后患不成?父皇今日雷霆震怒,道这些人都是国之禄蠹,必当严惩,只是这查该如何查,办又该如何办,若是一概视之,有些官员,的确也仅为常例,也并未有枉法之举,一概查办,牵连甚广,自是不公。所以这查办的轻重,拟定的规章,都有些难办。”
双林听他说了一会儿忽然不说了,有些诧异,抬眼去看楚昭,却看到楚昭正看着他,他一愣,楚昭这是,在问他?楚昭看他呆呆的样子,这些天他都是魂不守舍,人被带回宫里,魂却仿佛没有回来,有些不满道:“问你呢,你倒是说说看?”
双林料不到楚昭居然是正儿八经在问他,而且是在何宗瑜这样的大臣前问他这样一个小内侍,不由起了一丝荒谬之感,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小的倒是有个养廉银的主意。”这前世今生,没有哪个朝代能真正杜绝*,而养廉银是雍正帝提出来的举措,推行效果自然不可能立竿见影,但是,应该是比较能符合皇家利益的举措,同时又能安抚到百官的了。
何宗瑜喃喃道:“养廉银?顾名思义,用来养廉吏的?”
双林道:“是,官员俸禄微薄,因此革除炭敬冰敬必使之不满,但若不堵上,官员随意贪赃枉法当然也不成,若是堵上的同时,另设立养廉银,按品级,在每年磨勘时,若是品行良好,无贪赃枉法之事,则可领取。”
楚昭摇头道:“前宋官员,年俸三千银,仍是无官不贪,上上下下沆瀣一气鱼肉百姓,加上外侮,亡国灭族。正所谓人心不足,以高俸养廉,到时无非是养廉银也要,鱼肉百姓依然,贪赃枉法不绝,反白白养大了这般国蠹的胃口,更何况这项银子又从哪里开支?白白增加国库负担。”
他虽然说话反驳,语气却颇为平和,并不怪责双林,双林便道:“可从地方火耗田赋上开支……”
何宗瑜道:“殿下,这贪赃枉法,□□严厉刚烈,严刑峻法,重典治贪,剥皮充草,连坐族诛,尚不能绝了此事,殿下您是胸怀抱负,心怀黎民,只是如今您仍是太子,这百官文臣的心,您还是要争取的,这法子虽然一般,却难得能兼顾两事,既杜绝了贪官借炭敬冰敬大肆收受贿赂,又能让清白守心的好官有钱度日,能让百官念着您的好,倒是难得的良法。”
楚昭转过头道:“君玉是想叫孤收买百官人心吗?只是孤如今还是太子,有些事,父皇能做,孤却不能做,此弹劾折子大家都早已认定是孤授意,如今这养廉银的折子再一上,这讨好百官,收拢人心的名头是跑不掉了,到时候,父皇是否会见疑于孤?”
他声音已是有些凄然:“上次河工一事,依着你们的意思,写了个花团锦簇的折子上去,父皇十分不满,斥责我江南视察河工,优柔寡断,纵容贪弊,妇人之仁,几无作为,这些日子,父皇时时斥责于我,我不得不凡事多想几步,倒如今,也已不是孤该做什么,而是孤能做什么,或者说,父皇希望孤做什么了,他若是希望孤做这把革除弊端杀人流血的利刃,孤也只能乖乖去做。”
何宗瑜哑然,楚昭转头看了看双林,双林低了头,心里不得不承认,楚昭这话,说得有道理,所以这太子职务,就是个坑啊!
外头雾霭沉沉,天色已暗,犹如外头雾松过来回话:“殿下,天绘院来人传话,道是太子妃娘娘备了晚膳,想请殿下过去用膳。”
楚昭抬头道:“就说孤还有事要商议,请太子妃自便。”
这时何宗瑜开口道:“殿下,您与太子妃本是一体,唇齿相依、荣辱与共,万万不能自相攻伐,两败俱伤,如今谭家那边出了漏子,只怕娘娘心里正是凄惶不安之时,您合该去安安她的心才是,这也是安了谭家的心。”
楚昭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道:“好吧,就说孤一盏茶后就过去。”
何宗瑜又道:“傅小公公这主意也未必不能行,可明日再商议商议,殿下不如让小公公写个章程出来,明儿咱们再商议合计一番。”
楚昭点头,转头吩咐双林道:“你就在书房这边写了罢,今晚不必你伺候了。”双林垂手应了,看着雾松服侍楚昭起身,先送了何宗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