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录音

兜兜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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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录音

    十点二十分下车,陆慎照惯例提前到场,蒋律师既懂做人又懂做事,当然要早他五分钟在大厅等。

    先过安检,蒋律师在他右侧跟上,边走边说,“杨督查在四楼,已经留出空档。”

    顺带一抬手挡住合拢的电梯门,对电梯内的几位“制服”说抱歉,让出一个身位,等老板进门再说。

    陆慎抬头看着电梯数字攀升,轻轻嗯上一声,“稍后我亲自和他谈。”

    意思是蒋律师得让出专业,闭上嘴,坐墙外收钱。

    “陆先生,不好意思让你一早赶过来。”电梯门一开,黑面神也得笑脸相迎,杨督查穿便装,身后两个配枪便宜也来和陆蒋两位打照面。

    陆慎必然需要寒暄,“本来就是我们给警局添麻烦,该讲抱歉的是我。”

    “哎哎,陆先生这么讲就太见外。”

    一来一回,啰啰嗦嗦,很快到问询室。

    杨督查推门前解释,“今早从看守所提人来协助调查,还有正事要办,陆先生长话短说。”

    “明白。”

    杨督查让开路,陆慎一人进去,随手把门合上。

    杨回头看蒋,“你不进去?”

    蒋律师答:“陆生样样都行,我去楼下买咖啡更合适。”

    桌对面坐一位满脸青春痘的青少年,被管带剃光的青色头皮上也长满了疖子,红色的冒着白色的冠。

    手铐锁住他双手,外加一根长链扣在桌角。

    陆慎解开腰上一粒扣,坐到青春期少年对面,架起腿,身体后仰,“罗家俊?”

    少年抬起头,极不耐烦地答他,“知道了还问?”

    陆慎牵一牵嘴角,温和如常,“你十六岁跟你舅父一道过海讨生活,十七岁拿驾照十八岁当货车司机。每月拿固定薪资又有地方落脚,三个月汇一次款至湖南华容,占你六成薪水。听起来既上进又孝顺,检察官都很难替你找理由突然变质,要去‘捞偏门’。”

    “你夸我?”罗家俊脸上的青春痘正冒火,歪着头问。

    陆慎收起腿,身体前倾,手肘撑住桌面,“警方证实你在距离婚车二十米远突然提速……”

    “我没有!”

    “故意伤人,十年到十五年,一旦入狱,总有人让你一生都没可能减刑假释,三年后再添一宗狱内械斗,让你坐牢坐到出殡。”陆慎停一停,收揽对方的慌乱及懊丧,却仍然冷得似一尊佛,没有一丝得意,也没有更进一步,“谁告诉你交通事故三年社会服务就解决?你十六岁入社会,还这么天真?”

    “撞都撞了,日你麻痹的是好是坏老子都认了。”一着急,家乡话都跑出来,好在脏话通天下,一点就通。

    “十五万美金够用?”

    “什……什么……什么十五万……”

    陆慎低头,看食指在桌面慢慢滑动,“七月十七日,你继母梁秋菊的银行户头内收到一笔十五万美金汇款,电汇方是一家外贸公司,注册地为英属维京群岛。正巧六月你父亲查出肺癌四期,急用钱。”他这才抬头看罗家俊,低声说,“一环……扣一环,样样都是刚刚好。再进一步,车上另一位女助理仍然在icu病房,等她死后,立即把你交到华容法院……坦白讲,我最中意内地司法制度,条条明晰,通俗易懂,又仍保有死刑制度作为法律最后一道屏障。”

    “不可能!我已经拿到身份,你没可能把我引渡回去。”

    “试试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试试看三个字却更让人毛骨悚然。

    罗家俊死盯着他,少年的愤怒来势汹汹却没底气,只有他对面那尊佛,一句话就能解决他,又何必生气?

    原来气定神闲也要有足够资本。

    问询室静下来,时间停留五分钟,不长不短,已足够泄气投降。

    罗家俊趴在桌上问,“老板,你究竟想怎么样?我不可能反水的,我……你叫我反水就是让我去死啊!”

    “没人叫你反水。”陆慎微微一笑,扣上西装,站起身向外走,“十五万美金,折人民币不到一百,三天后我找人接你父亲到圣威尔斯治疗,至少撑到你第一次聆讯。”

    他开门,这就要走。

    罗家俊急忙站起来大声喊,“喂,你还没提条件!你到底要什么?你出声啊!”

    但他带上门,接过蒋律师手上的浓缩咖啡,“多谢。”

    “杨督查去开会——”

    “不等他。”

    “我打电话叫司机。”

    “你回公司,我另外有事。”

    “好好好。”蒋摸一把汗,乐得轻松。

    鼎泰荣丰十七楼,秦婉如按下播放键。

    “你以为,阮耀明会有半毛钱留给你?就连他自己都在江家领救济,他同江碧云签过婚前协议,地产、股权、基金样样都没他份。”

    “想投靠江继泽总要有筹码,不如我给你指一条明路…………”

    录音并不清晰,伴着沙沙杂音,最后一段夹杂八音盒或是报时器的声响,发出单调的音阶。而说话的人似乎是男性,但通过变声器,谁都不敢下判断。

    秦婉如穿一件红底睡袍,一头蓬松卷发散落肩头,一早似还未睡醒,横躺在沙发上,别样美艳。

    “你同那个肇事司机谈得怎么样?”她抽出一根细长女烟含在口中,探出身去找他借火。

    红唇潋滟,天知道她涂上口红,化好妆再穿上睡衣等他来。

    她这些小心思他一早看在眼里,却又不动声色,讲起来就让人恨,无情无义,但偏有人愿意飞蛾扑火。

    根本拦不住。

    她凑过去“借”,是邀他代劳,但他两耳闭塞,只把打火机递给她。

    离他还剩三十公分距离,秦婉如不得不停下来,自己点烟自己抽,背对他生着没人知道的闷气。

    “拿钱办事而已。”陆慎答。

    “本来以为他们花招最多,原来也不过如此,不过这样不是刚刚好?拿到口供,阮唯不信也得新。”指甲盖拨开打火机,发出叮一声轻而短的响,她吸一口烟才继续,“这次真是好命,总觉得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话不要讲的太满。”

    “怎么?小女孩你都搞不定?”秦婉如斜眼看过去,眼尾上翘,眼线上钩,系必杀技。

    可惜她对面坐一位“法海”,他笑一笑,讳莫如深。

    而她偏偏迷恋他欲言又止神态,似吸食鸦片,看多一眼都上瘾。又忍不住靠近去,勾他,“搞不定她,有没有信心搞的定我?”一句话拖得又长又软,媚得像一只半梦半醒的猫,慢慢爬到他身上,伸出舌尖来舔他耳廓。

    “你以为,阮耀明会有半毛钱留给你?就连他自己都在江家领救济,他同江碧云签过婚前协议,地产、股权、基金样样都没他份。”

    他再度打开录音,秦婉如又变成对牛弹琴。

    全都是白用功,她烦闷地爬起来,重新回到原位,享受一根又冷又烈的香烟。

    而他仔细在听——

    “想投靠江继泽总要有筹码,不如我给你指一条明路,江至诚自九八年接手新海地产,里里外外都和许强寿有往来,豪宅、资金、珠宝,全都走私账,更加有录音、账目留存…………”

    许强寿,前政务司司长,现已退休,又拿过太平绅士、金紫荆奖章,他受贿,讲出来谁会信?

    电话里,秦婉如问:“你是谁?究竟想怎么样?”

    她一出声,对面就没声响,电流声做背景音,一段沉默之后响起一段遥远乐声,他倒回去反复听,终于有了头绪——

    十二音簧落地钟,整点发出《西敏寺钟乐》中段祈祷乐。

    一分钟后,穿过变声器发出一声不屑又高傲的笑,告知秦婉如,“很快你就会懂。”

    电话挂断,录音也到此为止。

    秦婉如已经抽完一支烟,“听出结果了吗?福尔摩斯。”

    “我还有事,要再回公司一趟,你务必少抽烟,多休息。”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提上搭在椅背上的暗蓝色外套就要走,秦婉如连忙摁灭了香烟,追他一步,“不是说陪我看音乐剧?我票都已经买好。”

    陆慎已经站在门边,低头说:“我替你约乔启东。”

    “小白脸,我才懒得应付。”

    又要拿男明星敷衍她,真是一段变质扭曲的关系,大多数时候她都不懂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那就回家多陪陪阮耀明。”

    “我随他去死。”

    陆慎抬起头,笑了笑,对于她的暴躁不置可否,“你安心,万事有我。”

    “就知道哄我。”

    她已经换上笑脸。

    前一刻仍问他搞不搞的定自己,然而答案昭然若揭,他一句话就够她翻来覆去想一夜,还用得着讲明?

    再回到鲸歌岛,傍晚七点整,座钟自动放音乐,阮唯背靠沙发,捧一本无聊小说,随音乐背诵,“即将开始的一个小时,愿上帝引领我;借着你的大能,将不会有人误入歧途。”

    “晚上好。”

    晚霞、海潮、侧影,画面精美非常,可惜被施钟南打扰。

    “有没有时间一起打牌?”施钟南穿一件套头衫,看起来像个大学生——颓废的整天在宿舍打机的大学生,“好久没人讲话,我实在是太无聊了。”

    “你可以继续无聊下去。”

    “啧啧,你怎么跟陆先生一样冷。”

    “近朱者赤。”

    “我看是近墨者黑。”

    “玩什么?”阮唯合上书,将注意力从客厅的座钟转移到施钟南身上。

    “什么都可以,赌圣样样都擅长。”

    “赌圣?”她挑眉。

    他点头,“独孤求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