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流水落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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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耿邓氏死后,耿纯从此便与郭氏断了来往,没日没夜忙于政务,以致积劳成疾,却还浑然不当回事,虽然不见颓然,却又与行尸走肉并无异样。于是,没过两年,他也含笑九泉了。当然,此乃后话。

    耿邓氏继阴邓氏、阴欣之后死了,阴丽华不免更是神伤,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又有刘秀与儿女陪在身边,伤痛渐渐得以平复。

    建武九年(公元三十三年),邓禹在战场上受伤坠马,脑袋因此受伤,以致忘了许多前事,被他忘记的这些事却恰好是近几年发生的事,也就是说他不记得曾经发现的真相,也不记得区涵湘如何死去,更不记得自己这些年隐晦的心思。

    邓震闻知邓禹受伤,便领着三个弟弟来到刘秀跟前请求说想回去侍奉父亲,照看幼弟。当时,阴丽华正在旁边。

    刘秀看着邓禹这几个孩子,心里其实并不愿意答应他们的请求,毕竟他们几个确实是好苗子。可先不说邓禹与他是莫逆之交,仅是看在这三个孩子的请求,他也没有道理不允许。

    阴丽华乍闻邓禹伤讯,心里自是不免担心,只是碍于刘秀在场,她不过相问。眼下见刘秀为邓震的请求颇为踌躇,不由得平静地深思起来。刘秀为何犹豫她大概也想到了,只是她想,自己该劝刘秀同意吗?当日,刘秀让邓禹的儿子做伴读,她是有私心的,她原以为这样便可与邓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偶尔可从孩子口中得知彼此的事情,即便无疑于望鸩止渴,她亦甘之如饴,可孰知,一丝丝甜蜜之中却又总夹杂苦涩,邓禹的事情是偶尔得知了,但自是免不了也会听到区涵湘的事情,甚至是邓禹与区涵湘的恩爱之事,这何尝不是一种甜蜜的折磨。阴丽华原以为这种日子也许就这么长久下去,但随着岁月的流逝及刘秀对她的好,渐渐的,阴丽华对邓禹的事情已经不复昔日那般兴致盎然,听到邓禹的事情似乎就仅仅是听故人之事,听到邓禹与区涵湘的事情也不再会隐隐作痛,反倒生出些许愧疚,甚至一度有念头想补偿一个良妻给邓禹,以免邓禹孤独终老,以免邓禹这几个孩子无母而显得可怜。她不知道这样的变化代表着什么,她也不愿费心去弄清楚,她如今只愿随心而行。邓禹忘了前事,其子求归,也许这些都是天意,阴丽华如是想。于是,她对刘秀说:“陛下,君子固有成人之美。若陛下实在不舍,来日待邓将军痊愈,再将孩子们召回便是。”

    经阴丽华这么一说,刘秀顿时便做出了决定,随之便遣万福将邓禹的几个孩子送回府上。

    待邓禹的孩子走后,阴丽华迟疑了一下,方对刘秀说:“邓将军夫人故去已久,邓将军今重伤在身,其母又年迈,若无妥帖之人照顾,恐怕甚为不妥。”

    刘秀闻言,微微颔首,“邓府此时的确需要一位贤良主母,只是如今邓将军行动不便,只怕不能行迎娶之礼。”

    阴丽华听了刘秀这话,不禁愣了一下,好在刘秀没有看到。她原意不过是想让刘秀派个妥帖的人到邓府去,没想到刘秀竟想到娶妻这事。仔细一想,这也的确不错,她暗暗对自己说:罢了,走到这一步,索性再走一步又何妨。于是,她对刘秀说:“妾本意不过想让文叔遣个妥帖之人到邓府暂行料理府中诸事而使邓将军好生疗伤,不曾想文叔倒想得深远许多。文叔若有此意,倒也不错,然也确如文叔所言,邓将军如今不便,况时日仓促,邓夫人之人选只怕挑不好。如此而言,我们不妨暂遣个稳妥之人至邓府先暂行料理之事,再细细为邓将军挑选一二。姻缘之事,素来是合两家之好,需得男女双方皆满意才是。”

    刘秀听来,颇以为然,遂将此事交给阴丽华。

    阴丽华自是没有推脱,应承了下来。回到西宫,便马上与柳嬷嬷商讨起来。若是平常,阴丽华自是属意柳嬷嬷去的,但她如今却是离不开柳嬷嬷,只能听柳嬷嬷的安排。

    柳嬷嬷在宫里给邓禹挑了个稳妥的掌事嬷嬷去邓府,阴丽华对此自是没有异议,之后的事她也一并交予柳嬷嬷安排与照看,撂手不管不问,转而为邓禹物色妻子。阴丽华物色好了便把名单给邓府送去,让邓禹与他母亲抉择,最后,邓禹选了一位博士之女。

    两月后,邓禹的伤痊愈了,迎娶之事即刻提上日程。邓禹大婚这一日,阴丽华本来答应刘秀跟他一起去的,但是事到临头,她还是以身子不适临阵逃脱了。又一月,阴丽华生下十一王子刘京。

    生下刘京,出了月子后,每逢初一、十五阴丽华自是又要到长秋宫向郭圣通请安。自从刘秀下旨给长秋宫换人后,郭圣通似乎彻底安分起来,敛起了自己所有的锋芒,做起温和有礼的贤后。阴丽华虽然许久不见郭圣通,但郭圣通的动向她都知道,郭圣通这一年来如此安分守己,这般能屈能伸,当真让她生出了三分敬意。

    这一日,正是初一。正是阴丽华生下刘京后第一次向郭圣通请安,虽然近年得刘秀专宠,但她怎敢就此放肆,为免给郭圣通谴责自己的机会,她便早早起来,可她没想到,来到西宫时,竟发现美人们皆已到了。

    “恭请王后圣安。”阴丽华从容地领着儿们向郭圣通请安。

    郭圣通对此笑道:“免礼。”

    阴丽华闻言,起了身,落座。

    见阴丽华落了座,郭圣通便笑着对众美人说:“方才你们不是在推让谁为最知礼者,若说宫里谁最知礼,依本宫看,非阴妹妹莫属,各位妹妹意下如何?”

    众美人自是纷纷称是。

    若她是最知礼,岂不是说郭圣通比她不知礼,若是往好的想,只当是郭圣通自谦;若是往不好的想,只怕当她是狂妄,目中无人,心怀叵测呢。想到这里,阴丽华笑道:“王后可莫要打趣妾。谁人不知王后最是知礼,堪为女子之范。”

    “瞧瞧,人家阴妹妹多会说话,你们可要好好学习才是。”郭圣通如是浅笑道。

    众美人自是纷纷应和。

    郭圣通自知阴丽华素来聪慧,对此也不做纠缠,只见她含着笑别有意味地看了一眼许美人。

    许美人自是会意,便对阴丽华说:“昨日朱妹妹家里来人进宫看她,与她说起东巷一大户人家继室仗着其夫宠爱竟不容其夫与妾室亲近,其夫原先宠着她便予以迁就,奈何时间一长,此女失了宠,其夫复宠妾室。那继室亦是糊涂之人,为此哭闹不休,其夫恼怒之下终是将其休弃。朱妹妹以为区区妾室,于原配前行的不过妾礼,大可不必休弃,直接发卖便是。不知阴贵人对此有何见解?”

    自虞美人去后,宫里便定下了规矩――后宫美人每年有两次见亲眷的机会。昨日正是朱美人与亲人相见之日。

    阴丽华听了许美人之言,不禁在心里冷笑,如此冷嘲热讽,她焉会不明。没错,她于郭圣通而言,的确是妾,却是皇家的妾,发卖自是不可能的,她们如此不过是想羞辱她罢了。阴丽华对此并不欲计较,但却回了许美人的话,“想必朱妹妹定是说笑罢了。继室对原配行妾礼,不过以示尊重,地位低于原配并不代表她并非嫡妻,怎可发卖。”

    只见郭圣通颔首称是,“正是此理,阴妹妹果然知理。”

    朱美人似乎对此甚为不忿,只见她略带怒意问阴丽华:“阴贵人可知此妇为何为其夫君休弃?”

    “自是犯了七去之条。”阴丽华对此并未多想。

    “敢问乃是七去哪一条?”朱美人如是咄咄追问。

    阴丽华闻言,莞尔一笑,回道:“妒,为其乱家也。”(原为七去,后为七出。不顺父母,为其逆德也;无子,为其绝世也;淫,为其乱族也;妒,为其乱家也;有恶疾,为其不可粢盛也;口多言,为其离宗也;窃盗,为其反义也。)

    朱美人听了,冷冷一笑,须臾讽刺道:“原来阴贵人果真知礼,然妾却是不明,为何阴贵人独占陛下不放,竟连王后之宠也敢夺取?”

    郭圣通闻言,肃然斥道:“朱美人慎言。阴贵人素来知礼,绝不会刻意如此,况陛下素来随意,又岂是阴贵人所能阻拦。”

    郭圣通既然已如此发话,朱美人又岂有不遵之理,脸上虽仍有不甘之色,却还是应道:“喏。”

    阴丽华这才明白,原来在这里等着她。不过,在她看来,亦不过雕虫小技,她笑道:“王后不愧是后庭之主,最是明理。妾何尝不曾劝过,奈何陛下不从,妾亦爱莫能助。既然朱美人对此已有怨言,回头妾定再与陛下好好说说,至于陛下如何决断,妾却不敢妄言。昨夜侍候陛下,身子尚感疲累,不知王后可否允妾先行离去?”

    只见郭圣通笑道:“自是允的,妹妹侍候陛下辛苦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就这样,阴丽华含笑告退了。

    两位美人见郭圣通含笑看着阴丽华远去,心中不禁生出丝丝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