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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陆知非心里知道,他的经历,在有些人眼里确实挺可怜。但也有很多人说,他至少还有钱。
孤单或者自由,有时候就像镜子的两面。
但是今夜说起的时候,陆知非却觉得以前的一切好像都无所谓了。
等到所有人都回房休息的时候,他站在银杏树下,仰头看着枝桠上的空处,说:“过两天,教我识字的那个人也会过来,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
陆庭芳从树上飘下来,伸手轻轻抚摸着陆知非的头,看着昔日的小小少年已经快高过他的样子,微笑着的眼睛里依稀泛着些泪花。
他轻轻把人拥进怀里,像从前无数次,陆知非以为他不在身边时那样抱着他,拍着他的背,“好啊,爸爸很期待。”
时间,似乎在小桥流水的悠悠流淌下放慢了脚步,岁月无声,落花也无声。陆知非静静地感受着夜晚的和风,虽然他依旧看不见,但长大之后他明白了很多。
爸爸,一定就在他身边吧。
翌日,南英早早地起了床,穿着厚厚的大衣戴着墨镜在院子里散步。他近年来的作息愈发像老头子,除去个别晚上会失眠,总是早睡早起,通常过五点就睡不着了。
不过江南的空气好,空气里的湿度很让人舒服,走了几步,南英就碰上了陆庭芳。两人相视一笑,就一起溜达了起来。
陆知非是七点起的,顺带抓着两个睡得昏天黑地还在流哈喇子的小胖子一起刷牙洗脸。等他经过院子去饭堂,就见南英坐在树下的石桌旁,正转头跟旁边说着什么。
陆知非走过去,“南英大哥,爸。”
南英转过头来,“知非来了啊,我正跟你爸爸聊四爷的事呢。”
陆知非忽而有些紧张,余光瞥了一眼桌旁的空处,又匆匆收回视线,“快七点半了,去吃早饭吧。”
说完,陆知非转头就走。表情还像往常一样淡定,可南英却觉得他耳朵有些红。
“知非,怎么害羞了?”那边陆庭芳看着儿子的背影,还在疑惑。
南英喝了口茶,“这个,还是等他们亲口告诉你比较好。还有,刚刚你问我四爷喜欢什么,想感谢他教知非识字。四爷喜欢喝酒,至于还有一样东西嘛,也等他亲口告诉你吧。”
陆庭芳仍歪着头略显疑惑,亲口告诉我?会是什么?
饭桌上,南英一边小口喝着粥,一边跟陆知非说:“我看你爸爸身体还好,只是树根似乎受了污染,所以不如从前了。”
“污染?”
“是水质的问题。如今天地元气大不如从前,水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清澈了,而像你爸爸那样树上诞生的精怪,对水质变化的反应是最明显的。在这种事情上,人类其实反而比妖怪的适应能力要强。不过你不用担心,找些纯净露水来洒在树根上就行了。”
只是陆知非说明早他去收集露水的时候,南英却又摇摇头,道:“普通的露水不行,我们得问别人借。”
借?陆知非疑惑,而直到他看到无数的飞鸟从外面飞来,停在南英身边,才知道南英所说的“借”是什么意思。
南英的指尖开出朵朵桃花,清新淡雅的花香在院中散开,又被和风带向远方。
鸟儿们寻香而来,在他们的眼里,人形的南英更像是一棵树,一棵可以栖息的桃树。
南英伸出指尖顺着手臂上一只金翅雀的羽毛,温和地问:“可以借我一点露水吗?”
陆知非看得出来,南英在问的似乎并不是那只鸟,而是鸟背上坐着的小人儿。陆知非虽然看不见,但能想象。
小人儿似乎回答了什么,南英微笑着说谢谢,而后转过头来,“知非,能借我一个坛子吗?”
陆知非随即去房里抱了个坛子出来,“这个可以吗?”
“嗯,你放在那边桌上就好。”南英说道。
很快,飞鸟们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一个个小人儿赤着脚坐在鸟背上,手里抱着小瓶子或捧着碗,在鸟儿飞过坛口时,将瓶里、碗里的露水倒进去。
而他们的报酬,就是南英的一朵桃花。他们从南英指尖摘下桃花,然后调皮地将它们簪在发间,或干脆当成帽子戴在头上,咯咯笑着远去。
随后南英把手伸进积攒到的半坛子露水里,轻轻搅动着。等到那露水仿佛都沾染到了桃香,他才抱起坛子,把水浇灌在银杏树的树根上。
“桃木辟邪,辅以至纯之水,明年的今天,这株银杏大概就会再次枝繁叶茂了。”小乔站在陆知非身边,说道。
南英也回过头来,对陆知非投以温和的笑,“不过银杏受了露水,你爸爸大约要睡个一两天。一两天后就没事了。”
“谢谢。”陆知非心里暖暖的,抬头望着银杏巨大的树冠,又看了看正在逗鸟玩的吴羌羌和第六次爬树失败的太白太黑,忽然间,很想商四。
如果他也在,那该多好?
他现在在干什么?有好好吃饭吗?
陆知非发现结束等待之后他又迎来了新的问题,就像歌里唱的那样,思念是一种病。
难得来一次水乡,吴羌羌要带着兄弟姐们们划船去探险。她想试试,从陆知非家门前的小河出发,能不能划到黄浦江。
小乔听到黄浦江这三个字,很难得地捧了场,带着崇明上了吴羌羌的贼船。太白太黑高兴地跳进水里,变成两尾胖鱼在船边打着水花。
小船即将远行,从姑苏的流水里去往黄浦江。
吴羌羌热情地邀请岸上的两位围观党一起去,然而他们摇摇头,不是很给面子。
吴羌羌并不介意,她仍然有满腔的热情,船桨戳在河滩石上用力一推,“出发啦!”
不得不说吴羌羌划船的技术不错,小船破开流水,稳稳当当地沿着河道航行。没过一会儿,迎面碰上专门清洁河道的环卫工老伯,人家站在船头好奇地往吴羌羌的船上看了一眼,问:“哎哟,这是要去哪儿啊?”
“黄浦江!”吴羌羌答。
老伯顿时笑得脸上的皱纹开了花,“好好好,你们年轻人有志气。记住前面到头了往右拐啊,别走错了!”
“好嘞!”
小船悠悠远去了,南英忍着笑跟陆知非摆摆手,说他有些乏了,便进了屋。中途正好碰到吴伯,于是两人又相约手谈一局。
陆知非站在岸边又看了一会儿,左右没事,就搬了张小凳子坐在门前,等黄浦江探险队回来。
他坐的还是小时候经常做的那个位置,旁边两只石狮子,威风凛凛。
陆知非很喜欢这样坐着,看来来往往的人,有时他也会拿一本素描本在那边画画,就像今天一样。画着画着,时间就慢慢流淌过去了,陆知非再度抬头看,探险队还没回来,路上行人倒是多了起来。
不时有人从陆宅门前走过,陆知非看着看着,就又想起了商四。低头往素描本上一看,画了半天的人,可不就是商四么?
路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就画一个他?
陆知非看着本子上商四的俊脸有些开心又有些气恼,合上本子,却看到视线里出现一双黑色皮鞋。
这双鞋子有点眼熟,在往上,□□的脚踝也有点眼熟。
陆知非愣愣地抬头,就见商四从他的素描本上跑了出来,正弯腰看着他。他手里拿着一根糖化,竹签上,是一条腾飞的龙。
龙!
陆知非从来没有转到过的龙!
商四在他面前蹲下,目光灼灼地看着陆知非,“这位大画家,我给你一条龙,你赏我一个吻如何?”
陆知非也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手里的糖画,耳朵微红,语气却还算镇定,“你先给我。”
“不给。”商四的坏脾气又来了,凑近了,眨眨眼,“你先亲我一下。”
商四挟糖画以令男友,陆知非只好以退为进,“这里不方便。”
“你是说到屋里就可以了吗?”商四博古通今,阅读理解能力非常好。
“嗯。”陆知非答。
“你说什么?”商四瞪大了眼睛。
“嗯。”陆知非大方地应下,伸出手,“给我。”
商四却忽然警觉,陆知非居然为了一条龙就范了!于是他把糖画举起来,严肃地问:“我和龙,哪个更好?”
陆知非一头雾水,但随即想到,对于商四来说,龙是真实存在的一种生物。所以,是可以吃醋的。
陆知非:“……”
这么一本正经跟一条龙吃醋的男人,陆知非忽然觉得有点可爱。
“我选……”陆知非故意放慢了语调,然而就在这时,前面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童音,“妈妈,那个叔叔手里有一条龙!”
陆知非和商四都看过去,就见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正太被妈妈牵着,圆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商四手里的糖画。
年轻的妈妈歉意地冲陆知非和商四笑笑,然后抓紧儿子的小手,说:“走吧,回家吃饭饭啦。”
“可是我也想要那条龙……”小正太满脸渴望,挪不动步了。
商四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糖画,再转头看陆知非。
陆知非很淡定,他看着小正太,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然后,他镇静地从商四手里拿过了那条龙,看着小正太说:“我的,不能给你。”
小正太憋起嘴,抱住妈妈的大腿,要哭了。
人类,为什么要互相伤害。
商四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觉得陆知非真是太可爱了,爆可爱,于是他挑起眉看着小正太,一脸骄傲。好男人,要为自己的男朋友撑腰,“对啊,就不给你。”
小正太抱着妈妈的大腿,两眼泪汪汪。
他妈妈无奈地蹲下来,认真地问他:“别人的东西,凭什么给你呢?”
“噗……”商四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三重暴击啊。
陆知非拉了他一下,让他收敛一点,然后说:“做糖画的阿公就住在对面那条街上。”
小正太的眼睛亮了,眼泪瞬间收住,他妈妈忍俊不禁地压着他给陆知非道歉,然后才牵着他的手离开。
小正太现在心情很好,所有的不开心就像夏天的雷阵雨,一会儿就过去了。他一边走还一边回头朝陆知非挥手,但是看到商四,就瘪起嘴冲他吐舌头做鬼脸。
商四也是招谁惹谁了。
“他欺负我。”他转头跟陆知非告状。
陆知非把糖画递过去,“让你咬一口?”
于是,商四瞅准刚刚陆知非舔过的地方,咬了一大口。末了,点评道:“还不错。”
陆知非看着商四舔唇的动作,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而后说:“小乔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他们去哪儿了?”
“说是要划船去黄浦江。”
商四:“……他们脑子有坑吗。”
“总比去东海强。”
“还不如让他们去东海,让莲花童子把这群二百五的筋给抽了。”商四恶声恶气。
不过,话虽这样说,商四还是认命地出去逮人。
快吃晚饭了,这帮小兔崽子还不回来,简直皮痒。
还耽误他拜见老丈人,可气。
最重要的是,耽误他偷香,可恨。
商四在考虑,待会儿干脆把他们的船翻了,让他们永远留在黄浦江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