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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下午的一番谈论并无什么结果,方无应没有要求弟子马上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只不过他想告诉弟子一件事:很多时候你不争,不代表别人不会来逼着你去争去抢,去将那一身锋芒都竖起来。
不过,阮寄真还不满十六,不曾经历过江湖风雨。到时候出师了出去历练一番,必然能有所得。这是一个有慧根且稳得住的孩子,方无应倒是不急。
云极首徒被师父囫囵丢过来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然后就被撒手丢到一边儿不管了。惹得他日思夜想,也没得出个什么答案来。只能抱着那被忽然点开的疑虑,每天操心着这山庄里大大小小的事儿。
方无应看着他忧心忡忡的样子,吐着西瓜籽儿,劝慰道:“徒弟啊,小小年纪不要这么老犯愁,会秃顶的……”
段北秋在一旁抱着半个西瓜吃得欢天喜地,无知无觉地跟着傻笑:“是呀是呀,会秃顶的……”
“……”
然后他就被师兄按在地上揍了一顿。
阮寄真揍完师弟,站起身拍了拍手,觉得无比神清气爽。他忽然觉得每天在山上吃饭睡觉揍师弟也不是不可以。花辞树托着半片没咬完的瓜瓤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幕,然后在师兄冰冷的视线下瑟瑟发抖。
总归大师兄依旧每天操心得不行,算着账眼看钱不够,就去打师父那盆山茶的主意。娇贵的大理名花在这恶意满满的目光中,比以前多枯掉半边叶子。争取在大师兄愁死自己之前先秃了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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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极山庄上的日子过得是悠悠哉哉,可山下凡尘的日子却是不那么好过,甚至不好过得到了无比热闹的地步。
刚开始坤华门为了吹嘘自己还把消息藏着掩着,一副高人相见,尔等凡人不要上来凑数的嘴脸。结果后来来得几波人,都是他们应付不起的,只得老老实实透露那日在山上真实的所见所闻。凡是有点本事的,都从赖语堂那儿知道了云极山庄里有个正年少的弟子。
方无应难探深浅,不好应付。可在江湖上浸淫多年,笑里藏刀,尔虞我诈,风风雨雨都过来了,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孩子?
不管是为了什么,归雁盟终归是把那张请帖想尽办法地送了出去。
然而武林大会上不止是一遭热闹。今年归雁盟似是流年不利,先是贺老盟主因为姬云海的失踪被人说道。就连贺飞白也被人捅出当年为了权势抛妻弃女的隐秘往事,还和神秘的长白叶家有关。
宴请众门的席上,贺飞白脸色难看,强撑着将众宾客送回到住处。第二日出现时,整个人何止憔悴了一点。归雁盟上下自顾不暇,连武林大会都没有什么精力主持,任由场面乱成了一团。
可惜直到决赛那十人都已经落定,眼巴巴候着的人始终没来。武林大会的请帖落了空,没有引来任何人,坐在赛台前的许多人都慌了心神。背地里他们都是打了包票的,只等着人来了就唱一出好戏。
结果正主没来,一场鸿门宴愣是唱不下去。
面对这朝廷与荆王的招揽,本就与官家亲近的北盟隐隐出现了崩塌的迹象。且知这北盟本就是当年为了抵御戎族入侵形成的一个联盟。如今外敌收服,自然是内斗起来。分作了两派,互相看不顺眼。趁此机会,南都这边又好好出了几次风头,占了许多名声的上风。白玉京傅城主一连几天的心情都欢畅的很。
可暗地里的那些勾当又有谁能尽数知晓。北盟虽崩,但是给老对手下绊子这件事,各门派做起来也是毫不含糊。好好一个武林大会,弄得是乌烟瘴气。一颗单纯的向武之心早就碎了个七七八八。
这也是方无应没有让大弟子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原因。将自己精心培养的徒弟丢掉这样一个不怀好意,欲壑难填的地方,这哪里是养弟子,分明是上辈子结了仇。
只不过,这躲一时不能躲一世。他们被人盯上了,不能一直隐忍不出,到时候总有耐不住性子的人会打上门来。特别是现在的荆王,又是个无比狠毒的人。从他当初对付段家的手段来看,便知此人不好对付。
虽然那些门派的人都已经撤走了,但都只是明面上而已。谁又知道牛耳镇的影子里,又藏着哪些不怀好意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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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到?费了多半个月的周章,大张旗鼓地逼着本王丢了忠义孝悌和皇兄作对,你们就报回来三个字,找不到?”
此人说话的声音慢悠悠的,语气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可他吐出每一个字都若是毒蛇的信子,在耳边斯斯作响。那般恶劣而高傲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冷汗直冒,双股颤颤。话中包含的阴狠恶毒化作了实质,只要是他高兴,就能结结实实地在人的脖子上咬上一口。再心满意足地看着被咬中的人痛苦地归西。
“是属下无能!还请王爷责罚!”
“祝副统领何出此言!若是血滴子都自称无能,那本王可就无人可用了!”
荆王站起来忙忙将跪在地上的人扶起来,好似真是一个礼贤下士的贤王模样。可正是这样的阴晴难测,愈发叫人倍感恐怖不安。
这姓祝的副统领只觉自己的手腕被一条毒蛇给缠住了,如何都挣脱不开。他摸不准这位殿下的意思,贸然不敢开口。
纵然荆王笑得再如何温和有礼,那也透露着十二分的阴险。他扶着祝涛,强迫一般把人按在旁边的椅子上。祝涛只觉坐如针毡,忍不住想要跳起来。可他知道若是违背了这位殿下的意思,只怕第二日自己的骨头就是这书房里的一条椅子。
“祝统领,”荆王叫人奉了一盏茶给他,“本王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不过是想知道那方元帅的遗孤住在何处,这难得也不成了?而且上次你不是说,已经找到了么?”
祝涛捧着茶的手在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的确是找到了。可那山上机关密布,地形复杂,吾等上不去。”
“祝统领莫不是在开玩笑吧,”荆王仿佛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机关多,那就多带些人手,走一路碰一路,难不成还摸不上去么?啊,我知道了。祝统领是爱惜手下性命,不愿多做无谓牺牲,是与不是?”
“殿下!属下并非是这个意思!”
祝涛惊得一下又重新跪了下去,精致茶碗里的茶水泼了一地,溅到了荆王的脚上。这一次,荆王没有把人扶起来,只依旧笑得如一个笑面修罗。
“爱惜手下是好事,本王正欣赏祝统领这般的人。本王也不欲为本王效忠的血滴子为难出事,不若给你寻个两全之法?”
“殿下,请,请赐教……”
“唉,”荆王狠狠叹了口气,似是无比遗憾手下的不开窍,“你若上山找不到人,那便把山烧了。又不费时也不费力,还能保住手下性命,这可多好……您说呢,祝统领?”
这放火烧山看似不过一说,却是山穷水尽之时的不得不用的法子,如今竟是被这样随便拿出来指使。祝涛再一次见证了这个男人的阴狠,为了达成目的,怎么样恶毒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本说血滴子本就是前朝刑堂出生,如何在乎一点人命。祝涛虽入此行,可偏偏还有些许良知,心中自然万般不愿。可此时他为了自己与一帮兄弟的着想,不敢也不能辩驳面前这狠辣的主。
荆王是一眼就看出了眼前的人不愿,笑道:“祝副统领心存良善,本王当真是佩服得紧,难怪……你到如今也只是个副统领。”
祝涛低着头不语,挣扎半天咬牙再一磕头道:“还请殿下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必竭尽全力为殿下找到那方无应。”
“你的全力本王已经见识过了,不必再出来丢人现眼了,”荆王放下面孔冷声道,“本王晓得你们什么顾虑,那帮子江湖莽夫做事还有一套自己的规矩,不好撕破脸皮。哼,不过是群乌合之众……”
“罢了,”荆王示意祝涛站起来,从神情来看仿佛已经是不计较祝涛办事不利的罪责,“既然是他们江湖人的事,就让江湖人来解决好了。你去传信给邓小闲,他消息灵通,就让他带着手下的人去找吧。”
祝涛终于敢喘上一口气,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小声应了声,“是。”
“至于你,你去和那吴大统领说一说,劳烦他在京中盯紧了皇兄的动作。只等本王这里找到了好消息,再让他告诉皇兄。皇兄日理万机,就不要再为这等小事操心了。”
听了这话,祝涛浑身恶寒,匆匆应了几声,忙手脚迅速地下去了。
荆王冷笑着看下属脸色苍白,一头冷汗地退出书房。眼光瞟到方才祝涛坐的椅子上,飞起一脚就将这椅子踹倒在地,嘴里狠狠吐出两个字。
“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