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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2-06-09
漆黑的官道上,半空悬挂的圆月投下一地的清冷月光,树影婆娑,黑影幢幢。在寂静无声的深夜里,偶尔的虫鸣都显得格外吵闹。
哒哒的声音由远及近,随着声音越来越接近,虫儿都隐寂在黑暗中,不再发出鸣叫,很快,一辆马车颠簸地急驶而过,马车上坐着无表情的黑衣人,黑袍几乎融于夜色中,血色的曼陀罗却是依然妖艳。幽深紫眸冷漠,飞快地抽甩着马鞭,鞭得前头的大马嘶鸣着狂奔。
而马车后面还紧跟着一匹像球一样的……肥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拼命迈动着粗粗的肥腿,紧跟着前面的马车,哒哒地扬起漫天尘土。
此时此刻在颠簸的马车里——
“萝卜果然厉害,真的借到马车了,这马车虽然小了些旧了些,但勉强看着还顺眼,就是座位硬硬的坐着难受死了,唉,早知道就让你再准备软垫和毛毯了。”一坐上马车就又变回疯疯癫癫性格的流澜一路上在马车上叨叨个不停。
正在外面驾车的悲催车夫是卜罗,他忍受着尘土飞扬夜露寒风,心里已是不快至极,一路上还要忍受着流澜的魔音穿耳,让他更加备受煎熬,心里愈显暴躁。
听到流澜又在牢骚马车不好,一会东嫌弃一会西不满,气极的卜罗掀起车帘,火大地冲马车里吼,“再废话就把你丢下车,陪着你的肥马跟在马车后头跑去吧!还有,为什么是我驾车啊!”
看着此时形象全无,满脸尘土脏兮兮的卜罗,流澜笑得很无良,眨眨眼,无辜地说,“水儿子太小,短胳膊短腿的怎么可能驾车呢,暗延是伤患伤口还没痊愈更不能驾车,至于我嘛……除非你想马车没跑几步就撞上树,车毁人亡……这里长着脑袋又没受伤四肢健全且又会驾马车的大活人只有你一个,所以咯,不用你用谁呢。”
“……切!这次算我栽了,下回我一定讨回来。到了下一个小镇,你必须把玄阳的事通通告诉我。”卜罗扭回头,黑袍扬起,抽动马鞭,狠狠甩了前面跑的马几鞭子,马儿嘶鸣着狂奔。下次流澜他再顶着一张严肃骗人脸,他也不会上他的当了!
流澜摸摸下巴无所谓地笑笑,嘛,还不知道小肚鸡肠的他么,如果不报复回来他就不是萝卜了,嗯哼,到时拿掌门师兄当挡箭牌看他如何晓得了手。
流水小小的身子被马车颠得摇来摆去,马车突然一个急转弯,他一时没有抓稳,小小身子就甩出了座位,幸好被一旁的流澜稳稳接住,没有撞到马车地板。
流澜抱着流水放到自己腿上,笑眯眯捏把水儿子嫩嫩小脸蛋,“第一次坐马车怕不怕?坐爹爹腿上睡会吧,睡醒了就到城里了哟。”
嫩滑软乎乎的手感让流澜爱不释手,把水儿子的脸蛋当成面团似的揉来捏去,笑眯眯的眼睛眯成了弯弯的线,要把水儿子再养肥点才行,肉嘟嘟的多可爱。
把一个小小的娃子养在身边,亲眼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也是件不错的事呢。
瞥了眼又调戏自己的爹爹,流水挣开他的怀抱,小胳膊小腿爬回旁边的座位坐好,紧紧抿着嘟嘟的小嘴巴,抓紧坐垫紧绷着小身子,闪亮的大眼睛里透着顽固的执着。他是男子汉,不需要躲在别人的怀里寻求保护。
唉,流澜无奈地揉揉水儿子的小脑袋瓜,深切地对这个心智成熟固执要命的儿子一点办法也没有。明明是个才六岁的小娃,却像个大人似的逞强,一点也不示弱。这个不服输的性子也不知随谁,是他那命薄早逝的母亲,还是那个多情又无情的先帝?
水儿子啊,你一直很努力地让自己变坚强,不让自己成为别人负担,聪明如你,就像个大人般不需要别人担心。
但是,水儿子你可懂,聪明懂事不需要别人担心的孩子,反而是最让人担心放不下的。
流水扭头瞪眼流澜:别总还是揉我的头!
流澜挑眉,又狠狠地蹂躏了把水儿子柔软的头发,眼睛笑眯眯:你可是我的儿子,我乐意哟。
流水沉下小脸蛋,扭头闭上眼,不和这个幼稚的爹爹一般见识。
见儿子赌气地不搭理自己了,流澜才收回手,环抱于胸闭目养神。耳边听着马车外呼啸着的风声,哒哒的马蹄声踏碎了夜的寂静,颠簸的摇晃中,马鞭肆挞,尘土弥漫扬起,路在遥方。
不知过了多久,流澜突然睁开双眼,伸手将不知不觉迷糊过去身子渐渐歪向一边的流水揽入怀里,手轻轻扣住小脑袋让他贴着自己的胸口,舒服地入睡。
流水无意识地动动脑袋,蹭着流澜的胸口,却没有醒过来,而是寻了个更舒适的地方继续睡。
流澜笑了笑,点点水儿子的额头,眼里一片疼爱,“最后这还不是撑不住了么。逞能的小家伙。”
说实话,最开始带着这孩子时,心里其实是万分不情愿的,他讨厌麻烦爱哭鼻子的小鬼,但他毕竟是他认的孩子,也是未来里唯一的孩子,抱着一起生活试试看的想法,而没有把他丢给师门,结果慢慢相处下来,却是越来越喜爱这个孩子。
流水不似一般的孩子,他很乖,从没有哭过,即使跟着他风尘仆仆地赶路饿肚子,他也从未有过哭闹过,有过一句怨言。他的水儿子永远会咬紧唇,迈着小腿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他的水儿子也很聪明,人小鬼大,机灵敏捷,有时比一个大人还要懂人情世故,行为举止有板有眼丝毫不逊色一个成年人。
水儿子常让他气得牙痒痒,总是嫌弃他这个爹爹,很少叫他爹爹,但他却知道,水儿子其实很依赖他,一双大大的眼睛总是紧紧追随着他,等他发觉看过去时,他又慌慌张张扭开脸,假装看别处,小脸通红。
呵呵,也就是这样一路上不知不觉喜爱上这个孩子了,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想好好地疼着,好好地宠着。
他的手轻揉着流水的软发,眼眸低垂,柔和的流光闪烁。
突然想起某件事,流澜抬起来看向对面,暗延笔直地坐着,漆黑的脸融在黑暗里看不清楚,但直觉告诉流澜,暗延在睡觉,呼吸轻浅均匀。
流澜盯着他看了许久确定他在睡觉后,才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玉佩不过巴掌大小,长方形没有棱角,玉佩通身白色,玲珑剔透没有一丝杂质,还透出一股冰凉感。抚摩着这块玉佩,流澜眼眸深沉。玉佩正反面并没有雕刻什么图案平滑干净的佩面上只刻着俩字,龙飞凤舞的字体勾勒出的是——暗、延。
这块玉佩便是那天从暗延身上抢来的那块,当时只粗粗瞄了一眼,觉得暗延大概是他的名字,没有细想就把这个名字还给他了,独独贪污了这块玉佩。
恐怕当时是他的财迷心在作祟吧,人财两得,就算以后他恢复记忆也不怕人跑掉了。挑挑眉,流澜勾起个坏坏的笑。
把玩了会玉佩,指腹摩擦着苍劲的刻痕,想了想,掏出随身的匕首在玉佩背面刻了下去,几个挥洒后,流澜看着自己的大作笑得一脸狡诈。
收起玉佩,他一巴掌拍上闭着眼睡觉的暗延的脑袋,声音很不大力道却很重,暗延立马被拍醒了。
暗延睁开眼,漆黑的眸子里带了少见的情绪,微恼的眼神一闪而逝。他那比往常更幽深透不进光的眼眸默默看着拍醒他的流澜。
“咳咳。”流澜心虚地干咳两下,目光游移就是不敢对上那双没有情绪暗沉的眼睛,他刚才对上他的眼睛,怎么有种他被怨念的错觉啊……
“暗延,刚才萝卜攻击我时,你为什么要救我?”因为流水在睡觉,他刻意压低声音问道。
因为刚睡醒,暗延显得比平常更呆了,他足足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摇摇头,“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知道,不想让你死掉。”他想也不想,几乎是脱口而出。
………
“啪!”流澜伸手拍了下他脑袋,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却要比笑更难看些,“笨蛋,爷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死掉呢。不过不愧是我的忠仆,时刻把主人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值得嘉奖。”
下一秒他捂上暗延的眼睛,“闭上点睡觉!”
流澜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暗延僵住身体,然后慢慢地放松下来,眨眨眼,眼帘上是软软的手心,是一个叫流澜的人的手心,这样想着,即使深陷在黑暗里,心意外地觉得很踏实。
捂上暗延的眼睛后,流澜就抿起嘴,带笑的眼渐渐去了笑意,盯着暗延黑漆漆的脸,深深的眼眸闪烁着不明的光,不知在想些什么或想起了什么。
手心被暗延眨动的睫毛弄得痒痒的,一直痒到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
真是捡到了个十足的笨蛋。
和那个总是穿着一身白衣跟在他屁股后转悠的笨蛋一样的笨。
他从来都不曾希望过,谁为他而死。
以前是彦非,那个明媚的少年白衣上绽放了血红的莲,妖冶,是死亡。
彦非,自私如你,从不曾问过我想不想,要不要,便拿自己的生命作了决定,成全了自己,却让他独自承受一生的伤,背负一生难以忘却的痛苦。
拿你的命换来我的命,却让我比活着更痛苦。
你想我让我一生都好,你可知,我却再不能安好。
带上笑的面具,藏住哭的自己。
流澜盯着暗延,表情严肃。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有人可以为他去死。这次,他绝对不允许,这个呆笨的男人为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