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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件事之后,虽然并没造成什么实际上的恶果,可老宅里却分明笼罩上了一层压抑的气氛。原本的房屋分配是妖在西,人在东,许晃和無生的房间则正好在中间,虽然并非有意为之,可如今他那屋却真正成了一道透明的分界线,两边的人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更不用说再在早饭桌上坐在一起了。
这时候,许晃才终于有些怀念起以往那些吵吵闹闹的蠢日子,他内心是很想说和的,可他根本不知道这问题的症结在哪儿,于是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剩下的就只有盼着那五个最会生事儿的家伙赶紧演出完回来,也救一救这边的场。
“唉…”他不自觉的叹出声来,掌心重重揉进面团里,只觉得从指尖到肩膀全都酸痛不已,心里就更是沉重得要命。干脆把面团往板子上一摔,许晃不耐烦的揉着鼻子往自己屋里走去,打算把那只还在睡懒觉的鬼吵起来干活。人家大爷早起一句“想吃刀削面”,自己就得关在厨房里任劳任怨,真拿他当下人了?就知道在床上使他那身力气,这种时候也该贡献点儿出来吧!
正走到中庭,偏巧不巧门上正好笃笃响了两声,一个声音客客气气问道:“请问主人家在吗?”咬字还算清晰,只是混合了浓重的广东口音,一听就是南方来的。
许晃皱了皱眉,只得走去开门,只见一个身穿整齐黑色唐装的矍铄老人正两手扶在一根文明棍上,在石阶的正中间站得笔直,他抬头打量着大门上的那块匾额,嘴中不住的啧啧称赞,“许…宅,久仰久仰。”也不知他这句“久仰”是冲谁说的,至少不是冲许晃,因为他看见许晃的第一眼就问:“请问贵方主人可是在家?”
许晃实在受不了那别扭的口音,更受不了那别扭的措辞,不过他立马就明白过来,人家看见他这一脸一身的面粉,大概是把他当成这家的下人了,这种时候要来句“我就是”,他还挺没这脸的。
“请问您找谁?”
“啊,这个嘛…”老人呵呵两声,笑得许晃有些莫明其妙。“我是来找玄秘书没错…”听他这要说不说的声气,是还想来找谁还是怎么着?
“严总,您怎么亲自来了?”背后响起玄武惊讶的声音,“不是说叫人来取的么?”
许晃这下就听明白了,看来对方是葛萌萌的大主顾之一,跑这儿来求药来了。玄武亲自将那老人迎了进去,一边微微冲许晃点了点头,意思是这事不用他管了。耸耸肩,许晃知趣的往回走去,结果背后突然就有人压了下来,鼻子附在他颈上一通乱闻,同时耳边也响起了吵死人不偿命的声音:“我们回来喽!小晃晃想不想我们呐~”
虽说刚才还在想他们的事,不过这人真的回来了,许晃又觉得头痛起来,“好吵…”
“来亲一个呗~”又一个家伙从前面将他架起来,一前一后简直成了肉夹馍。许晃青筋暴起,一掌拍在对方噘过来的嘴上,死命往后一推,这时一支包装花俏的香槟正好从中间插了进来,“来,礼物哦~”五通之一的墨镜男揽住他的肩冲远处那两人消失的方向一扬下巴:“那老家伙是谁?身上有股不好吃的味道。”
“别这么失礼,那是葛家的客人,什么好吃不好吃的。”
墨镜下的唇弯了弯,就势揽着他往另一边走去,“那是将死之人,小许晃离他远点儿,别沾了晦气。”
“啊?”许晃有些想不到,看那老人的精神明明好得很啊?
“走吧走吧,咱们吃好吃的去~”许晃这时才看见他们手中除了酒还提着两三个大食盒,“我们特意从香港给你带的早茶回来哦。”
没想到这几个家伙还挺有心,搞得许晃一时也有些受感动,结果对方底下又来了句:“所以小许晃也适当的犒劳一下我们兄弟嘛~”
用力扯下在自己屁股上乱摸的那只不知道是谁的手,许晃皮笑肉不笑的推开他们,“我去叫大家起来,你们几个先进去吧。”
决定让某只鬼饿一顿以表示自己也是有反抗之心的,许晃绕开他那屋径直来到千秋房门口,“千…”他抬手刚要敲门,正好听见里面蝶涟说话的声音,“…今年换了地方,弃也不能天天在你身边,我总是不放心。”许晃一愣,他对祝医生的这个真名总也习惯不了,总觉得这个字的含义一点儿也不好呢。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千秋低声抗议,蝶涟却嗤笑一声:“感情上的事你就是小孩子,不给你把着关,你那眼光指不定看上个什么东西呢。”
对了,说起来求亲那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祝医生跟篁这些天也只是偶尔露一下头,看样子是还没了结呢。…倒不知道千秋喜欢哪种类型的女孩子?…说起来他有没有娶亲这个心还要另说着,看祝医生那里是完全一手把这事挡了下来,多半是想让他在这里清静休养。…倒是那些来求亲的妖也都是些美女吧?…不过会有比千秋还好看的么?
他这厢胡思乱想着,门里面的对话也在继续着。
“敢问你的眼光又如何?”这一句却是千秋的反问,似乎还带着三分的调笑口吻,果然对方像是被噎了一下,笑得无奈:“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养的孩子。”
“你快回去吧,父亲本来就厌恶我,要是我老霸占着你,他非得恨死我不可。”千秋的话语中又蹦出来一个“父亲”,许晃回想了一下,仿佛是叫什么烛…阴?怎么听这意思蝶涟还跟千秋他老爸有什么…什么?这俩都是男人吧?!…呃,算了,反正自打他迈进这个宅子开始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就向他敞开了…不不不,还是把他们想成是纯洁的主仆之情比较好吧?
“那老家伙才没这心呢,我什么时候入过他的眼了。”蝶涟却笑着来了这么一句,接着稍稍抬高了音量:“许家小少爷,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哟?”
“呃…”许晃顿觉尴尬,抓抓头不好意思的推门进去,“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就听见你们在说话,也不知道该不该进来…一不小心就站着听起来了…”语无伦次越描越黑,结果倒成了他做贼心虚似的,蝶涟掩着口吃吃地笑,“好啦,知道小少爷是天下第一光明正大的人,逗逗你而已,别认真了。你来得正好,我打算回去一趟,千秋就拜托你照顾了,等弃那边忙完了他们自然会过来接手,不会麻烦你太久的。”
“不麻烦不麻烦!”许晃忙不迭的说道,“让我一直照顾他都行,你就放心回…”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阵“啾啾”的声音,千秋指着他脚边喊了一声“当心”,倒把许晃吓得忙抬起一只脚来,正要往后踩的时候突然发现一团黑黑的小毛球正在他脚下方,慌忙半途中又刹住车,结果险些一个不稳向后栽去。
等他在那儿手舞足蹈好不容易立定了,这才有工夫去仔细打量这只闯祸的小东西,这好像是一只才出壳的小鸡,拱着小屁股在地上连滚带爬的非要凑到许晃脚边来,支着两个毛还没长全的小翅膀仰着头使劲冲他叫唤,也不知道它是想要干吗。
许晃蹲在地上跟它面对面的大眼瞪小眼,心想窝里的母鸡孵小鸡了?…那也不对啊,他根本没养母鸡哪儿来的小鸡?!是谁家的鸡跑出来了吧?不过这只小鸡怪好玩儿的,许晃走到哪儿它是跟到那儿,简直就跟天生的宠物一样。打从球球走了之后,他就总觉得脚前脚后像是少了什么一样,心中的某处空落落的。虽说养只鸡貌似很土鳖,不过看这小东西这么…这么…哎呀它简直可爱死了!许晃的爱心一下就叫那小萌物激发了出来,他乐不可支的捧着它跑到旁边屋里去叫無生:“喂喂!快起来!你看这小东西~”
那位正睡得头发跟个鸡窝一样,从枕头上抬起脸来睡眼惺忪的看了看他,又望了望旁边,“你的蛋呢?”
“…你能不一大早就说黄段子么?”
無生却打了大呵欠,一手指指远处的桌子,“我说的是那个,你睁大眼看看。”
许晃皱着眉回头一看——
…
……蛋壳?…为什么是蛋壳?
我去什么时候变成蛋壳了——?!他的朱雀蛋哪儿去了?!他的朱雀呢?!!
他立马冲过去,在那只碗里翻找了半天,除了一堆确确实实的碎蛋壳,连个毛都没有。
“我说,”背后响起無生懒懒的声音,“该不会就是这玩意儿吧?”
他回过身去,只见那团黑毛球正扒在床沿上捉急,滚来滚去好像想跳又不敢跳的样子。许晃的下巴差点儿没砸了脚面,那个就是……
朱雀?!
——于是乎这只来路不明的鸡就变成了今日早饭桌上的话题。许晃郁闷的咬着小笼包,“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無生在旁边倒着醋,不咸不淡的来了句:“不就是只鸡么。”
“那我的朱雀呢?!”
“玄武看走眼了吧。”
见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许晃就来气,一筷子把他手底下那只水晶虾饺抢了过来,塞进嘴里狠命的大嚼特嚼,没想到这虾饺沾了那么多醋,酸气一下就呛进他喉咙里去了,几乎没把他咳得眼泪横流,他眼冒金星的想这死鬼还真是名副其实的爱吃醋啊,怪不得平常动不动就冒酸水儿。
好容易缓过劲儿来,一桌子的妖又是递纸巾又是端茶又是帮他顺气儿,许晃长舒了口气睁开眼来…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怎么满眼里都是五颜六色的光?难道咳成脑震荡了?!
他用力眨了眨眼,再看,还是一样。“你们身上为什么在发光?”
这下大家都吃了一惊,互相对视一眼,“…你看得见?”
“真的有?”许晃自己也惊着了,那他为什么以前都没看见过?
“你看得见我身上的光是什么颜色?”無生在他面前晃晃自己的右手,那上面清晰的笼着一股缥缈如薄雾的白光,随着他的动作云卷云舒,宛如真正的雾气一般。看向对面,五通神身上是浓淡不一的碧色,祝医生是偏粉的淡红,篁是翠绿,女丑是淡青,狐狸是温暖的橘黄,蝶涟是透澈的水蓝,千秋最特别,是赤红与天青交织在一起的颜色,两种颜色时而混合时而分散,相融之处则呈现出旖旎的绛紫。
他将眼中看到的一一道来,最后问道:“这是什么光?”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身上的精气发出来的光。”
“妖魔鬼怪什么的都有?”
“不光我们,一些有灵力的人类身上也有光,只是寻常人看不见罢了。”
“那小许为什么能看见?”
“没有灵力的人能看见灵力的光,这可能么?”
这下所有眼睛都集中在了他身上,半晌,旁边的某只鬼哼了一声,“肯定是跟你们这些家伙待在一起太久了,”他趁机巴住许晃,一手作赶苍蝇状,“去去,都给我离他远点儿!”
“什么呀,明明是你整天霸占着他!”
“肯定是你吸太多他的精气了!”
“一夜几次啊你这老色鬼?”
“要不要给公子弄点儿鳗鱼补补身?”
“根本问题还是要控制房事的次数…”
一桌妖七嘴八舌吵个没完,显然对这个问题更有兴趣。许晃终于忍不住一声大吼,“都给我打住!”这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他跟無生的…那什么事上去了,他为什么非得在大清早的餐桌上变成大家的下酒菜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现在讨论的是它的问题吧?!”他一手指向面前的那个毛球,旁边的某只鬼再次凉凉说道:“就是只鸡嘛。”
得,又绕回去了。
郁卒的趴在桌上,许晃百无聊赖的戳着那团黑毛球,或许它真的是只普通的鸡?说到底眼下整间屋里不会发光的就只有他和这只鸡仔,可是如此一来就说不通那只蛋为什么会发光了啊。
即使少了四家的人,今天这顿早饭依然在吵吵闹闹的状态中结束了,虽然某些事并非出自他的本意吧。吃过饭,蝶涟一如早上所说的动身了,不过临走前他悄悄嘱托许晃,“千万不要让贺兰接近千秋,那小子总有一天会害了他。”
虽然不太明白那话的含义,不过许晃还是好好的答应了对方,说完,那个名叫蝶涟的翩翩美男子就真的化作了一只轻盈的蝴蝶,在千秋身边不舍的绕了三圈之后这才向天空飞去,消失在了院墙的尽头。
还没等许晃感叹完,大门突然被人咣地一下从外面踢开,一个浑身缠绕着霸道无比的金色光芒的人迈了进来,“那只蝶妖走了?”
好快!许晃惊得目瞪口呆,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怎么办怎么办?!“等等等等!你来干吗?”
贺兰瞥他一眼,理所当然的回曰:“千秋不是在这儿么?”
这算什么理由?!许晃赶紧横在他跟前,蝶涟刚刚才嘱咐他别让贺兰接近千秋,他得赶紧想个办法…问题是站在这位冷冰冰的龙子面前,再叫他拿那冷冰冰的眼神盯着,许晃顿时就有种矮了三分的感觉…更何况他本来就矮了人家不只三分。
自己没本事,那就搬救兵吧…要说一物降一物,谁会是这家伙的克星?
“对了!”许晃突然一手指向贺兰,拿出一种不怕死的精神:“你是不是怕蝶涟?”
“………我怎么可能怕他?”
“哼哼,那个停顿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因为他老妨碍我,太烦了所以才避开罢了。”
“…那不就是怕他么。”
那道寒光倏地扫射过来,吓得许晃嗷地一声缩进千秋怀里,结果倒弄得气温又下降了好几度。
“嗯?”贺兰皱着眉低头看向地上那只乱叫的小黑鸡,这小不点儿在许晃前面跑来跑去的,居然一副护主的架式。“这只鸡是怎么回事?”
许晃见他两个指头将鸡仔拎了起来,想上去抢,可又没那个胆,“才不是鸡!那是我的朱雀!”
“哈!这是朱雀?”贺兰张狂的大笑几声,他忽然又拧着眉仔细端详了一下,“哦?还真附着朱雀的魂。”
“真的?!”这下许晃来了精神,“可他们都说这就是只普通的鸡,你确定么?”
“哼,下三滥的货色也想与我相提并论?”他傲慢的扬起脸,将那只鸡仔丢给许晃,“这只鸡身上寄附有朱雀的魂,只是尚未觉醒,而能不能让他觉醒只在于你这个主人,你的气的强弱决定着它的强弱;如果你做不到,它就只能是一只普通的鸡。”
趁许晃发呆的时候,贺兰已经一手揽过千秋的腰往里面走去了,那动作简直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上次的酒还有剩吧?温两壶一会儿送过来。”他头也不回的吩咐着,完全把许晃视为下人。
“哎?等…我怎么才能让它变成朱雀啊?不是,你别进去啊!我说你给我离千秋远…”他还没说完,忽然从东边传来哗啦一声巨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倒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