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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花末儿紧张地唤了一声,始终保持沉默的茉尔珠却忽然醒了神,她狠狠地瞪了眼花末儿,竖起食指,贴在了嘴唇上,比了一个“别出声”的口形。
因为应小檀坐在马车的正中,此时车帘被坠掉,她整个人都曝露出来。然而从她的位置向外望去,是漫无边际的山野,没有一个人。
她紧张地握住了花末儿的手,试探地眼神望向茉尔珠。
茉尔珠顺着窗帘被风吹起的缝隙向外望去,是同样的青林旷野。
漫无一人。
“哪位是应昭训?”低沉的男声从三个少女的头上响起,三人不约而同的地抬首。
马车顶上俨然有一处明显的黑影,但是,她们三人都别无办法。
“哪位是应昭训?”黑影再次出声,那声音显得更阴森了几分。
应小檀咽了咽唾沫,张望着车顶,准备答话。
一个温热的手却突然贴住了她的膝头,应小檀侧目,是花末儿,她朝应小檀摇了摇头,自己道:“是我。”
应小檀瞠目,刹那间,一把剑尖穿过了车顶,抵在了花末儿的头上,“是你吗?”
“是我。”
“那请应昭训您自己一个人从马车里出来,否则的话,我会将陪伴您的人与您,一并刺死。”
应小檀连呼吸都滞缓了,她眼睁睁地看着花末儿被剑尖儿顶着,一步步逼出了马车。长剑从车顶劈开一道缝隙,直到花末儿下了马车,站在车顶上的人才一个纵跃,直提长剑,向花末儿的背心刺去。
“等等!”
该叫花末儿替她死吗?
她算何等人物,要拿旁人的命来顶……她若真如此为事,又与平素最看不惯草菅人命的萨奚贵族,有何分别?
应小檀霍然起身,“我才是,我才是应小檀。”
黑衣人剑锋猝停,他踩在马车的车辕上,转过了身,隔着黑纱面罩,应小檀只看得见一双阴冷狭长的眼眸,打量般扫过她的周身,接着嘲讽地轻笑,“死到临头,还挺有义气,也罢,一同杀了你们两个,不管真假,到地底下去结拜姊妹罢!”
他抖剑横扫,径直逼到应小檀玉颈之前。应小檀紧张地闭上眼,刀锋冰冷,尖锐的刀刃离她的肌肤越来越近。
“哐啷!”
陡然间,脚尖一痛,应小檀蓦地睁开眼,一道略显熟悉的背影已经隔在了她和那黑衣人之中,举刀纵砍,逼得那人节节败退,黑衣人持着的宝剑掉落在地,刚好砸中了应小檀的脚。
她顾不得害怕,赶忙拾起剑,挡在自己面前,生怕那黑衣人再次逼近。花末儿早吓得跌在地上,见应小檀无恙,哭喊着爬近了几步。
“花末儿!快到我身后来!”
应小檀着急地叫着,那个突然蹿出来保护她的人,却扬声笑道:“小嫂嫂别怕,区区替你料理了!”
话音落毕,那黑衣人被一剑刺毙,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扬起一大片沙灰。
出手相救之人将他从容绑起,径直抗在了肩上,随着那道颀长背影转身,应小檀果真是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应小檀手里一松,长剑从她手里滑落,“四王爷……”
“哎!”四王腾出一只手,堪堪接住了那柄长剑,他将它一掂,稳稳地插入剑鞘之中,“倒是把好剑,可惜没配上英雄……区区贪下这把剑,小嫂嫂不介意吧?”
四王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举重若轻的样子让应小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至少是……没有危险了。
她往后退了两步,虚软着坐回了先前的位置,花末儿比应小檀更显狼狈,早伏在茉尔珠怀里失声痛哭了。
“多谢四王爷救命之恩。”
大惊之下,应小檀说话倒依旧流畅温和,四王心里称赞这汉人女子的胆识,嘴上含笑,“举手之劳而已,小嫂嫂客气了,您是要去三哥的庄子上?”
“正是。”
四王挑挑眉,“巧了,咱们同路,既然车夫……小嫂嫂不介意的话,区区为您驾马赶车?”
应小檀瞠目结舌,“这如何使得?”
“这又什么使不得的?”四王爷又打横将车夫抓了起来,把他与黑衣人一块捆在了马车后面的横梁上,“今日的事,还得跟三哥好好说道说道,小嫂嫂受惊,好好歇着吧。”
他吹了个口哨,不远处一匹骏马驰来。
应小檀眼睁睁地瞧着他将两匹马并辔套在一起,抽鞭一挥,催动着马车重新跑了起来。
天地万物都像是恢复了生机,迎面拂来夹杂了血腥气的微风,应小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掩住脸,迟迟地落下惊惶的泪。
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察觉。
“可怜见儿的!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庄子上,蘅奂堂,呼延青玉一把揽住了应小檀,“可伤着哪里了?要不要紧?”
赫连恪也是皱着眉,目不错珠地盯在应小檀身上,“今日的事,多谢四弟了。”
“三哥跟我客气什么,查出今日事情的元凶才是正理……听小嫂嫂说,这人可不是山贼,一来就冲着要找她,只怕背后还有主使呢。”四王说到这里,话音一顿,“哟,是弟弟莽撞了,该给三哥留个活口才对。”
赫连恪摆了摆手,“事急从权,你一己之力,自然要求稳妥,不妨事……我先叫人找仵作,青玉,你也陪着小檀下去歇歇,找个郎中来给她扶扶脉。”
“是。”
这一折腾,足足到了天黑,才把郎中送走。
应小檀感念花末儿,也担心茉尔珠,索性麻烦郎中给她们一齐扶了脉。应小檀和茉尔珠倒还好,花末儿一回来,就发起了高烧。
郎中开了压惊安枕的药,又留了一帖退烧的方子,盯着花末儿把汤药都喝下了,才被最终送走。
应小檀半倚着软榻,伸手拉着茉尔珠道:“花末儿今天吓坏了,这两日,恐怕要多辛苦你一些。”
茉尔珠抿唇一笑,“主子这么说,岂不是与奴婢见外了?咱们也算是一同历经生死的人了,您就别与奴婢客气了。”
“只是委屈你们了……跟着我,也没什么好的。”应小檀笑得有些勉强,遭过这样的事,旁的时候也就罢了,一旦冷静下来,后怕涌上心头,才愈发叫人难过。
庄子在北边的鹄山山脚下,离山近了,又是秋天,难免发凉。茉尔珠一边替应小檀掖了掖被角,一边安慰道:“主子就别想这么多了,奴婢跟着您也是缘分。可惜花末儿身上不爽利,不在跟前儿,不然她也定是与奴婢同样的说辞。”
应小檀闻言皱了皱眉,情不自禁地坐起了身子,“烧得厉害吗?我过去看看她吧。”
茉尔珠伸手在她肩上一压,笑得温和,“好主子,您就别过去搅乱了……让花末儿好好歇一歇,有两日也就缓过来了,主子去了,花末儿必还要起来谢恩,这不是得不偿失么!”
应小檀略显迟疑,“花末儿也没那么拘礼……”
茉尔珠摇头,“奴婢是做婢子的,定然比您更知道花末儿的心思,说起来,郎中也给主子开了剂安神的药方,奴婢一会儿煎了,您入睡前记得喝了。”
应小檀这才答应下来,恰好她也觉得乏了,打发茉尔珠下去,自己靠着绣枕,眯眯噔噔入了梦。
醒过盹儿的时候,天彻底黑下来了,应小檀隔着帘子喊进了茉尔珠,揉着惺忪睡眼,迟缓问道:“什么时辰了?”
“亥时三刻了,主子更了衣,到床上去睡吧。”茉尔珠打了水,绞着帕子替应小檀拭了拭脸。
应小檀趿着软鞋坐起身,愣了一会儿,才问:“王爷和侧妃来过吗?”
茉尔珠动作一顿,好似想了一下,方抬起头答对,“侧妃来看过您两回,见您一直睡着,也没留话。王爷是刚来过,看样子本想留宿来着……不过您睡得熟,王爷便说去侧妃那里了。今天的事,好像已经有了眉目,奴婢估摸着,王爷是要与侧妃说说这件事呢。”
“哦……”应小檀心里有些不舒服,自己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赫连恪好歹也要亲自哄一哄么!看一眼就走了,算怎么回事呢?
但她面儿上还是挤出了一个笑,“也好,我自己还能睡个踏实点的觉。”
茉尔珠嘴角也高高地扬起,“正是这个理儿,主子稍后,奴婢去给您端药过来。”
褐色的药汁,当真是苦不堪言。应小檀别的不怕,可打小儿就怕喝药这一样。瞄了眼站在旁边的茉尔珠,应小檀故技重施,“茉尔珠,你去给我找点蜜饯啊糖啊什么的来……快快的!”
吩咐完了,她还抿了几口药汁,看起来不像是不喝,只是怕苦。
茉尔珠不疑有他,转身便出去了。
趁这个当口,应小檀果断地把药汁往高脚台上的盆景里一泼,迅速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咂一咂嘴,又用食指沾了些药渣抹在唇角……这可是在家里多少年来练就的本事!
于是,茉尔珠端着蜜饯进来的时候,便刚好看见应小檀“抿”完药汁,一脸痛苦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