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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氏宗族长辈一番赞叹,蔡家浒的老少一片喊好;阿毛娘子与女儿、蔡小毛当既跪谢林木森替蔡阿毛“鸣冤叫屈”。林木森忙扶起他们,说:
“**说,人固有一死,或重如泰山,或轻于鸿毛。蔡支书积劳成疾,一生英名,钱北有良知的人都会怀念他的!”
蔡氏宗族长辈都拢来,个个亲自奉茶敬烟,钱北人一片赞叹。都感叹蔡阿毛生前没看错人。林木森真有些不知所措,钱红英过来,说:
“小老大,杨慧丽请你去一趟。”
蔡小毛的屋前庭坪很忙碌,二三十人正在准备出殡的一应“家伙”。厨房里十来人忙着做“宵夜”;“白事”又称“吃豆腐饭”,菜肴必备豆腐。农村没有豆制品供应,豆腐需黄豆换;于是还专门让人四处张罗黄豆……林木森看见徐武、还有“四花旦”等“知青”都在帮忙。
金德江忙着帮助阿爸做豆腐,说是许主任得知消息,专程去龙溪调来一百多斤黄豆,德江阿爸也放出话,“不管蔡家浒有没有黄豆,豆腐不计量。”金德江刚为宵夜送来豆腐,和林木森打个招呼,匆匆走了。
徐武面红耳赤地与人在争论,顾不上来说话。
钱红英说:“小老大,人死饭镬开,慧丽这边没什么人,朱丽雯让我们都来帮忙。”
中华仍礼仪之邦,大江南北治丧都“作七”。死者殁后,家中设灵台、灵座,每日点油灯,供以茶饭。从死者断气时算起,满七日为“一七”,“逢七”丧家必须在灵堂设供祭拜。其中以“五七”最为隆重;旧时要请道士来,举行“放焰口”、“上座亭”等仪式。至第七个“七日”时称“断七”,认为死者灵魂已远去,死者灵堂多于“断七”后撤除,转入正常悼念。
“大墙门”人家则不同,灵堂要设三年,三年满才撤除,将灵亭、灵台焚化,孝子换下孝服穿上正常服装,名“脱白”。是时丧家要宴请亲友,治丧才最后结束。头一年孝子数月不能理发,不能穿丝绸,衣摆不缝,称为“服孝”。逝世百日、周年及清明、中元、冬至等节都要请和尚“拜忏”。治丧以单日记,多为三日;或五日,“大墙门”人家为七日。
治丧期间有件大事,“回煞”;诸多人相信死者灵魂于死后近期要回家一次,由“眚神”引导。其回来日期是请阴阳先生算定的,这天称“回煞”,也称“接眚”。当日晚间丧家要给近邻亲友送“印花糕”,称为“接牌糕”。也有的在送丧之后当时分送。
出殡又叫出棺、出丧;是丧事的重头戏,是要做给活人看,要受到亲友与民众的挑剔,容不得丝毫差错。
贫苦人家是行个规矩,讲不上排场。“大墙门”人家送葬则铺张奢侈。出殡队伍前有人负责“开道”,他们着青衣、扎白带,一路上撒圆形有方孔的“纸钱”(开路钱)、遇上岔道放鞭炮(祭土地)。遇上有亲朋“路祭”,便回报“总管”,以备“孝子”前来答礼。
在过去,出殡队列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三亭”,谓之“大三件”。“神亭”里张挂死者画像或照片;“魂亭”里放置死者的牌位;“香亭”里是点燃的香烛;“三亭”均由青壮年人高抬行进。还有一对纸扎或布制的“神兽”麒麟,麒麟的体内置纸制的银锭,行进中沿途抛洒,名曰“麒麟买路”。随其后,是两个纸扎的“方相”(传说中的神人),“方相”高达丈余,以车推,名“开路先锋”。其后是各种纸制的神灵纸佣、楼亭院宅、狮虎象豹、箱柜床几无不具备,络绎不绝。紧接着是彩旗、彩伞等旗幡彩牌相继而行。再就是乐队,丝竹音乐不断吹奏,并与伴随的和尚、道士的铙钹相和。“魂亭”后即为“灵柩”(棺木),大棺外有椁,一般还蒙遮有绣花罩。孝子都披麻戴孝,提哭丧棒弯腰行进,也有的在“灵柩”后设有“孝帏”;即由四人相扶,用匹白布围个布障,孝子居其中,不使他人见。近亲均着孝服,随后而行。最后是女眷,女眷乘轿,轿亦挂白,名“白轿”。一路上轿中的哭声不断,有的丧家专门“请”些哭得好的妇女掺在女眷里帮着哭。
至葬地,家属似辈份排序跪拜;放棺入墓穴(墓穴是早已准备;有用砖砌或石砌的,也有的用三合土夯实或拍紧土后涂抺石灰)。随既盖穴,致祭,封土;把纸扎随葬物焚烧。送葬者先回(抬“灵柩”的往往不等致祭,先行回返;“灵柩”外椁、绣花罩等物送还“店中”,绝对不能带丝毫物件回亡者家。)家属续回。
“大墙门”人家的墓园均有专人管理,多为当地农民,与主人称作“坟亲”,有的来往还很密切。也有的是外地人士须运棺回乡归葬的,“出殡”只作吊唁,便暂寄于会馆中,也有停柩日久年远的。贫苦人家下葬多简朴,亦无砖石墓穴,封土成坟。在附近田头用铁铲取块六边形土块放在坟顶作罢。
庭院里的人正与林木森说话,杨慧丽看见林木森,走到门口,冲他招招手。林木森朝庭院里人挥挥手,算打过招呼,进了屋。
因“小产”,怕“血气冲煞”,杨慧丽“回避”在家中。她扎着蓝布包头巾,面色衬得更苍白,娇柔的身材裹着蔡小毛的军棉衣显得更瘦小。
杨慧丽递上茶,说:“谢谢你!木森,你制止了一场混乱,我堂哥总算没白培养你。”
“应该的。”林木森突然想起舅舅常说他的一句话,“鸭子嘴”,禁不住笑了。
杨慧丽说:“怎么,我这样子挺好笑吗?”
林木森说:“不、不是。慧丽,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杨慧丽蹙蹙眉,叹了口气,说:“小老大,请你过来,是要跟你说件事;这事我堂哥一直就要同你说的……”
林木森一听是蔡阿毛的遗嘱,忙问:“慧丽,什么事?”
杨慧丽说:“我堂哥要你把我调到‘东方厂’去。”
“蔡支书怎么不早说?”林木森好是恼火。林木森最痛恨狐假虎威的人,杨慧丽此小伎俩,令他反感。加上杨慧丽对朱丽雯所作的小动作,更使他忿懑。只是亡者为大,为了蔡阿毛的清静,他得忍让。林木森点燃烟,深吸一口,借吐烟舒了口气说,“慧丽,‘东方厂’的工程要调整,已通知我们裁员了。”
杨慧丽眼睛睁得老大,一撇嘴,说:“怎么这么巧?小老大,听人说,一苗露水一苗草,一辈新鲜一辈陈。还真是人走茶凉!”
林木森不想刺激她,只好笑笑。他这一笑,杨慧丽的眼睛都冒火了。正好听见有人喊,“林主任,刘书记来了;找你有事。”林木森便借机告辞了。
“县工作组”的二人回招待所,心里虽然余悸未平,嘴上仍大不甘。刘水根听他俩一说,劝解道:
“入乡随俗;蔡阿毛作了钱北十多年支书,一直得到县、社的好评,死者为大,你们代表组织前去拜祭,磕几个头也不为过。”
说完,刘水根马上赶到蔡家浒。他是龙溪“老书记”,毕恭毕敬地磕头拜祭,蔡家浒的人大为感动。
灵堂里正在“扯蚕花挨子”,准备入硷。
作为蚕桑发祥地,蚕俗在湖兴不仅体现在祭祀、禁忌、讨彩等方面,而且融入在人生礼仪之中。无论是亲朋好友之间的人情往来,或是婚礼、丧事活动中,都渗透着蚕俗,如涉及人情往来的蚕关门、望蚕信等;与结婚有关的送蚕花、桑树和蚕桑器具陪嫁、讨蚕花蜡烛等;与丧事活动有关的棉兜捂嘴、扯蚕花挨子、盘蚕花、戴白花、送丧十二个棉兜等。
蚕花挨子即丝绵胎,在死者入硷时,亲属按长幼亲疏,依次每两人用手扯一张薄薄的丝绵,盖在死者身上,越厚越体面,有保护死者遗体之意,也含有请死者保佑后辈生活安康、蚕花丰收的祈求。“扯蚕花挨子”的场面很庄严,几乎集中了蔡氏宗亲。蔡红玉的父母也来了,本来蔡氏宗亲有些排斥他们,刘水根的磕头拜祭,蔡家浒的人大为感动。大家主动退了一步,蔡红玉的父母扯了一张丝绵,盖在蔡阿毛身上后,又为儿子扯了一张,在扯第三张丝绵时,他们没说是谁的,蔡氏宗亲也没人问。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蔡红玉的。
乡情就是这样,有时很刻薄,往往为点鸡毛蒜皮而争执,大动肝火,相互挖脚底板,翻出别人祖宗八代的不光彩的事。有时格外宽宏,可以容忍宗族中忤逆不孝子“浪子回头”。蔡红玉与刘水根的明铺暗盖,是对蔡氏宗祠的羞辱,可今天蔡阿毛得到了龙溪“老书记”的磕头拜祭,使蔡氏门楣增光添彩,大家象忘却了蔡红玉的不光彩,仿佛她是有功之臣。
民性就这样。乡下是极重视婚丧嫁娶等人情往来的,什么样的场合什么样的物品,都是约定俗成的,若有违逆,则是对人对事的怠慢轻视。难怪《古人说》里一再曰:“人情似纸张张薄,无钱无势亲不亲。”,“胜者为王败者寇,只重衣冠不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