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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木森很是沮丧,趁着没人,溜了回去,倒在小床上,一个劲地抽烟。
舅舅为什么要这样?此时若追究擅自用储备粮换木料,我怎样解释?
李金凤得到消息,赶了回来;她也不知说什么,替林木森泡好茶,倚在二屉柜前,满面忧郁、默默地望着他。
“就是这里吗?”听见马天民在庭院问,进来几个人。
马主任!——林木森从床上跳了起来,迎出去。马天民、沈心田和刘水根、许巧珠、方婷己进了门。
“林木森,这是你的家?”马天民的眼睛瞪得好大,四下打量。又说,“林木森,你就住在这里?”
“林木森来龙溪是‘投亲靠友’的‘知青’。”沈心田解释说,“按‘知青’政策,公社、大队是不作住房安排的;所以他就住在舅舅家。”
马天民“啊”了二声,接过李金凤送上的茶,随手放在饭桌上,问:
“姑娘,你是……”
沈心田说:“她叫李金凤,是宏铭的表妹。”
马天民又“啊”了二声,走进里屋,推开后门了后院,又退到大门外,他仔细地巡望这简陋、阴潮,充满尿臊味的土坯瓦屋。马天民的眉结紧锁,向林木森招招手,待他走近,拍拍林木森的肩,动情地说:
“真难为你了!这种环境,这些……人!木森,亏你能站稳立场,忠诚地为党工作,一心为人民服务!”
“马主任,去大队部吧!”沈心田说,“现场会还有一阵,马主任先去大队部听汇报。”
“好。木森,一块走。”马天民走了几步。又回头对方婷说说,“来,小方,替我和木森照张像,在这屋前照。把这屋子拍下来,我要拿给陈书记和县委、县革委的同志好好地一!”
由于“现场会”延误了行程,等田树勋带人回到大队部,都过吃饭的时间了。马天民似乎对“现场会”你兴致不高,王新宇和沈心田、王宏铭商议后,决定取消与钱北大队的座谈会。大家在钱北供销社食堂吃了午饭,马天民和沈心田、王宏铭被刘水根留在“招待所”里喝茶。王新宇、许巧珠、陆宝林与“钱北片工作组”进行了谈话。
林木森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坐在楼下的 “治保办”,忐忑不安地翻阅旧报纸。吃饭空隙时,王宏铭找到他,小声地埋怨了一番,说:
“木森,参加工作都一年多了,怎么没有一点工作常识;一路上,叽里呱啦、说个没完,你没有听见张国庆说,钱北大队要在钱北二队开‘现场会’,你过去就是钱北二队的,怎么不知道回避?上岸时人多,随便说声要去方便一下,不就走开了?无端端地惹些烦恼。还有,木森,姨夫是怎么回事?干扰运动,螳臂当车!还有,哪个姓杨的‘女知青’怎么还是这样,咋咋乎乎地,她是不是与你有些成见?”
林木森更不知所然,舅舅肯定给县、公社留下了“光辉形象”!会不会影响我呢?想想杨慧丽更可恶,怕也是只当车的螳螂!
田树勋走进来;他满脸歉意,丢包烟给林木森,说:
“木森,我没料到事情会这样;杨慧丽太冲动,可你舅舅也太多事了!木森,你舅舅今天弄得我实在是没有退路,不知王主任……”
“树勋,这决不能怪你。树勋,放心!王主任是以革命工作为首位的领导,刚才王主任也说了,舅舅是干扰运动,螳臂当车!”林木森拆开烟,点燃烟,故作为难地说,“只是……树勋,王主任吃饭时问我,杨慧丽怎么还是这样,咋咋乎乎地;还问是不是与我有些成见?这问题我还真不知怎样回答!”
田树勋对杨慧丽的举动也反感,什么场面?你让林木森难堪!今天的林木森正春风得意,随便哪里来一下就够你杨慧丽受的。忙说:
“木森,我真的没料到杨慧丽今天会这样;杨慧丽的性格你应该了解,她就是这样戆。”
林木森挑开了话,就不会松,说:
“树勋,倘若平常我绝对不会在意。今天说是冲着我,可捞草打兔子,把王主任也带进来了。树勋,她不是进大队了吗?”
田树勋忙说:“没有,没有!”
林木森逼了一句,说:“不是说,你准备让她作大队妇女主任?”
田树勋有些怵,说:“没有,真的没有!木森,原来是有这方面的考虑,是想加强妇女工作,让她作大队妇女副主任,大队里意见不统一。木森,还是李主任得远,把得稳!”
林木森笑了笑,说:“不说她,树勋,你的工作很有魄力!一个敲山震虎,定会把钱北的‘社教运动’开展得有声有色!”
田树勋说:“哪里的话,还得请你多指教!我还想组织人,去大丰学习取经哩!”
“随时欢迎!不过……”
田树勋说:“不过什么?木森,你有什么事吗?”
林木森突然撩起一股优越感,望望时刻把自己列为“对手”的田树勋满脸狐疑,故作平淡地说:“树勋,我己离开‘大丰工作组’了。”
田树勋有些惊异,急于探知内幕,问:“你是回公社吗?”
林木森摇摇头,笑了笑,说:“不,是解职了。”
田树勋心头掠过一丝庆幸,很快更多的艾怨涌上。蜗牛角上校雌雄,石火光中争长短。同是钱北街上的两个“掮街人”,平日不见面会相安无事,相遇会一番恭维,心里则暗暗较劲。田树勋尤甚,他与林木森一样,都属培养干部,都进了公社党委、革委会。林木森是公社干部,作常委很正常,无形中比田树勋高了半级。最大差距在林木森提了干,多走过了了一座“独木桥”。因而,田树勋急迫有知道林木森的去向。
田树勋说:“解职?这不可能!马主任这般器重你;啊,调县里去了?”
林木森又摇摇头,笑了笑,说:
“真的解职了。要不,怎么有空来钱北?”
“是农科所‘培训班’开学了。”田树勋笑着舒了口气;说话口吻很羡慕,更含有种舒畅――竞争对手离开了。
林木森正犹豫说不说去向; 蔡小毛在外面叫:
“田支书,王部长找你。”
田树勋匆匆而去;蔡小毛推门进来,先递上一支烟,歉疚地说:“对不起!木森,慧丽……”
林木森说:“没什么!慧丽是个急脾气;说话作事都是直来直去的。小毛,这事你不必放心上。”
蔡小毛说:“木森,慧丽回到家就后悔了,想向你陪礼道歉。我说,还是我去……”
林木森说:“小毛,你是个实在人,不会编谎话。瞧瞧,你脸都红了!我说了,这事你不必放心上!”
蔡小毛说:“林主任,我想、想去城里‘建工队’。 在‘治保会’没意思,成天批呀斗呀,还是干活痛快。”
林木森说:“你想离开‘治保会’?慧丽不会同意的!小毛,有时间:多些书;你有测绘基础,可以自己学习基建制图和机械制图,有了制图基础,无论建筑、农机具都用得上。”
蔡小毛叹了一口气,没吭声。李伯林来了;说,马主任要走了。
林木森混在送行队伍中,等“县检查组”上了船,乘大家还兴致勃勃地议论,绕进胡弄,回去了。
徐贞女和李金凤正在从“草缸”往箩筐里舀谷。
由于去年就有人举报,今年堵绝“瞒产私分”,大队结合“社教运动”,规定一律不许分米。往年谷在仓库,大多数人家顶多就备只装七八十斤米的缸;现在半年口粮一次分,家里一下分进几百斤谷,只好用稻草编扎几只盛谷“草缸”。“草缸”透气性好,就是防鼠不行。公社也考虑到社员的实际困难,添置了三台小型柴油碾米机,装在船上,来往各大队的村圩,方便社员就近打米。
社员嘀咕了几天,自己打的米,米是米、糠是糠,想想为点碎米,筛糠时的麻烦,也习惯了。只是手头紧的社员无形中多了份现金开支,不知怎么一来,他们就用糠去抵打米费用,打米船便无意中作起了糠的买卖。有人反映到“县工作组”,王新宇要追查。查询结果是,“反映不实。”
其实负责打米船的都是大队精心挑选的人,象钱北就是田树勤,他家养的猪多,社员打了米不要糠,他留下糠替人垫上加工费,又不卖,只是偶尔分些给邻居。纯粹是周瑜打黄盖的事。
一家人见他回来,都诚惶诚恐地着他。
林木森笑了一下,问:“去打米吗?”
“交储备粮。”徐贞女小心翼翼地问,“木森,领导叫你去,说你什么?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没说什么。”林木森说,“县里要我去‘党校’学习,要去三个月。回来取点东西。”
“去学习?”李阿三急忙问,“木森,你去学习,阿土的事,你管不上了?”
“我是脱产学习。脱产也就是离岗,也就不能管事了。”林木森突然感到浑身轻松;谢天谢地,总算有了拒绝麻烦的借口了!
李阿三不死心,又问:“怎么这时侯你什么也不管了?”
徐贞女不高兴了,说:“领导派他去学习,就是不让他管;不管也好!”
李阿三想不通,大声责问道:
“不对!你是国家干部,怎么说不管就不管?”
林木森不由恼火了,说:
“公社里国家干部一二十人,不让我管,自然会有人管!”
徐贞女忙说:“就是。你还想给木森找麻烦?又不是我们一家要还粮!”
“可全队的人要饿肚子!”李阿三吼了一声,走了。
李金凤见林木森满脸阴沉,赶紧给林木森泡好茶,说:
“你进去休息吧?怎么又让你去学习,是不是今天阿爸管闲事,领导怪罪你了……”
林木森正要解释,田树勋和李忠良来了。徐贞女急了,忙让坐、泡茶;陪着笑脸说:
“田支书、李主任,我那老头子不明事理……”
田树勋拦住她的话,说:“没关系,没关系!我们是找林主任的!”
田树勋和李忠良说了一大堆客气话,又检讨大队工作没作好,最后才说:
“马主任很生气,说公社、大队对林主任照顾很不够!刘副书记已让供销社招待所腾出一间房,请林主任搬过去住。”
“为什么?”李金凤不高兴了,问,“我们家不能住吗?”
“能住。”田树勋说,“林主任是公社领导,要随时和公社保持联系;招待所比较安静,能更好地工作和休息。林主任,房间己安排好了;这是钥匙。另外,刘副书记请你!”
田树勋话语恭维,却有很强的嫉妒。
林木森接过钥匙。淡淡一笑,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