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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自己说的,不许碰。”如意挑眉看他。
明恒若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是是是。”
歇下安枕时,明恒还是习惯性的将她揽入怀中,如意从枕头下取出荷包,“喏,给你。”
明恒微怔,“是什么?”
“看你原来的荷包旧了,就给你重新做了一个。里头——”她顿了顿,“放了一张平安符,你必得时刻带在身上,别弄丢了。”
明恒欣喜,“你亲手做的?”
“本来昨儿个就想给你,谁知给忘了。今儿个——”她抿唇望着他,“想起来的时候你又走了,我便去了恭亲王府,打算给你。”说到这儿,明恒也不是傻子,当下盯着她良久不语。
如意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等着他给予的答复。
明恒吻上她微微噘起的唇,“傻瓜,除了你,谁都无法成为我的软肋。以后有话,可以直接问我。”
“成亲之初,师父教导过,若要两个人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就得心无旁骛,就得两厢赤诚。以前我总觉得你跟暗香、暗香——反正后来师父说了我一顿,我便也明白了。不管你跟暗香有没有事,最后陪在你身边的是我。”如意缩在他怀里,“我没怀疑你,我只是看到有别的女人跟你那样亲密,心里不舒服。”
“她拿你威胁我。”明恒直言不讳,如意都把前提说清楚了,他自然不敢隐瞒。自家小娇妻是经商小能手,在林慕白的调教下越发贼精。他若还有隐瞒,只怕待会就得打地铺。
如意陡然凝眉,“她敢!”
“可是我怕!”明恒抱紧了她,“你知不知那一次你险些殒命,我恨不能生死相随。如今你就在我跟前,我还得让你与我白首偕老,哪敢冒险。”
“你放心,还没给你生儿育女,我哪儿舍得折在她手上。何况,你瞧瞧我!”她将他的手覆在自己的面颊上,“你家夫人,就这么没用。我虽然没你那么本事,可好歹也能保护自己吧!你放心,我一定护得住自己,不会成为你的威胁。”
明恒轻叹一声,“你可以依靠我,不需要跟侧妃一样。”
“这不是靠着吗?”她合上眼眸,“说好的,不许碰我。”
他认真的点头,“一定。”
说好的一定,可抱着她就有了反应,这一夜注定是煎熬。然则煎熬又能怎样?男人大丈夫,说话得算话。说不碰就不碰——实在忍不住,再求媳妇宽容。
好歹熬了一夜,如意才算信了明恒的诚意。
于是乎第二天,明恒顶着眼下乌青回到恭亲王府。夜里半睡半醒的,佳人在怀,如何成眠?
今儿个是八月十五,京城内外好一片繁盛之景。到了夜里花灯亮起,会愈发迷人眼。
苏婉远在南抚镇,玉弦已经开始张罗着做“胡饼”。南抚镇地处偏僻,不似京城方便。一概备料,皆有所差缺,不过能做个胡饼已经很好。
玉弦虽然吃得多,好在会做的也多。
瞧着案上圆圆的胡饼,新鲜出炉,香气撩人,苏婉面色微恙。
“主子这是念着五爷吗?”整天沐王沐王的,自然不太方便,还不如说是五爷来得巧妙。
“他一人背井离乡的。”苏婉轻叹一声,见玉弦用油纸包,将一个个胡饼包裹起来,用细绳系上,而后小心翼翼的放进食盒内。见状,苏婉轻笑,“你这丫头!”
“主子,咱给五爷送去吧!”玉弦笑了笑,“奴婢早就让白姑娘探听过,说是感念天恩,故而兵器厂休息一日。奴婢想着,估计是五爷身份特殊,兵器厂也不敢太过苛待。”
“五爷跟四爷的关系较为亲厚,四爷如今被褫夺了亲王位份,可恭王还是恭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来日还是有机会一争皇储。”苏婉眸色微凝,接过玉弦手中的食盒,“成败未分,谁敢轻易下赌注。”
玉弦点头,“还是主子看得清明。”
“不是看得清明,而是趋利避害,乃人之本性。”苏婉站在马车跟前,可撩起车帘的手却在下一刻停在半空。
“主子怎么了?”玉弦蹙眉,“赶紧走吧!”
苏婉放下手,捏紧了手中的食盒,“我——我该如何面对他?”见了面,容景垣难免要提及那一夜的事情。可那一夜的疯狂,至今让苏婉心有余悸。容景垣是这样的刚正不阿之人,若告诉他真相,也不知他会如何作想。
“还是不去了吧!”苏婉转身就走。
玉弦扑通就给苏婉跪下,“主子!”
“你做什么?”苏婉慌忙放下食盒,去搀玉弦。玉弦虽是奴才,可跟着苏婉餐风露宿到这偏远之地。在心里,苏婉早已将玉弦当成自己的亲姐妹。
不,应该比亲姐妹还要亲。
亲姐妹尚且如此算计自己,而玉弦却处处为自己着想。
“主子,您能不能别想那么多?”玉弦睁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苏婉,“咱都跟到这儿了,为的就是您的终身幸福。五爷虽然不开窍,可是您不能也不开窍啊!咱们虽然是女儿身,可林大夫说了,巾帼何曾让须眉。他不开窍,咱就敲打敲打,让他开窍。”
“主子一味的羞赧,停步不前,若是来日教人抢了先,岂非要后悔莫及?主子,来都来了,再退缩就该打脸了。来的时候,林大夫问过您,您说无悔。既是无悔,就该往前走。”
苏婉轻叹一声,将玉弦搀了起来,“我只是过不去心里的坎儿,如果他心里有疙瘩,我这里必定也不好受。毕竟那件事,说到底非他所愿非我所愿。”
“既然是非你所愿非他所愿,那主子就该更努力一些,将这事变成两厢情愿。”玉弦笑着撩开车帘,“主子,咱们走吧!”
“去哪?”白狐策马而来,快速翻身下马。
玉弦瞪了她一眼,“自然是去兵器厂。”
白狐回过神来,面带犹豫,“但是沐王殿下不在兵器厂。”
苏婉仲怔,“为何?”
“县太爷把殿下请去喝酒,说是中秋设宴,感沐皇恩。”白狐笑得有些勉强。
“然后呢?”苏婉问。
玉弦蹙眉,“然后就等五爷回来罢!”
白狐扯了扯唇,到底是瞒不住苏婉的。苏婉心思细腻,除了在对待沐王的事情上,犯些初经人事的女子该有的迟滞,其余时候还是极为聪慧的,否则不会与林慕白成为知己好友。
“我特意去查了一下,那县太爷家里有两个女儿,小女儿待嫁闺阁,尚未婚配。”说这话的时候,玉弦整个人都僵在当场,白狐深吸一口气,“这意思,就不必我多说了吧!且不论这皇家儿女是不是真的被免为庶人,只要这天下还是容家的天下,容家子嗣就有翻身的机会。”
何况京里还有个四皇子容盈撑着,任谁都知道,这沐王怕是不可能在南抚镇待太久。
苏婉长长吐出一口气,敛了眉目。
玉弦急了,“这怎么可以?”
旁人不知道,她们几个却是知道的,这容景垣与苏婉已有夫妻之实,若是另娶他人,那苏婉怎么办?清白已失,心亦枉然。这长途跋涉千辛万苦的来到南抚镇,不就是为了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吗?如果最后还是不能在一起,那所有的一切岂非都是白费?
白狐一把抓起苏婉的胳膊,“我们去阻止。”
苏婉一笑不语。
“主子,你别光笑笑不说话,总该想个法子,难道真要看到五爷另娶他人吗?”玉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要知道这是南抚镇,山高皇帝远,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如果县太爷真的有心相许,沐王殿下又尚未娶亲,这一拍即合可就来不及了。”
“如果他是那种能顺应时势,能低头的人,他就不会沦落至此。”苏婉轻叹一声,眸敛月华,“容景垣始终是容景垣,不管怎样都不可能委屈自己成全别人。他若是稀罕那些身外之物,贪生怕死,我也就不必一路追到此处。”
听得这话,白狐与玉弦对视一眼,苏婉说的似乎句句在理。
看得出来,苏婉对容景垣的信心十足,似乎十分了解容景垣。
“那现在怎么办?”玉弦问。
“等!”苏婉嫣然浅笑,明眸璀璨。
遥望京城方向,应当是繁华至极的景象。在南抚镇,没有花灯,明灯倒是有几盏。看上去,也没有京城那种热闹纷杂的氛围。这里是距离月氏最近的地方,很多东西很多习俗都跟月氏相互融合。
天黑下来的时候,苏婉站在偌大的戈壁滩上。
孔明灯上画着一朵木槿花,苏婉写上一个“蔓”字,不觉浅笑低吟,“野有蔓草,零露薄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逢,适我愿兮?”
于蔓,苏婉!
听上去多像是前世今生,恍如隔世。
这里没有京城的喧嚣与繁华,尤其是夜里,浩瀚戈壁,一望无际。有种令人向往的平静,这曾经是苏婉最欣羡的生活。如果能在这里过一辈子,无忧无虑,没有尔虞我诈也是极好的。
孔明灯飞上天空的时候,苏婉瞧一眼天上的明月。
月盘如玉,明亮的光,泻了她一身,漾开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春美好。
若苍天垂帘,降缘分你我,不离不弃。惟愿君安,身康体健。
暮色里,一染微光徐徐而起,飘然远去。
“走吧!”苏婉转身离开。
玉弦看了白狐一眼,屁颠屁颠的跟在苏婉身后。
县太爷没有带着沐王前往县衙,而是去了自家的宅院。
白狐带着苏婉飞上墙头,坐在这儿能清晰的看到宴席上的场景。欢歌悦舞,红颜娇柔。一名绿意女子温柔的坐在容景垣身边,含笑浅浅为其斟酒。
容景垣面无表情,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
看得出来,其实他的内心也是愤懑的。
身为皇子,且不论身份尊贵与否,征战沙场多年,皇帝说废就废了他,换做是谁心里总有不甘。昔日高高在上天之骄子,如今碾落成泥免为庶人。
瞧一眼这歌舞升平,想着自己的遭遇,难免是伤上加伤。
县太爷道,“殿下,咱们南抚镇没什么可招待的,您随意。”
容景垣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苦笑两声瞧了一眼县太爷,抱了抱拳道,“如今我已经是庶民,休提殿下二字。”他晃了晃手背上的刺青,“看见了吗?殿下二字,已是前尘往事。”
闻言,县太爷笑了笑,“好,那就不提。那下官就尊您一声五爷,五爷您只身一人来到咱们南抚镇,虽然是流放,可也是缘分。为了这缘分,下官敬您一杯!”
“客气!”容景垣端起杯盏,一仰头又喝得精光。
县太爷朝着容景垣身边的绿衣女子使了个颜色,女子随即执起杯盏,低低的唤了一声五爷。那娇羞的模样,若雾里看花,水中看月般的美好。
“五爷,这位是小女温雅。雅儿,还不快给殿下见礼。”县太爷笑道。
温雅起身,浅浅福身。
这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果然是温润如玉,优雅天成。在这样一个小地方,还能见着如此标致的美人,温婉至此,诚然不易。
“见过五爷。”温雅温声细语。
容景垣蹙眉望着眼前的温雅,微微凝了眸。
墙头,苏婉紧跟着蹙眉,微微凝了眸。她知道容景垣的性子,宁死不屈,刚正不阿。可她也明白,很多时候男女之间的缘分,很容易一眼万年。
她不怕他生与死,她怕他会一不小心,动了心思。下意识的,苏婉攥紧了自己的衣袖,眸光微沉,身子微微绷直。
容景垣也不是傻子,他虽然对于感情的事情有些反应迟钝,可官场的事他也算是听得多见得多了。冷不丁把自己的女儿往人家跟前送,不顾男女有别之防,可见是有所图谋。就跟以前宫里选秀,那些家里有女儿的人家,也会走这样的后门。
可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容景垣并不想多惹是非。手背上的刺青,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自己此刻的身份地位。别说跟前的女子貌美如花,便是月中嫦娥,他都未必敢要。
下一刻,容景垣突然执起酒壶,仰头咕咚咕咚将壶中酒一饮而尽。豪气干云,道一句,“好酒!”纵身轻跃,拔出一名护卫的剑,当着众人的面,借酒舞剑。
剑走游龙,似醉非醉。脚下踉跄,却未失章法。剑中带着一身凛然浩气,极尽刚毅之能。
仰头长啸,心头撕裂,“惟愿天下归心,百姓长治久安。吾愿黄沙染血,忠魂不歇!”
“谁说英雄无恨?”苏婉垂眸,隔得那么远,她却还是能感觉到来容景垣的悲凉。文者惧怀才不遇,武者惧无用武之地。他属于后者,是故心思悲凉。
苏婉不懂剑术,可看得出来,他的剑术极好。
白狐道,“这剑式舞得滴水不漏,哪里像是醉剑,倒也难为他了。”
“他是半醉半醒吧!”苏婉道,“只不过——难得糊涂。”
等到一曲剑罢,容景垣挥手便将冷剑掷出去,只听得“咣当”一声冷剑归鞘之音,伴随着容景垣打了酒嗝的浑浊音色,“酒已尽兴,告辞!”
抱了抱拳,他踉踉跄跄的往外走。
见容景垣已经喝醉,县太爷自然是想留人的。可瞧着容景垣那一身的武功,又不敢贸贸然的留人。思虑再三,时日长久,还是缓缓再来,以后有的是机会。
思及此处,县太爷便教兵器厂的人,小心的领了容景垣上马车。
容景垣的确是半醉半醒,坐在马车内,只觉得浑身的气力都已抽离。手,似乎搁在了什么地方。一扭头,竟然是一个精致的食盒。
他讽笑两声,“还来这套?”
随手便打开了食盒,里头摆着几个包得极好的油纸包。他借着酒意取出其中一个,胡乱拆开来,愕然惊觉这里头竟然包着胡饼。
下意识的,容景垣陡然直起身子。
放才在宴席上,他并未看到胡饼的踪迹,显然在南抚镇是没有八月十五吃胡饼的习惯,毕竟这儿与月氏的习俗相融合,改变了甚多。
那么这个胡饼——是谁放在这儿的?
他伸手撩开车窗帘子,漆黑的夜里,远远有两抹素白的身影立于夜幕中。
她一袭白衣如莲,静静的站在那里,轻纱遮面。
是她!
苏婉深吸一口气,她依稀看见,他撩开了车窗帘子,约莫是看见她了。她心头自嘲,实在没有勇气走上去打招呼,只好借着胡饼传递自己的情愫。
不知他是否能懂,但愿他能知。
巧巧女儿心,缘系郎君身。
容景垣握着手中的胡饼,随着马车的渐行渐远,那一袭白衣在他的视野里越来越渺小,最后终于消失不见,再也看不见。
苏婉在车后随行了一阵,终究还是停住了脚步。深吸一口气,到底是要回去的,她追下去也没有意义。追下去,就敢见上一面吗?答案是:不敢!
“胡饼送到了,他应该能懂姑娘的心思。”白狐道。
苏婉苦笑,“但愿吧!”
白狐打趣道,“不过说起来,这沐王殿下还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县太爷的女儿如此容貌,他竟然都瞧不上。换做旁人,已然沦落至此,能得一隅之安,早就应承下来。便是想要东山再起,不也得有个山吗?偏生得这般固执,可谓顽固不化。”
“你是在告诉我,若要他懂我,必得顽石点头方可成?”苏婉笑了笑。
好歹,他收了胡饼。
好歹,他看见了她。
不枉自己,辛苦来一趟。
白狐一笑,“不敢不敢!”
“其实我也知道,他这样的性子,注定是一场磨难。可是白狐,你知道什么叫倾心相付吗?有些人就像是命中注定该出现在你的生命里,而后占据你所有的活力。你会觉得,不枉此生遇见他。”苏婉笑得温婉,“不管怎样,也不管他是否有心于我,只要我做好自己就是。慕白说,不要活着活着,活成了别人。”
“我现在,就想活出自己的样子,活的像个真正的人。我喜欢他,并非是想依附,而是想与他并肩而立,共度余生。”
白狐笑道,“你这话理当与他面对面的说,与我说又有什么用?”
苏婉微红了面颊,“长久以来的忍耐,不允许我做出越矩之事。”
“若不越矩,如何到了这儿?我们江湖儿女直来直去惯了,从不会像你们这些闺阁小姐般忸怩。苏姑娘,请恕我无礼道一句,你既然决定要喜欢这样一人,还是要果断一些为好。毕竟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一生。”白狐持剑转身。
苏婉点了点头,聪慧如她,岂能不懂。
其实这世上的聪明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
苏婉亦如是!
只不过,容景垣躲得过这一次,躲得过下一次吗?她不知道,下一次的容景垣是否还能装醉舞剑?如若不能,是翻脸还是就范?
美人计,红颜醉。
叹一声,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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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的月儿十六圆。
中秋佳节,家家庆团圆。
宫中大肆操办,宫外热闹非凡。
十五花灯,纷乱迷人眼。瞧着街上的男男女女,一个个带着面具,寻找命中之人。护城河边,满目的花灯随波逐流,光亮万千。
古往今来的团圆节,造就多少姻缘。
青年男女,互生爱慕,轻许诺言,期许百年。
宫宴笙箫,歌舞升平庆太平盛世。
君王举杯谢苍天,百官参拜于殿前。
寥寥数语问浮生,笑看烟柳满皇都。
蔷薇推着林慕白走在热闹非凡的长街上,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周遭的随侍皆小心翼翼的护着。
林慕白说,“知道吗,好多年不曾见过京城的花灯了。”
“主子,人太多您仔细些,别让人磕着您!”蔷薇只觉得一颗心在胸腔里噗噗乱跳,生怕林慕白有个闪失。十里长街,人满为患。
花灯虽然璀璨,然则危险亦是难料。
“那年也是十五。”她笑了笑,“那天我决定跟他走,他牵着我的手,我们在京城街头狂奔。我心灰意冷的放下一切,哪怕是四海为家,我都愿意随他去。”她的眼底噙着微光,“没想到我与父皇这一别,就是一生。蔷薇你知道吗?今日是我父皇的生辰,可是我再也不能与他一起过了。”
蔷薇面色一紧,“主子?”
“我没事。”林慕白垂眸,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满京城的热闹,其实跟我都没关系。我只是单纯的想出来看看,想着那年那月的十五月圆,到底是什么情景呢?可是记忆越来越模糊,我一梦六年,醒来家国皆灭,只剩我一人。”
“主子,您还有殿下,还有世子,还有您肚子里的孩子。主子,您不是一个人。”蔷薇低低的宽慰,“奴婢始终相信,善有善报,主子心善行善必有善果。”
林慕白轻笑一声,眼眶微红,“蔷薇,其实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双手染满血腥,杀过太多人。横刀沙场的时候,我从未手软过。是上天惩罚我,让我前半生杀戮不断,后半生与木轮车为伍,扶救苍生。不过能活下来见到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我已心满意足。”
她抚着自己的小腹,这里孕育着全新生命,是她与心爱之人的孩子。
为了他,她觉得冒险亦是值得。
风华亭中人满为患,林慕白只是远远的望着,并未进去。她记得当时他就在这里等着她,那一夜的月色极好,他回眸一笑,她飞奔而至。
那一幕始终未曾忘记,却是恍如隔世。
这个时候人都在外头,或者茶楼酒肆。
林慕白转身欲走,却有一艘画舫沿河而下,她眸光微滞,却见船上下来一人。
“蔷薇,你带着人先下去!”林慕白扭头道。
蔷薇颔首,随即领人退下。
修罗面具之下,幽暗的瞳仁泛着迷人的深邃之光,若夜里的黑曜石,这般璀亮无双。她只是定定的看着他朝着自己走来,每走一步都何其稳重,而后他颀长的身影就这样将她笼在其下。
他没说话,只是将一个妖姬面具戴在她脸上,一如当年。
深吸一口气,她轻柔的抱住了他的腰肢,他站在那里,重重合上双眸。
原来他也记得!
下一刻,他突然将她打横抱起,转身走上画舫。
她看一眼岸边的木轮车,“怕是今夜,你都得抱着我了。”
他一笑,“幸甚。”
寂静的画舫,听得两岸嘈杂之音,看着火树银花不夜天。
他抱着她临窗而坐,如视珍宝,“那年带你匆匆离开,未能兑现诺言,陪你畅游。今日,我是来兑现承诺的。时隔六年,你没忘,我更不敢忘。”
她望着他那张熟悉的修罗面具,轻笑两声,“宫里头,不怕出事吗?”
“怕。”他抱紧了她,“可我是男人。”
“我的男人。”她补充一句。
“馥儿,要好好的。”他掀开面具,吻上她的薄唇。舌尖相抵,唇齿相濡。他眷眷不舍的望着她,眼底泛起月色清冷,“你要的,我都会办到。”
她笑得一如当年,“我信你。”
岸边传来小曲轻幽浅唱,她多希望这一刻便是永恒。时光重叠,依稀恍若年少时的你和我。褪去青涩,还剩下彼此的怀抱可以依靠。回眸浅笑间,红颜如旧,郎心如昔。
天涯旧路,我愿陪你再走一回。
有人情深意重,两厢愿。
有人各自为谋,只利用。
画舫悠悠,浅吟低喘,此起彼伏。满室旖旎,伴随着凉风习习,外头喧嚣不断。
白复辗转在夜凌云身下,笑靥如花迷人眼。
他吻过她的眉心,问过她的鼻尖,问上她的唇。痴缠间,他想起了心中的小香儿。那是记忆中最美好的东西,如今也成了他最可望不可即的东西。遥遥如天边日月,再也无法触摸。
他奋力折腾着身下的女子,发泄也好,愤怒也罢,终归是将一腔炙热都给了她。
事毕,白复翻身攀上他的胸膛,纤细的指尖在他身上不安的游走。他含笑握住她的指尖,瞧一眼熟悉的面庞,深情的吻上她的红唇,“别动,让我抱你一会。”
她温柔的伏在他的胸怀,“庄主是真的喜欢我吗?”
他蹙眉,俄而快速恢复了最初的怜惜,“总爱胡思乱想,我若不心疼你不喜欢你,何以要救你?”
她轻嗤,到底是谁救的,他心知肚明。
不过,她并不打算拆穿他,顺着他的话茬缓缓而下,“等到事情结束,你打算如何处置我?”她温柔的望着她,似水脉脉,“我要听实话。”
“我会带着你远走高飞。”夜凌云信誓旦旦。
白复浅笑,“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那一刻,她陡然捕捉到夜凌云眼底的狠戾之色。猛然间觉醒,自己这是犯了他的底线。她本就是为了报仇而来,如今突然说了这样的话,摆明了就是试探。
夜凌云乃是多疑多心之人,你敢怀疑他,他自然也不会信任你。
是故心中一紧,面上依旧带着清澈无辜的笑意,“怎么了?”
他含笑抱紧她,“只要你想走,我随时都能带你走。”
她心头微寒,是送她上路吧!
“庄主,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没有答案,始终都是疙瘩。至少她现在很肯定,他不可能杀了她,所以她便壮起了胆子,即便触怒也该问个清楚死个明白。
“问吧!”他的口吻有些不悦,翻身坐起身子,伸手去取散落在旁的衣裳。
她定定的凝视着他的脊背,低低的问,“敢问庄主,我这张脸能维持多久?”
夜凌云陡然眯起眸子,因为背对着她,是故她根本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手中一顿,而后快速恢复了平淡如常的表情。夜凌云笑道,“你想维持多久就能维持多久,事成之后你若想换回来,我也可以帮你。”
“一个月够吗?”她问。
夜凌云笑道,“你说呢?”
“不如以一个月为期如何?”她笑问,“我不想等太久。”
夜凌云坐在床沿,望着床榻上艳若桃李的女子,这般倾城艳绝,这般惹人怜爱。伸手抚上她精致的面颊,心里却有个声音开始叫嚣:假的就是假的,做得再像始终还是少了最初的神韵。
“好!”夜凌云皮笑肉不笑,“我等你的好消息。”
她的心在颤抖,“一个月的时间——”
外头传来叩舱门之音,“庄主,宫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