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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迟站起身来,抬头看了看天际。乌云已经慢慢开始集中,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还是可以发现,乌云最密集的地方,正是洛峰的上空。
“快要开始了,怀殇,放轻松,我和日景都在这里”,顾云迟不疾不徐地道,声音里仿佛充满了安抚的力量,让第一次在没有长老护持的情况下应劫的怀殇,心里安稳了许多。
“别说得我跟胆小鬼似的!”尽管如此,不服输的性格还是让他忍不住说出了相反的话。
顾云迟还是笑,丝毫不介意怀殇别扭的反应。
突然,他表情一凌,沉声道:“来了。”
果然,原本缓缓聚集着的乌云突然加快了速度,开始像江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滚滚而来,汇聚在一起。厚厚的乌云中,明显可以看到一丝丝青蓝色的闪电。虽然并没有形成强大的雷电,但其中积蓄着的力量,却是显而易见的。
怀殇深吸了一口气,走进顾云迟为他准备好的五行奔雷阵中坐好,双目微合,两手自然垂在膝上,浑身放松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雷劫。
很快,乌云中传来轰隆隆的声音,雷电像是在云中缠绕着,不断积蓄着力量,准备在适当的时机发出最有力的攻击。
空中的乌云越积越厚,颜色甚至如同墨汁一般浓黑,随着乌云快速的翻滚,不断有些许闪电泄露出来,发出噼啪的声音,虽然不如雷击那样震耳欲聋,却仍旧让人毛骨悚然。
终于,乌云像是积到了最厚,只见无数道青蓝色的闪电汇聚在一起,扭成一股巨大的雷,势不可挡地朝着怀殇的方向劈去。雷击轻松地穿过了姑雾山的结界。速度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弱,依旧凶猛地落了下来。
顾云迟催动了五行奔雷阵,只见从五颗奔雷珠上射出五道紫色的光芒,光芒在怀殇头顶一丈的地方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道紫色的屏障。
天雷很快落了下来,在到达五行奔雷阵造成的结界时,天雷明显停顿了一下。在结界外僵持了一下,天雷才冲破结界,但速度已经明显有所减慢,等劈在怀殇身上时。威力已消减了大半。
饶是如此,天雷的威力仍是不容小觑的,就这么一击。怀殇已经呕出一口血来,天雷劈过的地方留下了明显的一道血痕。怀殇咳嗽了一下,又重新做好。准备迎接下一次雷击。
此时陶紫刚起床,正站在院子里头吹风,感觉到山雨欲来。她正准备回屋避雨,凭空一道惊雷,却让她停下了步子。
望着远处的洛峰,陶紫忍不住脱口道:“这是……天雷?!”此话一出,她立刻清醒了——自己怎么会这么说呢?天雷,为什么自己会说那是天雷?自己见过天雷吗?灵山上是不可能有天雷的!
等等。如果灵山上都不会有天雷的话,这里为什么会有天雷?
陶紫想不出答案,这种感觉让她很不安。想了想,她决定冒雨去顾云迟房里问问。
其实一开始选房子的时候,陶紫是打算住怀殇现在住的这间,因为这间离顾云迟比较近。打消陶紫这个念头的是房间的位置和朝向。怀殇和顾云迟的院子,刚好都朝着东面。加上了悟峰也不低,也就是说。早晨第一缕阳光,会最先照进这两间院子里。
这对于一向赖床成癖的陶紫来说,是多大的折磨。她一向恨不能睡到日上三竿,如何能忍受那么早就被太阳晒屁股。于是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选择了最晚照到太阳,但是离顾云迟最远的那个小院了。
从陶紫的院子到顾云迟那边,少说要走一炷香的时间,陶紫在路上走了没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子就落下来了。这下可好,陶紫漂漂亮亮的裙子一下被淋了个透湿,绾好的头发也被雨水给打得贴在了头上。陶紫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现在是如何狼狈的模样。
但一想到要去见顾云迟,她心里又忍不住有些雀跃。当然了,这样的情绪陶紫自己是捕捉不到的,对顾云迟的依赖已经成为了她生活的一部分,就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又无从触摸。
陶紫好不容易跑到顾云迟的院子外头,心里一喜,推开柴扉便直冲到了门外。“吱呀——”一声,门被陶紫推开。带着满身的水,陶紫小跑进屋,将门合好。
“阿迟,我来啦!哎呀,这么大的雨,淋死我了!你快给我一块棉布,我……”话说到一半,陶紫突然发现房子里好像没人。
这大下雨天的,阿迟会去哪里呢?
陶紫不死心地又顶着雨冲到院子里,挨个推开柴房门,伙房门,还有另一间空房门,发现里面都没有人。搜寻无果,陶紫只得回顾云迟房里躲雨。
从架子上取下一条晾着的棉布,陶紫一边擦头发,一边百无聊赖地环视整个房间。
不管来了几次,陶紫还是忍不住想感叹,这真的是独身男子的房间么?家居摆设永远一尘不染,东西摆放永远整齐端正,空气中还隐隐有一种若有似无的香气!
摇摇头,陶紫叹了口气——为什么世界上会有阿迟这样完美的存在?
看了看外面的大雨,陶紫决定就留在屋里等待顾云迟。就在她准备从窗口往回走的时候,屋外又是一声惊雷。
“怎么搞的,天雷还没完了?”她嘟囔着,转回了屋里坐下,准备喝杯茶暖暖身子。
那第二声惊雷,正是劈下的第二道天雷。这一次,雷击的速度比第一次还要快上一倍,以至于即便冲破了五行奔雷阵的结界,雷击的速度依旧很快。劈在怀殇身上时,更是让他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来,身上的血痕更是触目惊心。
日景在一旁焦急地转来转去,不断发出烦躁的闷吼声,却丝毫没有办法。顾云迟保持着阵法,眼见怀殇伤得这样重。虽然没有说什么,眉心却也紧紧皱着。
这雷击,比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本以为和第一道天雷一样,这道天雷劈下来之后会有一些停顿,哪料就在怀殇刚承受完第二道天雷,倒在地上的时候,第三道天雷便毫不犹豫地劈了下来。
这第三道天雷比起前两道更是来势汹汹,带着恐怖的雷鸣便从万丈高空直逼而下,此时怀殇还没有来得及爬起来。就着他摔倒在地的姿势,第三道天雷毫不留情地劈在了他身上。
只听“轰”的一声。五行奔雷阵被天雷击穿,别说阵法结界了,就连维持阵法的几颗五行奔雷珠。也瞬间裂出了几道肉眼可辨的裂痕。
接下了这道天雷的怀殇,背上的伤*叠错综,皮肉都可怖地翻卷着,鲜血更是染透了他的整个上衣。连接三道天雷,怀殇不但皮肉受损。筋脉五内也受了极大的伤害。他开始拼命咳个不停,每咳一下,都会咳出血来,整个前襟沾得满是血迹,触目惊心。
因为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怀殇实在无法再坐好。只能脱力地伏在地上。一双白净的小手上早已布满了血迹,却仍是不服输地紧紧握成拳。
已经三道了……顾云迟默默想。现在怀殇三百岁的雷劫已过,剩下三道。是他进阶中神的天罚。比起九尾天狐满百岁的雷劫,神仙进阶所受的天罚,其威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怀殇,你一定要撑住……
天罚显然根本就不可怜怀殇刚受了三道天雷,很快。空中又开始酝酿起新一轮的雷电。眼看着乌云里时隐时现的蓝色电光,顾云迟眉心深锁。怀殇侧着脸趴伏在地上。看不到头顶雷电密布的可怕场面。但他可以看到顾云迟沉重的表情。
这一关,我能撑过么?以前偷偷看到典籍上说,九尾天狐血统高贵,因其天生易于修炼,而降天罚,以抑制其繁衍。九尾天狐一族之所以始终单薄,就是因为天罚实在太重,有许多天狐无力承受天罚,因此而毙命。
想到这里,怀殇有些灰心。刚才的三道雷劫已经快要要了他的命,接下来的三道,自己该如何承担?难道,真的就要命丧于此么?怀殇开始有些迷糊起来,剧痛之下,他的头脑变得有些不大清楚。
这时,一枚玉珏从怀殇的领口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迷迷蒙蒙地看着地上的玉珏,怀殇突然清醒了些。
娘……不,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还要去找娘亲——虽然自己对娘亲毫无印象,但长老们说,这枚一直带在身上的玉珏是娘亲留下的。
怀殇一直小心地把这玉珏藏在衣服里面,等待有朝一日,可以找到他的娘亲。
或许是对母亲的向往给了他力量,怀殇又挣扎着坐了起来。他咬紧了牙,重新摆好架势,准备迎接剩下的三道天雷。
顾云迟看在眼里,心中十分欣慰。这孩子,比想象中的还要坚强。当视线划过怀殇露在外面的那枚玉珏时,顾云迟双目一凛。
这玉珏!
就在顾云迟万般惊愕的时候,空中密布的乌云里,又汇聚出了层层电光。顾云迟抬头一看,心中不由一窒——剩下的三道天雷,竟然要同时落下来!
只见层层乌云之中,三道碗口粗的雷电同时探出头来,彼此仅仅是摩擦着,就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雷鸣。那刺目的蓝色电光中,仿佛酝酿是无限的力量,充满着毁灭一切的萧杀。饶是顾云迟,也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三道天雷在高空中相互绞轧着,不断发出恐怖的噼啪声。在很短暂的时间里,他们就汇聚成了一道极粗的雷电。没有丝毫的停顿,那汇聚而成的最后一道天雷准确无比地朝着怀殇所在的地方落了下来。
要知道,三道天雷汇聚在一起,其威力和杀伤力远高于单独的三道天雷!难以想象,仅凭怀殇这样的身体,如何能承受如此恐怖的雷击。
眼看着天雷就要击中怀殇,顾云迟想也不想,纵身一跃便抱住了怀殇,自己的背后则全部暴露在外。显然,他是准备用自己的身体来抵挡天雷。替怀殇承受这次天罚。
在旁急得乱转的日景立刻也明白了顾云迟的用意,毕竟这是顾云迟自己的选择,日景自然不好阻拦。于是它忙跳到五行奔雷阵外,代替顾云迟维持阵法结界。
日景除了本身的火系法术,最擅长的便是布阵,所以维持五行奔雷阵的结界,对它来讲并不算特别大的难事。
现在三股天雷汇聚在一起落下,五行奔雷阵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因为五行奔雷阵对雷击的消减是按比例来算的,对于刚才那几道天雷来说,雷击威力不比现在的这一道。所以五行奔雷阵能消减的也有限。
但是,这三股天雷同时劈下,按比例来算。五行奔雷阵能抵挡的攻击就高出了许多。可见现在,维持五行奔雷阵结界是多么的重要。幸亏日景不放心跟着一起来了,不然顾云迟放下阵法去护着怀殇,那么天雷降下后,他自己将受到难以想象的伤害。
天雷毫不犹豫的落在了顾云迟的身上。并且持续了一个呼吸的时间才消散。震耳欲聋地雷鸣回荡在整个洛峰之上,忍受着巨大的痛苦,顾云迟仍旧紧紧抱着怀殇,把他护在怀里,让雷击一丝一毫也触不到他。
而顾云迟自己的背上,早已是伤痕交错。血肉模糊。
雷电散去之后,顾云迟仍保持着刚才的动作,怀殇完全是清醒的。他知道顾云迟做了什么,也明白承受了这样的天雷之后,顾云迟的身体会多么虚弱。
勉强转过转过身,尽管做好了准备,但看见顾云迟煞白的面色之后。怀殇还是在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顾云迟原本温润的脸上现在血色全无,犹如白纸。嘴唇更是白得发青。他并没有晕过去,只是双目微合,静静等待着痛苦缓和。怀殇清楚地看到,顾云迟额际因疼痛而渗出的冷汗。
在这一瞬间,怀殇突然生出一种冲动,想要紧紧抱住眼前的这个男子。他给了自己连父君都没有给过的温暖……是不是,真正的父亲,就该是像他这样?
突然,顾云迟浑身一松,怀殇意识到他这是要倒下去了,忙伸出手想抱住他。碰到顾云迟的背,怀殇感觉到手心一阵湿热。不用想也知道,那全是顾云迟的鲜血。
就在怀殇束手无策的时候,日景用牙把顾云迟提前准备好的药箱拖了过来。它凑到跟前,低头舔了舔顾云迟的手背,顾云迟的身体轻颤了一下,慢慢转醒。
清醒后的顾云迟什么都没有说,抬手打开药箱,递了一枚丹药给怀殇,示意他服下。怀殇想让顾云迟先服药,但见顾云迟根本没有力气跟他谦让,又一脸的坚持,只好乖乖把丹药吃了。
看着怀殇乖乖服药之后,顾云迟才又取出其他几枚丹药吃下。他闭目调息了一会儿,再睁眼时,整个人显得有精神多了。反观怀殇,放松下来之后,撑着的那口气散了,他随即倒在地上,脱力睡去。
站起身,顾云迟随手一挥,布满鲜血的白衣换成了黑色,再也难辨血迹。回过身,他对一旁的日景笑了笑,道:“别忘了,要对阿紫保密。”
顾云迟说的,是自己受伤的事。
雨终于停了,陶紫在屋里一坐就是大半天,见天放晴了,忙推门出去,准备吹吹风。
哪料刚一开门便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人一兽两个身影,正是不知去向的顾云迟,和日景。
看见站在院子里的陶紫,顾云迟微微怔了一下,旋即露出微笑。一缕微光穿透云层,正照在顾云迟微笑的脸上,不知怎么,陶紫突然觉得整个心化成了一滩水,再难收拾。
陶紫忙跑出院子迎了上去,低头看了看日景,她问:“阿迟,下雨天你跑去哪里了?你身上也没有湿,是不是找到避雨的地方了?诶,你这抱的是什么啊?”
陶紫说着,指了指顾云迟怀里用布裹着的东西。
顾云迟也不打算隐瞒,将布展开递到陶紫面前。低头一看,陶紫愣住了——里面正躺着一只软趴趴的小狐狸,他蓬松的尾巴不多不少,刚好有九根。
此时它身上血痕交错,显然是受了重伤。漂亮的狐狸眼睛紧紧合着,身体还不时轻轻颤着。分外的可怜。
“这、这是怀殇!”陶紫磕磕巴巴地道。
顾云迟点点头:“进屋再说吧,日景,去灵溪涧洗洗你身上的血污,别吓到阿紫。”日景难得的竟然没有反抗,乖乖转身,甩着蓬松的尾巴出门去了。
陶紫不明所以,只能陪着顾云迟进了屋。眼巴巴地看着顾云迟把怀殇轻轻放在床上,陶紫揪着心,一句话也说不出。
“阿紫,你帮怀殇清洗一下伤口吧,别忘了把这枚丹药融进水里”,顾云迟说着,取出一枚褐色丸药递给陶紫。陶紫点点头,熟门熟路地打了水端进屋来,将药丸放进水里化开,又找出棉布放进去浸湿,准备给怀殇擦拭伤口。
期间,全然不需顾云迟开口指导什么东西放在哪里。对这里,她熟悉得跟自己的房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