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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楚滨回到北京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纪宁找了过去。
熊经理把这个消息传达给了纪宁之后,就眯着眼睛看着她直乐。纪宁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赶紧收拾好了东西跟人交了班,然后带上那块手帕和那只手表,匆匆去了郑楚滨位于顶楼的办公室。
这还是她第一次去那种地方。像她这种级别的底层员工,从来都只能到三十二层。那里是最高一层的客房部,再往上就是酒店各个高层领导的私人空间,越往上代表级别越高。
顶层据说一整个楼面只属于郑楚滨一个人,里面就像一家小型商场,从健身房游泳池电影院,到桑拿咖啡馆酒吧,凡是想得到的休闲设施那里都有。平时他会在那儿招待朋友,只有关系最亲近的人才有机会进入这一层。
纪宁搭电梯一路向上的时候脑子里就在勾勒顶楼的风光,想像着那里是不是正在办泳衣派对。最近有钱人都喜欢这么搞,招一堆男男女女的小明星来,大家穿得越少越好。玩疯了倒地就可以办事儿。当然想开房也可以,唐宁别的没有,房间多得是。
有钱人钱多时间也多,不这么玩那些钱要花到何年何月?纪宁在酒店里待得时间久了,那些精英人士表面正经内里下流的一面看得太多了,简直都快要麻木了。
所以当电梯打开后,偌大的顶楼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的情景着实让她吃了一惊。这里的装修并不奢靡,端庄、稳重,清一色的冷色系,看着有点冷冰冰。大厅里没有人,她原本以为会有漂亮的女秘书在那里冲她点头,结果连个鬼影子也见没着。
走廊两边的大门都紧闭着,仔细听里面没有一点声响,显然都没有人。纪宁一路往前,走到尽头的时候,两扇重重的木门自动打了开来。她站在门口向里望了一眼,没看见郑楚滨的身影,却闻到一阵极浓郁的咖啡香气。
纪宁对咖啡没什么特别的研究,平时最多喝点速融的。可就是她这么一个不懂行的,也一下子闻出了这咖啡的异香。
难怪郑楚滨会喝不惯疗养院的咖啡了,这跟他平时喝的品质差了不是一两个档次,简直可以以百倍千倍来计算了。
这咖啡实在很好闻,纪宁忍不住又多闻了几下,一时竟有些忘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直到屋子里一个男人的声音友好地提醒她:“你再不进来,一会儿这门关上撞了鼻子,别怪我没提醒你。”
纪宁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鼻子,赶紧溜进了门内。那两扇门居然真的在她身上重重地合了起来,沉闷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心惊。
她跟郑楚滨也算是老相识了,说起话来也不像其他员工见了大老板那么拘谨。更何况刚刚郑楚滨那态度也表明了一切,他这么严肃的人也会开玩笑,纪宁原本七上八下的心也安定了许多。
他把她找来的目的,纪宁是清楚的。她本想一见面就把手表拿出来还他,可郑楚滨却端了两杯咖啡往外走,还示意纪宁跟上他的步伐。
纪宁没奈何,只能跟在他屁股后头。他们穿过整人办公室,走上一小段台阶,最后推开一扇玻璃门,直接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完全出乎纪宁的预料,这间看上去没什么人气的办公室后头,竟有一个如此温暖的玻璃暖房。
建在四十五层的玻璃暖房,全北京大概也找不出第二个了。纪宁一走进暖房,看看脚底下透明的玻璃地面,往前可以望到马路上车来车往的景象,紧张地鼻尖都冒汗了。她不过拿了他一只旧表,不至于要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来惩罚她吧。
纪宁心跳加快,吓得赶紧后退几步,转身就想逃回办公室里去。郑楚滨已经把咖啡放在了小圆桌上,顺手一把拽住了纪宁的手腕,稍微一用力就把她整个人拉了过来。玻璃地面打滑,纪宁一时收不住势,整个人直接撞在了郑楚滨的身上。
她个子不高,一米六刚出头,只到郑楚滨的下巴处。她这么直直地撞过来,鼻子正好磕在他的锁骨处,疼得她惊叫了一声,捂着鼻子眼睛发酸。
搞到最后,她的鼻子还是没能幸免于难。
郑楚滨没料到她会脚底打滑,原本只想把她留住,这下子倒让两人贴得更近了些。隔着不过五公分的距离,郑楚滨清楚地闻到了纪宁头发上的香气。不知她用的什么牌子的洗发水,味道很不错,闻着甜丝丝的,跟此刻暖房里百花争艳的景色相得益彰。
他微微一低头就看到了纪宁头顶的发旋,位置在正中,长得不偏不倚,有点像她这个人的性格,中正而不偏私。他和客房部的熊经理谈过她几次,得到的结论就是这样。她不拉帮结派,没有自己的小团体,也不隶属于公司里的任何一个势力团体。她只安分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既不管别人的闲事,也尽量不让别人管她的闲事。
她这样的人其实很得领导欢心。比起整天拍马屁想着捞好处的,纪宁这样的更容易得到赏识。
郑楚滨看着她的发旋,一时竟有些看呆了。她还在那里摸自己的鼻子,这一下大概撞得很疼,她一点儿没意识到两人现在的距离有多暧昧,他只消轻轻一低头就能吻上她的头顶。如果再弯下腰,就能掠夺一个吻。
男人和女人是靠荷尔蒙互相吸引的动物。郑楚滨从前对哪个女人也没散发出这种气息过,今天他却有点微微失控,身体里积累了多年的气息,眼看就要喷渤而出了。
纪宁却在这时反应了过来,连连往后退去,一只手还摸在鼻子上,眼睛努力睁得大大的,不让刚才不小心流出的一点点泪花滴落下来。
撞一下就哭这未免也太丢脸了。
她的这一举动及时把郑楚滨拉回了现实里。他几乎瞬间就恢复了常态,自己拉开一张竹椅坐了下来,又指着对面的另一张示意纪宁:“坐下,我有话要问你。”
纪宁不敢不从,乖乖坐了下来,最后又轻轻揉了揉鼻尖。她的动作有点俏皮,郑楚滨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别摸了,如果撞歪了,我会出钱送你去整容的。”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跟自己开玩笑了。纪宁有点吃惊于他的这种变化,看着他的目光里充满了疑惑。郑楚滨却已经收起了玩笑的态度,一本正经在她面前伸出手来。
“把东西还给我吧。”
这转变来得有点快,纪宁愣了大约五秒钟,在对方伸手点了点手腕之后才清醒过来,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只表,连带着包裹它的那块灰白格子手帕一道儿,放进了郑楚滨的手里。
他的手大而有力,哪怕看着掌心,也能感觉到那处处分明的骨节。纪宁把东西放进去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手心里的皮肤,有点温暖的感觉,跟此刻暖房里遍布的阳光一样。
她一直以为郑楚滨是个很冷的人,却不料他也有如此温暖的一面。她此刻突然愈加肯定了一件事情,索性直接问了出来:“那天是您让熊经理查我们的柜子吧,就为了这只手表?”
“是,我以为是哪个做整理的员工不小心拿了。听说熊经理把这事儿闹得很大?我只是托他问一问,没想到他大干了一场。”
纪宁想到那天的情景,不由失笑:“后来那个电话也是您打的吧。如果您不及时打来,我肯定已经被当作小偷就地正法了。”
“我大约猜到是你拿了这只手表。不过纪小姐,你这确实属于私自占有他人物品,认真追究起来,这属于偷窃。”
“我知道,很不好意思。”纪宁突然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向郑楚滨掬了一躬,“我在这里向您郑重道歉,真的很抱歉,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郑楚滨有点玩味儿地打量着纪宁,突然皱起了眉头:“你平时工作中面对客户就是这样的吧。把这套官样文章也带到我这里来了吗?”
纪宁怔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里有了几分委曲:“我只是觉得这样郑重一些更能表达我的歉意。我进酒店的第一天就学了这个。”
“你做得很好,也很标准。平时工作中也经常向人道歉吗?”
“不常,但偶尔也会。客人总是对的,不管发生什么,道歉总比针锋相对要好。”
“哪怕不是你的错?”
“是,哪怕不是我的错。”
郑楚滨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道:“会觉得委曲吗?”
“委曲,但不会抱怨。服务性行业就是这样,入了这一行就要受得起这点委曲。”
郑楚滨突然很想鼓掌。这确实是他一直以来对员工的要求。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换作他自己也未必做得到。他高高在上久了,已经很少会有人给他委曲受了。他甚至都有些忘了受委曲是什么滋味儿了。今天纪宁这么一说,他才重新有点回忆起来。
他冲纪宁点点头,示意她坐下说话:“今天我们不谈这个。手表你拿了就拿了,我不会告诉别人。我找你来是想问问你,你拿这个手表是为什么。我相信你的人品,你不是那种贪小便宜的人。如果你是的话,你根本进不了琴园的门。这个表也不值钱,不值得你冒着丢饭碗的风险去偷。我想知道你这么做的真正目的。”
自己为什么要拿这个表,纪宁这几天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在面前,她几次尝试着想要抓住,最后却都无功而返。
郑楚滨的问题让她颇为头疼:“我觉得我应该能想到点什么,可是我努力了很久,依旧什么也想不起来。三年前的事情,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出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