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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七章念奴娇
夜。睍莼璩晓
夜,清凉如水。
严铁歆拱手作礼,才笑着道:“十余年前,有位来自西方埃及古国的扶桑甲贺武士图特摩斯,渡海东来,曾与两位中土高手较量过武功!”
试探性的看了看蓬瀛剑客,严铁歆才接下去道:“其中一位是紫琼帮铁老帮主,还有一位,不知是否就是大师?膈”
蓬瀛剑客李翛然默然良久,方白长长叹息一声,黯然道:“二十年前的往事,贫道都已几乎忘怀了,不想施主今日竟又重提此事!”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不错,施主说的,正是贫道。”
严铁歆眼睛一亮,道:“图特摩斯东渡求战,却无求胜之心,反似抱有必死之念,若是晚辈猜的不错,他莫非有什么伤心事不成?政”
蓬瀛剑客又默然良久,缓缓道:“你猜得不错,他的确有些伤心的事。”
严铁歆道:“大师若肯示知,晚辈感激不尽。”
蓬瀛剑客目光闪动,凝注了严铁歆许久,叹道:“往事如云烟,贫道本已不愿提起,但施主你不远千里而来,为的只是问此事,其中关系,必定极大。”
严铁歆俯首道:“大师明察秋毫,晚辈也不敢隐瞒,此事关系的确极大!”
又是一礼,他才接着道:“但晚辈却可保证,晚辈相询此事,绝无丝毫私心和恶意。”
蓬瀛剑客淡淡一笑,道:“施主若有私心和恶意,又岂能坐在此处。”
严铁歆心头一凛,恭声道:“大师明鉴。”
蓬瀛剑客合起眼帘,缓缓道:“图特摩斯坚忍卓绝,嗜武成痴,却不幸又是个多情种子!”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二十多年前,崂山与崆峒山世家两大剑派发生惨斗,血战连绵多年,崂山世家终致惨败,到后来战到只剩下茅雨绮一人。”
严铁歆忍不住问道:“此事与图特摩斯又有何关系?”
蓬瀛剑客道:“茅雨绮姑娘为了避祸,便搭乘了海上商船,东渡扶桑!”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千里姻缘一线牵,不想彼时图特摩斯也正由西方埃及古国渡往东瀛扶桑!”
又顿了顿,蓬瀛剑客才接着道:“那时茅雨绮姑娘已受了内伤,再加上海路艰难,到了扶桑甲贺谷,已是不良于行。”
严铁歆道:“难道这位茅雨绮姑娘竟遇着了图特摩斯不成?”
蓬瀛剑客叹道:“正是如此,图特摩斯暗对这茅雨绮姑娘一见钟情,几日不眠不休,治澈了茅雨绮姑娘的伤势!”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茅雨绮姑娘自也难免被他真诚所动,就在她伤势痊澈的第七天,就和图特摩斯结成了夫妇。”
严铁歆微笑道:“良缘天定,结于海外,倒当真是段佳话。”
蓬瀛剑客黯然道:“只可惜,他们幸福的日子并不长!”
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茅雨绮姑娘在为图特摩斯生了两个孩子后,竟又只留下封书信,就忽然不告而别了。”
严铁歆失声道:“茅雨绮姑娘难道又重到中土来了么?”
蓬瀛剑客叹道:“此事虽不能确定,但想来必是如此,只因就在这茅姑娘离开图特摩斯没有多久,崆峒酒剑留下的三人,忽然全部惨死!”
顿了顿,他才若有所思的道:“江湖纷纷传言,都说是崂山世家中仅存的茅雨绮姑娘,回来为父兄复仇了。”
严铁歆沉吟道:“如此说来,这位茅雨绮姑娘在扶桑甲贺谷,必定学会了一种惊人的武功!”
顿了顿,他才若有所思的道:“这种武功,也许正是图特摩斯传授给她的。”旧爱总裁别乱来
蓬瀛剑客道:“这点你并未猜对,图特摩斯并未传授她武功!”
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茅雨绮姑娘必定是另有奇遇,而对于此事,她始终都是瞒着图特摩斯的。”
严铁歆叹道:“不错,这位茅雨绮姑娘的遇合,必定甚是离奇,否则她在短短几年中,武功也绝不可能如此精进,竟一举杀死了崆峒三剑!”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但她大仇得报之后,难道就没有回到东瀛去瞧瞧她的两个孩子么?”
蓬瀛剑客道:“没有,那时她的幼子尚在襁褓中,图特摩斯悲痛之下,就带着这两个孩子,来到了中土我天朝上国。”
严铁歆道:“难道那时江湖中竟没有这位茅雨绮姑娘的消息?”
蓬瀛剑客道:“奇怪的就在这里,这位茅雨绮姑娘做出了那般惊天动地的大事后,竟突然销声匿迹,就好像突然在这世界上消失了似的!”
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图特摩斯苦苦寻找了她一年后,才终于绝望,那时他才最终决定来蓬莱阁。”
严铁歆道:“原来他并非一到中土,就向大师求战的。”
蓬瀛剑客长叹道:“他苦苦向我挑战,我执意不允,到后来他竟放火去烧藏经阁,我被逼不过,才答应和他比对三剑!”
顿了顿,蓬瀛剑客才黯然道:“谁知……谁知我击出第三剑时,他竟然不避不闪,我收势不及,竟令他受了重伤。”
严铁歆惨然道:“晚辈猜的果然不错,这时他已心灰意冷,无意再活下去,只想将自己两个儿子交托给适当的人,所以竟不惜故意伤在大师的剑下。”
蓬瀛剑客凄然道:“我伤他之后,立刻将他扶到这禅房中,谁知他竟又乘我去取药时,不辞而别,只留下封遗书,道出了这一段伤心事,又求我收留他的次子!”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我赶到他信中所说的地方,要将他遗孤带回给他时,竟在那里遇着紫琼帮铁老帮主!”
又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图特摩斯竟已死在铁老帮主的手里。”
这一段既哀艳又悲壮的故事,自一个德高望重又沉静如仙的老道士口中说出来,更充满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痛与神秘之感。
梁定庵始终静静地坐在那里,面上绝没有丝毫表情。
蓬瀛剑客和严铁歆,也始终没有去望他一眼
他看来就像是个完完全全置身于事外的人一般。
蓬瀛剑客李翛然所叙说的这个故事,就像是和他完全没有丝毫关系似的。
禅房里静寂了片刻,接着就响起水沸的声音。
严铁歆谨慎而缓慢地开始煮酒温醪。
他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十分正确而小心。
他正是想借这缓慢的动作,来澄清自己纷乱的思想。
然后,他双手捧起一盏春醪,恭敬地送到蓬瀛剑客面前,沉声道:“多谢大师。”
蓬瀛剑客双手接过酒盏,缓缓道:“你想知道的事,现在都已知道了么?”
严铁歆道:“是。”
蓬瀛剑客淡淡一笑,道:“很好,贫道所能说出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他竟没有问严铁歆为何要知道这故事,只是开始去品尝酒的香气。
在这一瞬间,他严肃沉重的面容,像是突然松弛了下来,但目中的悲哀之意却更浓厚。
于是他又缓缓合起眼帘,喃喃道:“这杯酒,的确比方才那杯好喝得多。”
严铁歆凝注了他许久,实在猜不透这睿智的老道士究竟已知道了多少问题和事情。盛爱第一夫人
他忍不住脱口问道:“大师难道没有什么话要问在下的么?”
蓬瀛剑客默然半晌,淡淡道:“紫琼帮铁老帮主是否已经故去了?”
他并没有张开眼来,这句话像是随口而问出来的。
严铁歆却长长吐出口气,道:“是。”
他再次奉上一盏酒,道:“大师所要知道的,现在只怕也全都知道了。”
蓬瀛剑客只是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严铁歆喟然站起,道:“不知大师能不能让晚辈和梁定庵梁师兄说几句话?”
蓬瀛剑客缓缓道:“该说的话,总是要说的,你们去吧!”
梁定庵这才站起身子。
他神情看来仍是那么悠闲而潇洒,恭敬地向蓬瀛剑客行过礼,悄然退了出去。
他并没有说话。
等他身子已将退出帘外之时,蓬瀛剑客才忽然张开眼睛瞧了他一眼。
这一眼中的含意,看来似乎极为复杂。
但他也没有说话。
沉默。
都是沉默。
他们为什么都沉默?
他们都保持沉默,又是什么意思?
夜已很深。
后山的道路很窄。
朦胧的星光,映着道旁的木叶。
整个大地,却似乎已浸浴在一种神秘而凄凉的云里雾里一般。
严铁歆和梁定庵并肩走在这条崎岖的窄路上。
直到此为止,他们也始终保持着沉默,沉默得就如同黑夜中的山巅一样。
梁定庵终于微微一笑,道:“你虽然没有当面揭穿我,但我心里却并不感激你!”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那只不过是因为你怕蓬瀛剑客伤心而已,是么?”
严铁歆苦笑道:“你认为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原因了么?”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譬如说,你我的友情……”
梁定庵悠悠道:“你我的友情,到现在所剩下的,已不如眼睛里的沙粒多了。”
严铁歆长叹道:“不错,眼睛里有了沙粒,就会流泪的。”
梁定庵道:“你现在不妨告诉我,你究竟已知道了多少问题和事情,甚而是秘密?”
严铁歆缓缓道:“我已知道了许多事情和问题,包括秘密!”
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但却也还有许多不知道的。”
梁定庵微笑道:“你知道些什么?不知道的又是什么?”
严铁歆道:“我已知道你便是图特摩斯的次子,赫连庆秋的嫡亲弟弟,但你又怎会知道赫连庆秋也是你的亲兄弟?”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这一点,蓬瀛剑客李翛然李老前辈自然是绝不会告诉你的。”
梁定庵道:“这原因你本可猜得出的,先父去世时,我已三岁,家兄四岁!”
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三四岁的孩子,有的虽不懂事,但也有的已懂得许多,而且永远不会忘记。”红楼之成为林黛玉
严铁歆叹道:“你懂得,也许是太多了些。”
梁定庵微笑道:“你自然也知道,欺心彩薇,是我自千毒宫中盗出来的了。”
严铁歆苦笑道:“不错,‘千毒宫’虽然禁止男人出入,但一个文质风雅的出家道人,自然是例外!”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在一般人眼中,都未将出了家的道士再看成男人!”
又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其实这其中却是难免有其弊病,只可惜那位多情的姑娘,竟然为你而死……”
梁定庵笑道:“一个从未接触过男人的女孩子,总是禁不得诱惑的!”
顿了顿,他才笑着道:“她自觉死得很甘心,你又何苦为她觉得可惜?”
严铁歆凝注着梁定庵,叹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无论多卑鄙,多可恶的话,你竟都能用最温柔,最文雅的语调说出来。”
梁定庵神色不变,又笑道:“你自也知道我费了这么多心血,盗取‘欺心彩薇’是为了什么?”
严铁歆道:“只因铁老帮主和蓬瀛剑客都不是你轻易能杀死的,何况你还要他们死得不着痕迹,令人不致疑心。”
梁定庵道:“你说得正确已极。”
严铁歆道:“在那石梁上,扮成图特摩斯的,自然是你!”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杀死“流星剑”苏刚强,以扶桑甲贺忍术遁入小西湖中的,自然也是你了?”
梁定庵道:“一点儿也不错!”
严铁歆叹道:“那日我在小西湖中见到你时,本已该疑心你了!”
叹息一声,他才接着道:“只可惜我纵然怀疑世上每一个人,也不会怀疑到连筝声都不愿沾着杀气的‘翘首才子’梁定庵身上。”
梁定庵微笑道:“你不必难过,每个人都难免有糊涂的时候。”
严铁歆苦笑道:“青衣道观中,别离住持那痴呆的徒弟,临死前本已揭穿了你的秘密,只可惜她只说了个‘梁’字就死了!”
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更可惜的是,我始终认为她要说的是‘房梁’的‘梁’,竟未想到她要说的本是‘梁定庵’的‘梁’。”
梁定庵道:“我实也未想到她临死前神智居然又清楚起来,否则我在杀死别离住持的时候,就连她一起杀死了。”
严铁歆道:“但你为何要杀死别离住持?”
梁定庵道:“只要是和这件事有一点关系的人,我就不能让他们活着说话!”
顿了顿,他才笑着道:“你知道,我做事一向很谨慎,从来不愿意冒险。”
严铁歆道:“所以,其实你心里也实在很想杀了我?”
梁定庵叹了口气,道:“我实在不愿意你牵连到这件事里!”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我早就对赫连庆秋说过,世上若只有一个人能揭穿我们的秘密,这人必定是销愁戟严铁歆。”
严铁歆叹道:“在小西湖上,在青衣道观里,在那石梁上,你已动过许多次手了,你要杀我,我并不奇怪,但你为什么要杀脆浓?”
梁定庵道:“我早就想到你必定要派她到千毒宫去打听消息,所以我立刻想到你在小西湖边约会的人必定是她,你总也该知道,我并不是个笨人。”
严铁歆叹道:“一个人太聪明了,也并不是件好事情。”
梁定庵微笑道:“你自己难道很笨么?”
严铁歆苦笑道:“我现在才知道,我实在没有自己所想象中那么聪明!”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否则我早就该想到,到了必要时,你必定会将赫连庆秋杀死灭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