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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六章追命冷血
残夜,昏灯。叀頙殩伤
张沧澜突然问那女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叫是么名字?”
那女人羞涩的道:“奴家姓袁,名叫袁心怡!”
种无忌道:“袁心怡,好名字!橼”
袁心怡不由深深的白了种无忌一眼。
张沧澜打量着空棺材,不禁笑了,苦笑。
种无忌的神色,似乎也好不了多少菹。
袁心怡眼睛发直,喃喃道:“死了六七天的人,绝不会复活的,甄肇贤一定已经变成了一具僵尸。”
张沧澜和种无忌闭着嘴,不说话。
他们的脸色都很难看。
在他们心里,甄肇贤已经算是他们的朋友了。
他们既不愿他的朋友变成僵尸,也不愿他的朋友的尸体被人盗走。
袁心怡忽又惊呼道:“他是自己走出去的,一定是。”
张沧澜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袁心怡道:“我……我……”
她的声音嘶哑,连话都说不出,一双发了直的眼睛,直直的瞪着地板。
地上的一对脚印,一对石灰脚印。
两只脚印是并排的,而且不止一对。
三四尺外有一对,再过三四尺又有一对。
人绝不会这么走路的。
棺材里铺着层石灰。
只有僵尸才会双脚并排跳着出去。
张沧澜拿了盏铜灯,沿着脚印往楼下走,袁心怡拉着他的衣角,在后面跟着。
种无忌则走在最后面。
三个人手心里都有冷汗。
种无忌突然道:“楼下有没有人?”
张沧澜道:“好像是有的。”
袁心怡道:“谁在下面?”
张沧澜道:“好像是那只吸血饿鬼。”
张沧澜的心沉了下去。
他们都已发现最后一个石灰脚印,就在梯后小屋的门口。
门还是关着的。
屋里的小床上,棉被堆得很高,只有一只手伸在被外。
一只死黑的手。
种无忌长长吸了口气,一个箭步窜过去,掀起了棉被。
被里已没有人,只有一滩浓血。
原本躺在床上的人,现在已只剩下一只黑手,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一滩脓血。
床头竟然还有对石灰脚印,颜色却已经很淡很淡了。
等到他脚上没石灰时,就再也没有人能追寻他的下落。
──他的人活着时凶得很,死了后也必定是个厉鬼。
──厉鬼要作祟时,本就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想到这些,连张沧澜和种无忌自己都忍不住激灵灵打了几个寒颤。
袁心怡却忽然笑了,吃吃的笑个不停。
张沧澜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袁心怡道:“我早知道吸血饿鬼就在这附近,那位大神当然也跟着它来了。”
她的笑声接近疯狂。
“现在这里又多了个僵尸,岂非正好让他们去鬼打鬼。”
天终于变了。
漫长邪恶的黑夜已过去,阳光从东方升起,普照着大地。
魔墙也已被粉得雪白,大神和吸血饿鬼都已消失在这一片象征着光明的雪白里。
张沧澜和种无忌就坐在白墙的对面,好像正在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心里却连一点得意的感觉都没有。
因为他们知道,这件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隔壁的屋子里还有个巫婆,祭坛上还有魔饼。
楼下小床上的脓血仍在,他们朋友的尸体,现在却已经变成了一具不知所踪的僵尸。
僵尸到哪里去了?
吸血饿鬼藏在什么地方?
那位神秘大神呢?
这些事有谁能解释?
张沧澜不能,种无忌也不能,袁心怡更不能。
张沧澜倒在宽大的椅子上,只觉得很疲倦,很想好好的睡一觉。
可是袁心怡一直在旁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仿佛又在提醒他。
──你若一睡着,很可能就永远不会再醒来了。
突然间,窗外有人高呼:“忘情剑张沧澜,张大侠,请下来谈谈。”
一个人正站在花树间,对着小楼招手,满身鲜明的官服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这个人当然就是附近数百里之内,官阶最高的郑绍楠。
穿了官服之后,郑绍楠显得威严得多,也更气派得多。
他跟张沧澜并肩走在阳光下,仿佛正在考虑着,应该怎么样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
张沧澜却已替他说了出来:“昨天晚上的事,你全都已经知道了?”
郑绍楠勉强笑了笑,道:“这里是个小地方,人却不少,嘴巴很多。”
张沧澜道:“那个官差是你派来的?”
郑绍楠立刻摇头,道:“他们是从县城里来的,据说已经来了很久。”
张沧澜道:“那四个戴着红缨帽的捕快也是跟着他来的?”
郑绍楠又摇摇头,道:“他们是我驿站里的人,我那驿站里本来就只有他们四把尖刀。”他苦笑:“现在却一把都不剩了。”
张沧澜当然只有听着。
郑绍楠的表情忽又变得很严肃,道:“四把尖刀的力量虽单薄,却绝不容人侵犯,因为……因为它们毕竟还是官家的。”
──因为它们代表的是法律、法规。
法律、法规是绝不容人侵犯和践踏的。
——法律、法规所代表的,是更多数人的根本利益。
虽然郑绍楠并没有将其中意思完全表达出来,张沧澜和种无忌却已经完全明白,也明白了郑绍楠为什么要特地换上官服。
官服所象征的权威,也同样是绝不容人侵犯的。
春日的阳光虽然艳丽如春,怎奈花朵却未完全开放,甚而有部分已渐凋零。
春易逝去,可是,春毕竟还是春。
走在春日阳光下的花树间,心里总难免有些伤感和萧索之意。
春色满院,春风满院。
天外突然吹来了几点竹箫声。
何处楼台?谁家箫声?
箫声中无限伤悲,春也就更萧瑟了。
郑绍楠既不伤春,也不悲秋,他又在考虑,考虑应该怎样继续未完的话。
张沧澜又替他说了出来:“你的意思是不是要说,愿我们也能遵纪守法?”
张沧澜和种无忌笑了,笑得有些无可奈何。
种无忌道:“你这话实在很有道理,只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懂得的。”
郑绍楠冷冷的道:“不懂得的人,据我所知,大都只是没有将法律放在心上。”
张沧澜和种无忌点头,当然只能承认这是事实。
郑绍楠一偏脸,盯着张沧澜和种无忌,道:“你们好像也没有将法律、法规放在心上。”
张沧澜道:“只因为法律并不公平,也并不怎样有效。”
郑绍楠尚未表示意见,张沧澜已又道:“法律就像蜘蛛网,捕捉小苍蝇倒还可以,至于大黄蜂,轻易就可以将它毁坏。”
郑绍楠叹了一口气,道:“执法的确比立法更难!”他一声冷笑,接着又道:“不过只要守在网旁的那只蜘蛛够大,行动够迅速,就算大黄蜂,撞上去还是得遭殃。”
种无忌冷冷道:“那种蜘蛛好像并不多。”
郑绍楠道:“最少有五只。”
“三只。”张沧澜忽然亦叹气起来,“追命虽冷血,可惜这一次遇上了一只比大黄蜂还大好几百倍的吸血饿鬼。”
郑绍楠道:“我知道你带来的那副棺材里头就载着八大名捕之一追命冷血成钢。”
张沧澜道:“五减二,是不是只剩三了?”
郑绍楠只有点头。
张沧澜又叹气起来,道:“即使是他,在他生前,相信也有很多事情束手无策,蜘蛛不够坚韧,漏洞也多,一只蜘蛛的力量岂非亦是有限的呢?”
郑绍楠点头,叹息道:“譬如平川山庄的惊蛰堂主,他就完全没有办法。”
种无忌瞪着郑绍楠,他奇怪这个人为什么在他们面前提起平川山庄那个充满了罪恶的地方,提起了屠龙会惊蛰堂主那个奸淫掳掠,无所不为的亡命徒。
郑绍楠还有话说,种无忌已经抢着道:“对于能够将惊蛰堂主一家数十人一夜间杀得干干净净的侠客,当然他同样完全没有办法。”
张沧澜的目光更奇怪,道:“你知道的倒不少。”
郑绍楠道:“也不多。”
种无忌抢着道:“你还知道什么?”
郑绍楠直勾勾的打量着张沧澜,道:“你本来叫张沧澜,忘情剑张沧澜,名满天下,所做的几乎都是行侠仗义的事情。”
顿了顿,他又打量着种无忌,道:“你叫种无忌,西南种无忌,快剑本无匹,你做的事情,和你这铁杆兄弟张沧澜做的,似乎也差不多!”
张沧澜和种无忌怔住在那里。
郑绍楠接道:“平川山庄事件发生的那天早上,有人看见你们走入平川山庄。”
张沧澜道:“也有人看见我们杀人?”
郑绍楠摇头,却问道:“你们当时有没有杀人?”
张沧澜没有回答。
郑绍楠道:“我知道你杀的都是该杀的人,但法律上并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和存在。”
种无忌忽问道:“你可是已找到了我们杀人的证据。”
郑绍楠一再摇头,道:“平川山庄离这里虽然还近,可不是我管得到的地方。”
种无忌道:“你管的只是这里?”
郑绍楠不觉挺起了胸膛,一张脸在阳光下也发了光。
他又盯着张沧澜和种无忌道:“所以我绝不希望有人在这里犯法。”
张沧澜微微一笑,问道:“我们有没有在这里犯法呢?”
郑绍楠反问道:“杀人算不算犯法?”
张沧澜和种无忌不能不点头。
郑绍楠又问道:“昨天在街上你们是不是杀了一个黑衣人?”
张沧澜道:“我只不过用一块小红石打在他耳后的穴道之上,那并不是致命的地方。”
郑绍楠道:“石上淬毒就足以致命。”
张沧澜道:“你怎么知道石上淬毒?”
郑绍楠道:“谁说我知道,我只知道那个黑衣人倒在你的脚下之后,不久就化成了飞灰,连骨头都消蚀,你却说只是用石块打了他一下。”
张沧澜道:“是以你就那样推测了?”
郑绍楠对于“推测”这两个字眼,并无异议。
种无忌又道:“你当然也不知道那块石头本来并不是我们的东西,石上即使淬了毒也与我们无关。”
郑绍楠的面上立时露出了笑容。
一种充满了讥诮、嘲讽的笑容。
他笑着问道:“石头自己会不会打人?”
张沧澜居然还笑得出来,道:“自卫算不算犯法?”
郑绍楠一怔。
张沧澜笑着接下去道:“我相信有件事你一定还知道。”
郑绍楠还没有问什么事。
种无忌随即说了出来:“首先出手的是那个黑衣人,不是我。”
郑绍楠怔怔的望着张沧澜和种无忌,苦笑道:“你们这两个人有胆识,口才也很好,要说服你们承认曾经在这里犯法,实在不是件简单、容易的事情。”
张沧澜和种无忌笑了笑。
种无忌道:“我们本来就没有在这里犯法,所以,你也根本就不必特别提醒我们要遵守法律。”
郑绍楠道:“其实你们就算承认犯法,以我力量的单薄,也不能将你们怎样!”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不过那么一来,我请你们离开这里,你们也就不好意思不离开的了。”
张沧澜道:“你说那许多,目的原只是要我们离开这里?”
郑绍楠点头,道:“这里本来很太平,可是你们一来,这里就乱了。”
张沧澜和种无忌并没有否认。
甄肇贤的死亡,长街上的那个黑衣人的肉消骨蚀,死在棺材旁的捕快,各自只剩一摊浓血、一只黑手的四个官差。
到现在为止,先后已十来个人死在这里,每个人的死亡多少都跟张沧澜和种无忌有点关系。
有人与张沧澜发生争执在先,那个黑衣人是给种无忌打倒地上,成钢的棺材亦是他们带来这里。
最要命的是变成了僵尸的成钢现在仍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活着的时候,他已经够凶,死后无疑亦已成厉鬼,他到底还会闹出什么事情,这里到底还会乱成什么样?
张沧澜和种无忌连想都不敢再想。
他们只有叹气。
郑绍楠也叹气,道:“你们不单是带来了棺材,带来了死亡,而且还带来了一具僵尸,所以这里的人都不欢迎你们留下。”
种无忌道:“要我们离开,并不是你个人的意思?”
郑绍楠道:“并不是。”
种无忌道:“我们好像听你说过,在这里真正能够说话的只有两个人。”
郑绍楠义愤填膺又志得意满的道:“这里,本来就是两个人的天下。”
张沧澜突然道:“段子兴段三爷好像还没有要我们离开的意思。”
郑绍楠道:“没有。”
张沧澜道:“要我们离开的,只是王大娘的意思?”
郑绍楠承认。
种无忌的一双眼瞳突然显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笑意道:“王大娘的家中是不是也有人做官,而且,做得很不小?”
郑绍楠又是一怔,显然并不明白种无忌话里的意思。
张沧澜好像已看出,接着道:“那如果不是,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你要穿上官服来传递王大娘的话。”
郑绍楠没有作声,但表情上却变得非常奇怪。
张沧澜接着又道:“官服所象征的,是不是官家的权威?”
郑绍楠仍没作声,只低着头,默默的踱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