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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烟水两茫茫
罗菁菁枕着一头乱发,横陈榻上,脸色苍白无力,苍白得就像是刚生过一场大病一样。琊残璩伤
门是虚掩着的,也不知是她刚才将门闩拔开的呢,还是门自始至终根本没有闩上。
她手里还提着只鞋子,粉墙上似乎还残留着几个大大的鞋印。
李贪欢悄悄推门走进来,直勾勾的看着她。
他忽然发现一件看上去似乎还很有意思的事情。
一个喝醉了的女人,在第二天早上看来,反而有种说不出的,也难以言喻的魅力。
他的心在跳,狂跳不止。
一个喝醉了的男人,第二天早上起来,若看见那个和自己一起喝醉过的女人,反而特别容易心跳。
罗菁菁当然也在看着他,轻轻地咬着嘴唇,又轻轻的道:“人家的头都已经疼得快裂开了,你还在笑,笑什么笑嘛。”顿了顿她又接着道:“难道我很好笑么?”
李贪欢道:“我没有笑,你也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罗菁菁道:“你脸上虽然暂时还没有笑,可是我知道,你的心里却已经开始在笑了。”
李贪欢笑了,他真的笑了,笑了笑他才摇着头问道:“难道你也能看到我的深心底里去么?”
罗菁菁低头娇笑道:“这个自是当然。”
女人们低头娇笑着发出来的声音,通常都比大马金刀昂首说出来的要迷人得多。
李贪欢忍不住追问道:“你能不能看出来,现在我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罗菁菁道:“我当然看得出来。”
李贪欢道:“那你可不可以现在就告诉我呢?”
罗菁菁道:“暂时还不可以。”
李贪欢道:“这又是为什么呢?”
罗菁菁道:“因为……因为……”她喃喃着,一张俏脸突然就红了,直红到耳根上。
她娇笑着拉起被单,盖住了那张羞红的娇面,才吃吃的轻声娇笑着道:“因为你心里想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事情。”
李贪欢的心跳突然加快,快得更厉害,厉害得要命。
现在,他的深心底里,的确没有在想什么好事情。
一个喝醉了的男人,第二天早上起来,总算会变得软弱些,总是不怎么会禁得起诱hu?的。
喝醉了的女人呢?
罗菁菁是不是真的在引诱他?
引诱他犯罪,引诱他干坏事情呢?还是……
李贪欢几乎已忍不住要走过去了。
罗菁菁的眼睛,正藏在被里偷偷地看着他,好像也很希望他赶紧走过去一样。
李贪欢自认不是个好人,自认不是好人的人,当然也并不是什么君子,但一想到外面那些替他“站岗放哨”的好人,他的心立马就沉了下去。
罗菁菁脸上带着红霞,咬着嘴唇轻声道:“我看见你昨天在那间小酒楼里拼命想灌醉我的时候,就已知道了,原来,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李贪欢叹了口气,苦笑着道:“是我想灌醉你呢,还是你拼命想要灌醉我啊?”
罗菁菁道:“你不想灌醉我的话,为什么要用那种大海碗跟我喝酒呢?你几时看见过女人用大海碗喝酒了?”
李贪欢似乎还想说:“大海碗是你叫那几个店伙计拿来的,喝完竹叶青,也是你要的烧刀子。更何况,你喝酒的时候,用的本来就是那种很小的小杯子呢。”
但他立马就闭上了嘴,似乎什么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一样。
女人们若要跟你讲歪理、睁眼扯瞎话的时候,你就算真的还有什么话要说,也还是立刻闭上嘴巴为好。
这道理,李贪欢当然也明白。就是因为他很明白,所以他立马就知情识趣的闭上了嘴,闭得真快,而且还一点都不慢。
只可惜,也很遗憾,罗菁菁似乎还是不肯就此放过他,紧跟着又追问道:“现在我的头,实在疼得要命,你倒是说说,你又该怎么赔我才是啊?”
李贪欢苦笑着道:“你说,我在听。”
罗菁菁道:“至于这个嘛,你……你这个人也太不识趣了,你至少应该先把人家的头疼治好才对嘛。”
李贪欢道:“怎么治啊?我又不是大夫郎中。”
罗菁菁道:“不是大夫郎中,我也要你立刻想出办法来治。”
李贪欢道:“我想不出来,至少暂时还想不出来!”
罗菁菁道:“那么……”
李贪欢抢着道:“那么,既然你要我赔你,我就陪你坐坐吧!”
罗菁菁娇笑着道:“陪我坐坐,这样不好,很不好,你心里肯定又会想那件坏事情的。”
李贪欢道:“那我就不想。”
罗菁菁道:“不想也不行,你不想,我的头还是疼得要命!”
突听一人鬼魅般的笑着道:“那倒实在容易得很,你只要一刀砍下她的头来,就一切都好了,既不用赔她,也不用再治下去了。”
声音是从门外的走廊上传进来的。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李贪欢整个身子已陡然拔起,闪电般窜出越过了门限。
小楼上的走廊很是逼窄,蔷薇花正在风中摇曳,花香阵阵,馨意怡人,不断扑入鼻翼。
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似乎连半个人影子都看不见。
轩辕鸿烈刚才就已溜之大吉了,他无疑也是个很知情识趣的人。
说话的那个人,又会是谁呢?
整间庭院里,似乎又静寂和平定下来了一般。
地上的小螃蟹,不知何时已被人收走了,慕容秋水和他的那两个保镖,想必也已回到屋子里去了。
只剩下屠龙会的那四条彪形大汉,还站在那里盯着大门,却也不知道,他们要等的,究竟是什么人。
李贪欢只好悻悻而回。
罗菁菁已坐了起来,脸色又在渐渐开始发白了,却还是坚持着问道:“外面说话的又是什么人?”
李贪欢道:“不知道,也没有人。”
罗菁菁瞪大了那双本来就很大,也很亮的眼睛,反问道:“没有人?那么又是谁在外面说话呢?”
李贪欢苦笑,他当然也只能苦笑,摇头苦笑。
罗菁菁的大眼睛,突然就充满了恐惧之色,喃喃着道:“他……他仿佛是叫你砍下我的头来,你会不会真的……?”
李贪欢叹了口气,他只有叹气,轻轻叹气。
罗菁菁忽然从床上跳起来,扑到李贪欢怀里,颤声道:“我实在怕得很,怕得要命。这地方好像有点奇怪,也有点不对劲,你千万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也千万不要……。”
她那双春葱般的纤若无骨的嫩手,已紧紧勾住了李贪欢的脖子,衣袖也已滑下,手臂光滑如玉,皮肤娇柔又充满弹性,尤胜丝缎。
她的胸膛和双峰,结实、温暖而挺拔。
她的身上,似乎只穿着件很单薄的衣裳。
李贪欢是男人,是个生理、心理都很正常的男人。
他既不是木头,也不是君子,更不是圣人。
所以,他的心又开始跳了,跳得很快,前所未有的快,快得要命。
罗菁菁道:“我要你留在这间屋子里陪着我,一步,不,半步都不准离开我的身边!”顿了顿,她才用眼角瞟了门限一眼,不无幽怨的道:“你……你为什么直到现在都还不将那扇门关起来呢?”
她那温软香甜,呵气如兰的嘴唇,就在李贪欢的耳边。
李贪欢的心又跳了,跳得更快。
就在这时,庭院里突突然传来一阵哭声,哭得好伤心,哭得也让听者不由为之黯然神伤。
是谁在哭?哭得真要命,哭得真不是时候。
罗菁菁的手,立马就松开了。
无论是谁,只要听到这种哭声,心都会禁不住会沉下去的。
她赤着足,直愣愣的站在地上,眼睛里又充满惊惧之色,看来就像是个突然发现自己迷了路的孩子一般。
凄厉的哭声,也像是孩子发出来的一样。
李贪欢轻轻的走到窗口,映入他眼帘的,赫然竟是一口棺材,一口漆黑发亮的、崭新的樟木棺材。
那白发苍苍,牙齿都快掉光了的老太婆,和那个十五六岁的小男孩,正伏在棺材上,呼天抢地、放声痛哭,仿佛已哭得声嘶力竭,精力尽失了一般。
棺材也不知是谁抬来的,就摆在刚才陈放那只大鱼缸的地方。
这地方来的活人已够多了,想不到,实在想不到,现在,居然又来了个死人。
李贪欢叹了口气,喃喃着道:“至少这个死人总不会是冲着我而来的吧。”
谁知道呢?
他当然也绝不会知道。
罗菁菁赤足冲过去,心有余悸地闩上了那扇门,又急匆匆地转身跑回来,搬了张椅子,傻愣愣地坐在窗口。
庭院里,有三个刚请来的也不知是从哪座名山上下来的道士,正在替棺材里的死人念经超度。
从小楼上看下去,三个道士的装束显得不单滑稽,似乎还很可笑,但他们的诵经声,却是庄严而哀痛的。
再加上单调的木鱼声,老太婆和孩子的哭声,更使人听了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悲伤和空虚之感。
人,活着的时候,无论你多么伟大,又多么的不可一世,也无论你多么渺小,多么卑微,死后,也不过同样是棺材半口,木鱼轻点,经书几卷,黄土一抔。
罗菁菁叹了口气,又仰头看了看满是雾霾、灰蒙蒙的天色。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起来的,但现在,却似已将近黄昏。
天色阴暝,仿佛又已有了些许雨意一般。
屠龙会的那四条彪形大汉,也全都搬了把椅子,坐在廊下,看着,等着,他们脸上的表情,也已显得有些焦急不耐了。
李贪欢和轩辕鸿烈正从罗菁菁面前走过去,慢慢地走了出去,又转身轻轻地关上了那扇原本虚掩着的门。
他们并没有刻意去看别人,但却明显的感觉到,似乎有很多双眼睛,正在后面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们。
但等到他们一回头,这些人的目光,突然立刻就全都避开了。
罗菁菁的目光,当然只能算是个例外。
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仿佛还带着种无法描叙的浓情厚意。
这种莫可名状的、无法描叙的浓情厚意,就像是千万根欲治益棼的柔丝轻结一般,紧紧的缠住了李贪欢的脚跟,和背影。
春雨,又淅淅沥沥地泼洒下来。
雨,遮住了人们的眼睑,也挡住了人们的视线,和视野。
茫茫雨帘,剪不断,也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