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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靖受孟寻真吹奏的“六道迷神引”所惑,突然举掌自击天灵。这一下变故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即使以黄药师、洪七公、周伯通三人的武功,在猝起不意之下也不及出手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郭靖显然是用尽全力的一掌便要将自己打得脑浆迸裂。
幸好孟寻真在吹笛的同时一直留神关注着众人的反应,见状微微调整了手中龙牙笛的角度,手指按住笛孔,提一口真气用力一吹。一股真气从龙牙笛的尾端喷出后,凝而不散聚成手指粗细的一束气劲,隔空击中了郭靖的“肩井穴”。郭靖穴道受制,手上的内力顿时消散。虽然还是一掌拍在自己的头顶,却没有伤到自己,反而将自己从幻境中惊醒过来。
“靖哥哥!”黄蓉满脸惊骇之色地扑过来,抓着他的手叫道,“你干什么?”
郭靖有些茫然地转眼看来,等看清面前的人时,脸上神色立时转为狂喜,不顾一切地一把将黄蓉抱在怀中,语无伦次地大叫道:“蓉儿,你没死!你没死!太好了!实在太好了!”
黄蓉先是一呆,随即明白他必是在孟寻真曲声营造的幻境中看到自己死亡,以至于竟要自尽殉情,心中既是感动,又是甜蜜,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却俏脸绯红地任由郭靖紧紧抱着自己,丝毫不作挣扎。
好半晌后,又是黄药师看不过眼,重重地咳嗽一声,惊醒了一对沉浸在喜悦与甜蜜中的小鸳鸯。郭靖触电般地放开怀中的黄蓉忙不迭后退,慌乱之下险些被亭边的栏杆绊个仰跌。黄蓉看到孟寻真和洪七公似笑非笑,周伯通更是拍着手掌起哄,有些害羞的躲回父亲身后。
孟寻真笑着对郭靖道:“二弟,你天性质朴,心念纯净无杂,按说应是最难被我曲声诱惑才对。刚刚你想到了什么,竟如此轻易陷入幻境,险些酿成大祸?”
郭靖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原来他在听着孟寻真的曲声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远在大漠的华筝公主。他向来将华筝当作亲妹子一般,实无半点儿女私情,但当初成吉思汗为酬他大功当众许婚,他一时茫然无措未不知如何推拒,此事竟成定局。
到后来南下中原结识了黄蓉,他终于明白自己心迹,清楚这个精灵古怪的女孩儿才是自己愿意与之厮守终生的对象。
但他自幼受江南七怪教导,崇信重诺的观念已深入骨髓,从来都信奉宁可丢了性命,也绝不做一个弃信悔诺之人。然而要他挚爱的蓉儿生生分离,那又是生不如死。这矛盾在他心底深埋已久,此刻被孟寻真的曲声挑动,立时爆发。
孟寻真所创“六道迷神引”中的这一曲“人间道”,针对的正是世人生老病死之苦、贪嗔爱欲之毒等等负面情绪。郭靖这边心魔一起,“六道迷神引”的魔力立时乘隙入侵,营造幻境将他心中纠结苦恼之事无限扩大。
恍惚间,郭靖仿佛看到自己最终还是选择了信守诺言,离开了伤痛欲绝的黄蓉,返回大漠与华筝完婚。婚后郭靖固是每日每夜都在铭心刻骨地思念着远方的黄蓉,从没有过一日的快活;华筝也因终于明白他的心意,知他心有别属而终日落落寡欢。夫妻两个同床异梦地度过十载光阴,郭靖终于安捺不住对黄蓉的思念,南下中原,偷入桃花岛,想在暗中悄悄看黄蓉一眼。岂知到了岛上,看到的竟是黄蓉的坟墓,原来她早在数年前便已郁郁而终。眼见着凄凉孤坟,遥想着含恨而逝的一缕芳魂,郭靖万念俱灰,心中顿时萌生死志,反掌自击,便要在黄蓉墓前自尽。
此刻听孟寻真问起幻境中所见,郭靖不由百感交集,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众人以为他少年人脸内,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幻境中为黄蓉殉情的细节,便也不以为意,转而评论起孟寻真自创的这套功夫,都说日后孟寻真若能将设想中“六道迷神引”的其他五首曲子全部完成,定是一套震古烁今的音杀绝学。
当天晚上,郭靖独自来找孟寻真,脸上神情甚是忸怩,期期艾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孟寻真笑道:“二弟,你向来都是直肠直肚的性子,今日怎么如此不痛快?你我兄弟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得了义兄鼓励,郭靖终于鼓足勇气说出心中所想:“小弟想请大哥出面,代我向黄岛主求亲!”
孟寻真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这小子总算开窍了!怎么等不及要早点将你的蓉儿娶过门了?”
“不是这样!”郭靖涨红了脸连连摆手,“大哥知道我早和华筝公主有了婚约,虽然我心中只有蓉儿一个人,但又不愿做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这些天我一直在为这件事苦恼,实不知该做何选择。今日大哥吹的一首曲子却帮我做了决定。”
他将在幻境中的经历说了一遍,又道:“这一切虽是虚幻,却未必不会成为现实。小弟是个粗人,若是与蓉儿分别了,虽会常常想着她、念着她,但总也能熬得下来。可是她呢?她一个人在桃花岛上,只有她爹爹相伴,岂能不寂寞?而且她小心眼里整日就爱想心思、转念头,这可不是活活地坑死了她?”
说到此处时,幻境中黄蓉那座孤零萧瑟的坟茔仿佛又出现在眼前,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小弟已经想得清楚,什么都不管了!不管什么成吉思汗、也不管什么华筝公主,就算天塌下来了,我也要和蓉儿在一起!这一生一世,我只要和蓉儿在一起!”
孟寻真听着这平日沉默寡言的傻小子破天荒地说出这么老长一通话来,心中先是好笑,随后却大为感慨——没想到自己的一首曲子,竟使得郭、黄二人在情感上少走了许多弯路。
他见郭靖说完后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只等着自己应下此事,当即轻笑一声,转头对着窗户道:“黄姑娘,你在外面听了这么久,应该明白我义弟的心意,你怎么说?”
口中说话,右手向着紧闭的窗扇虚空一抓,两扇窗子左右一分,现出黄蓉俏生生的身影。
“蓉儿,你怎么……”郭靖愕然道,话刚出口,便明白自己刚刚说的那番话定然都被她听了去,立时涨红了脸,一颗心砰砰地剧烈跳动,转过脸不敢再看她。
暴露行藏的黄蓉脸上一红。她心细如发,白天看出郭靖脸上神色有异,夜间像悄悄地来找他问个明白,却看到郭靖出房门来孟寻真这里,她心中好奇,便跟过来偷听,却不料听到郭靖的这一番肺腑之言。
孟寻真看着这对小情人摇头失笑,倏地伸手扣住郭靖肩头,反手将他从窗口扔了出去,口中笑道:“你们小两口自己聊吧,我可要先睡觉养足精神,明日好去向黄岛主提亲!”说罢将手一挥,发出一股柔和的真气将窗户关上。
第二天,孟寻真特意从行囊中翻出一身新衣换上,又请出洪七公作大媒,一起来找黄药师提亲。黄药师心中已经默许了这门亲事,一切自然是水到渠成。经过商议,因为黄药师实在不舍得让女儿早早地嫁出去,便先为郭靖和黄蓉定下亲事,婚期却推到来年。
如此大喜之事自然要好生庆祝一番,黄药师便要设酒相待,孟寻真忽地听到空中传来几声雕鸣,笑道:“义弟与黄姑娘定亲,我这兄长的却不能不送贺礼。前几天已命雕儿去取一件宝物,此刻恰好回转,待我去将他取来。”他说完后便转身出门,不多时提了一个散发着浓郁药味的大竹篓重新走了进来。
见众人都向自己投以好奇目光,孟寻真微微一笑,随手将竹篓的盖子掀开,一条通体朱红的大蛇从竹篓内探出半截身躯,将众人都骇了一跳。
黄药师只看了两眼,动容道:“果然是宝物。老夫曾听说过有一门以药养蛇、从而易筋壮体的秘诀。说的是用以各种珍奇药物饲养剧毒之蛇,从而将毒蛇的一身血液养成具有赠功、延寿、辟毒等奇效的至宝。不过此法太过耗费功夫时日,没有二三十年的心血绝难成功,小友如何得到此物?”
孟寻真先鼓掌赞叹黄药师见识,随后道:“这条药蛇却是在下从赵王府顺手牵羊盗来,据说是辽东高手‘参仙老怪’梁子翁的东西。在下素知岛主医术通神,欲烦请岛主将这蛇血炼成丹药。其中一份便送给义弟和弟妹,算是在下的贺礼。”
黄药师笑道:“小友好算计,说是送礼,却抓了老夫来做苦力。也罢,若那药物能够练成,蓉儿和靖儿这两个孩子得到的好处却是极大,老夫便接下这差事。”
当日,黄蓉亲自下厨,用那放过血后的药蛇精心烹饪了一桌花样百出的全蛇宴。这蛇肉的功效虽不及血液,却也是极难得的大补之物,再加上黄蓉厨道宗师手段的炮制,吃得大家赞不绝口。其间只有一个周伯通不识相,几杯酒下肚后拉着郭靖说了些“娶老婆不好”、“有了老婆便有许多功夫不能练”之类的疯话,气得黄蓉直向他横眉立目。
孟寻真见这老顽童师叔越说越不像话,便将杀手锏拿了出来。他别有深意地看着周伯通笑了几声,说道:“师叔,昨日在积翠亭中,我好像听到你念了几句词,意境甚是凄美。没想到您除了武功卓绝,文采亦是不俗。那几句词是什么来着?哦,我想起来了,是‘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
周伯通猛地从郭靖身边跳了起来,满脸惊慌神色地连连摆手道:“什么四只鸡、两只鸳鸯的,你小子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说罢很是狼狈地逃席而去。
除了孟寻真心中有数,其他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这老顽童又发什么癫。
黄蓉精心烹制的菜肴勾起了洪七公的筵席,让他记起了当年在皇宫偷吃的无上美味“鸳鸯五珍脍”。这念头一起,便再也不能遏制。他次日一早便和黄药师告辞,要再去临安偷食。周伯通一来怀疑孟寻真知道了些什么,每次看到他有有些惴惴不安,二来觉得到皇宫中偷东西吃应该是一件破好玩的事,便缠着洪七公带他同去。洪七公和他也是旧识,熟知他的顽童脾气,知道若不答应的话,说不定他便要弄些什么事来捣乱,便点头应承下来,两人结伴离了桃花岛。
孟寻真留在岛上等黄药师用那药蛇宝血炼制丹药。闲来无事,他便将《九阴真经》中的“易筋锻骨篇”传给了郭靖和黄蓉。
十日之后,黄药师手中捧着一个玉匣功成出关,玉匣中盛着十五粒青中透红的丹药。他将这丹药分作三份,孟寻真、郭靖、黄蓉每人五粒。
黄药师很是自豪地说在炼制这十五粒“碧血丹”时,除了药蛇之血,自己又添加了不少珍藏的灵药,功效远胜生饮蛇血。他吩咐郭靖和黄蓉两人自即日起每日一粒按时服下,每次服完后练气导引,待五粒丹药服完,内力自然大进。
对孟寻真,黄药师却说以他如今的功力,这丹药对他的助力有限,不若将丹药留存下来,待到日后冲击“先天功”第三层关口时,将这丹药作为冲关的助力。
孟寻真仔细衡量利弊,还是觉得黄药师这位医药的大行家说的在理,便讨了一个玉瓶将五粒“碧血丹”装起来贴身收藏。又在桃花岛上盘桓了十余日,与黄药师探讨以音克敌之术。这一天见郭黄二人武功大进,自己“六道迷神引”的第一支曲子“人间道”也得以进一步完善,连第二支曲子“饿鬼道”都隐隐具备了雏形,便开口向黄药师等人辞了行,发啸声召唤来双雕,骑上雕背乘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