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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破解(二)
越靠近张子清的屋子,宋氏就越有种隐约的不祥之感,究竟是什么令她不安细说不清,只是那青灰色软帘在她眼前扬起的那刹,踏进张子清屋里的脚竟无端瑟缩了一下,心神恍惚下她竟荒诞的有种想拔腿而逃的冲动。摇摇头甩去荒诞的不安之感,这一局她几乎是稳操胜券,想想应该也没有什么纰漏,这种不安实属不该。
四爷毕竟还是个要面子的人,不相干人等还是被四爷留在了房门外,跟着进屋的只有福晋、宋氏、四爷的跟班苏培盛以及被四爷揽在怀中装死的张子清。
这是四爷第一次进张子清的屋,相比其他格格那或高雅、或艳丽、或清幽、或简朴的装潢,张子清这给四爷的第一感觉就是规矩,规矩的都让四爷有些诧异,屋内的一干装饰物品摆设无一不是严格卡着格格的定制,不多一分甚至也绝不少一毫,规规矩矩的摆放在那,有束之高阁的意味,看得出屋里的主人平日甚少或可以说几乎不对它们加以摆弄,连门外的帘子和花账都是格格晋封时统一配置的青灰色与藕荷色。要知道很少有格格喜欢这么土的颜色,他依稀记得宋氏晋封的第二天就换了帘子用了他反感的大桃红色,膈应了他老长时间,就连平日不怎么爱做声的武氏也在不过三日后换上了自己喜欢的娇俏颜色。可这张氏晋封已有月余,却仍旧没有‘改头换面’之意,让四爷着实小小诧异了一番。
四爷向来喜欢由细枝末节来推断人的性格,四爷暗道,这么多年来,他只瞧见了这张氏的天真与蠢笨,却不曾想张氏却是个如此随遇而安,守的本分之人,在这人心浮躁利欲熏心的世道,这心性倒也难得。
无形之中张子清让四爷微微高看了一眼,若她有读心术的话,恐怕只能叹一声这四爷眼瞎啊,错把她这饿狼看呆羊。实话说她屋里头这一摞子摆设她老早的就看腻歪了,只不过在这大清后宫她这睁眼瞎是名符其实的半文盲,在没人给她扫盲的基础上,她哪里敢胡乱瞎动?若是她不小心弄出点什么逾矩的东西,慎刑司可就在宫里头候着她呢。满清其他的她不知,十大酷刑可是举世闻名,又不是活腻了,吃饱了没事干才给自个找麻烦呢?
进了屋,其他人静默一旁,静待四爷的下步指示。
“苏培盛你来搜,搜着什么鬼祟,就呈上来给爷看。”四爷皱眉看了眼怀里孱弱的人,抬头往炕上看了眼,又道:“先把那炕搜搜。”
四爷只是抱人抱烦了想找个地搁着,岂不料苏培盛速度过快到底没给四爷个机会,紧着步子片刻不敢耽搁的往炕边去,随手这么一撩,习惯性的从枕头掀起,好家伙,不用再费劲查了,这作奸犯科之物可是赫然在目!
即便隔得稍微有些远,那模糊的轮廓以及那骇目的一排排银针还是晃得人眼睛疼。
福晋难得失态了变了脸色,连连倒抽口冷气。宋氏水涟涟的美眸其中意味一闪即逝,摇摇欲坠着身子板死死盯着那物什震惊的无以复加。相较起来而四爷却是难得的平静,不动声色的看着苏培盛弓着身子低垂着脑门,双手高举着一刺满了密密扎扎银针的小人偶,谨小慎微的小步挪到三步远处,噗通跪了下来。
“奴才在张主子的枕下发现了这腌臜之物。奴才该死,呈这脏秽东西污了爷的眼睛。”
四爷反倒没有搭声,只是眯眼盯着苏培盛所呈之物,高深莫测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室内的气流似乎出现了片刻的真空地带,虽无声却似有声,无端让人烦闷窒息。
福晋觉得脚跟发冷,在她眼皮子底下竟出现了行巫蛊之术诅咒皇家子嗣的祸事,不管事实究竟怎样,到底这证据摆在这,身为福晋她的过错推脱不了,怎么看今个的事都不能善了。
第一时间对着四爷福下了身子,福晋苍白着脸色请罪道:“后院管理疏漏是妾身的失察,妾身管理不力,甘愿领罪。”
四爷冷笑着拽过那被针扎的千疮百孔的小人偶。
福晋和苏培盛齐齐惊呼:“爷不可!”
对此四爷置若罔闻,踱步至茶几前脚尖勾着张椅子拉开,面朝一干人等坐下,单手揽着张子清置在他膝上,而另一手则随意翻弄着那布料泛黄似有些年代的布头人偶,眯眼将人偶从发丝看到了鞋上花样,反复逡视了两遍,若有所思。可当沉沉目光落在人偶背后黄纸上的生辰八字时,眼皮一跳,黑瞋瞋的目黝深的不见底。
早在苏培盛呈上这人偶之际,宋氏提着的心就放了下来,韩嬷嬷果然没有辜负她所望,如今物证俱全,那张氏哪怕是插了翅膀也难逃这一劫,由得张氏来背这黑锅,一来可以将张氏一网打尽,二来可以加深爷对大格格的怜惜,三来可以弥补她先前的失口之过重新挽回爷的眷顾,四来可以打击到福晋的气焰重挫她福晋的威严,可谓一石数鸟,她宋氏便是笑到最后的赢家……
垂首一瞬千万算计在脑中绕过,重新仰起脸蛋间早已换好了震怒之色,猛地盯住张子清,一双美目尽是不可置信,下一刻红着眼似疯如狂的扑上去对着张子清厮打,力道既狠又重,哭喊声又凄又厉,当真将为母则强四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张子清你这个贱人!枉我宋遥待你如亲妹,你竟然如此丧心病狂的害我的大格格!可怜大格格年幼体弱,却几次三番受得你这毒妇的残害,若你当真恨我,大可冲着我来,我宋遥绝无二话!可大格格,大格格不过是不谙世事的稚儿,那么小的孩子,该有多硬多狠辣的心肠,你才能下得了手啊!”
宋氏边哭喊边狠猛的捶着张子清的背,别看宋氏人拳头小小可架不住人家用吃奶的力来砸你,张子清暗自估摸着,若再给这拳头加上个马蹄铁,保准将她的背一砸一个血窟窿。
张子清想,装死这活真是太不容易,她还是醒来为好,省得乖乖躺着让人揍。
这厢张子清正酝酿着清醒,那厢被宋氏突如其来的举动震得措手不及的几人回过神来,四爷额上青筋直蹦,低喝:“苏培盛,你这狗奴才还死在那作甚?拉开她!”
苏培盛哪敢耽搁,忙上前用力的将那宋氏往外拖,宋氏趔趄的跪倒在地上放声大哭,声音尖锐的恨不得整个皇宫都能听得到:“爷,您可要为大格格做主啊——”
“苏培盛!”
苏培盛急急拿手捂了宋氏的嘴,那宋氏大戏演的正浓,撒泼撒的正欢之际哪里肯依,依着本能牙齿狠狠一合,苏培盛咬紧了牙关才没痛呼出声,忍着痛依旧坚持着不肯撒手。
四爷看着苏培盛血淋漓的手,眼中冷意更甚,只可怜那至今尚不明情况的宋氏,越见四爷愤怒她心下就越欢喜,当下猜测着张子清的下场就会越惨,于是恶性循环般,她愈发的往厉害处折腾,而四爷的脸色越来越沉,蓦地拍案厉喝!
“够了宋氏!给爷停了你的折腾,爷懒得看你那副嘴脸!”
宋氏浑身剧烈一颤,似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四爷,见着四爷的恼怒的确是冲着她而来,忙奋力掰开苏培盛捂在她嘴上的手,膝行着爬向四爷哭道:“爷,妾错了,妾不是故意乱了规矩失了礼数,只是妾一想到大格格无辜的受此残害,身为其母痛彻心扉,妾的悲愤之情就难以自己……”
“好一个难以自己!”四爷将手中物毫不留情的掷向宋氏:“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大格格,爷到不知爷什么时候多了个比爷还大上一岁的闺女!宋氏,下一次再行陷害之谋时,千万要选个做事干净利落的奴才,万般不可再犯这般粗心大意的错误了,省得凭的惹人发笑!”
宋氏被砸的趔趄,闻言怔愕了片刻,颤着手将那人偶伸手捞起,压着心底的慌乱强行将目光落上了人偶的背部……当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黄纸,以及那串熟悉的她都能倒背如流的数字赫然在目时,她见鬼似的瞪大了眼睛,尖叫了声远远将人偶掷了出去,觳觫不能自已!
福晋将一系列□看在眼里,隐约明白了什么,手里的帕子绞了绞,最终垂了眼选择静观其变。
四爷冷笑着,连看她一眼都嫌膈应的慌,侧过脸吩咐福晋:“这宋氏恣凶稔恶,包藏奸心,以前看着还能收敛着些,近些年却变本加厉,肆意张狂又兴风作浪,想来是心大了。福晋,这宋氏稔恶藏奸的厉害,看来单单让她修生养性还是不够的,得弄个小佛堂给她,清净她的六根,让佛祖来教教她怎么修身,如何养性。”
“不——”宋氏大哭着哀求:“爷,您听妾解释……”
“解释?你当爷的眼是瞎的,看不见那玩意造的和那张氏有着三分相似?宋氏,快闭了嘴吧,要不是爷向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不说你今日这些作为,单单这鬼祟东西一条,就够你这奴才死上个一百次的。”
宋氏果真闭了嘴,只是面如死灰的跪坐在地上,泪流的愈发汹涌。
福晋上前轻轻一福身,迟疑道:“爷,如今咱尚在宫中,这小佛堂一事,怕有不妥。”
四爷撩起眼皮:“那就等开了府再说,左右也就这么一两年。再有,宋氏的作为实在不堪这格格的位份,给降了吧,关进清净的院子里好生看着,切莫再放她出来兴风作浪。至于掺和这事的奴才……断是留不得的。”
福晋低眉敛目又是一福:“妾身省得的。”她知道,经此一事,这宋氏基本上算是完了。
事情告一段落,让人断了火盆子当场将那人偶烧成灰烬,苏培盛就捂了宋氏的嘴拉了出去,福晋也告了退片刻不敢耽搁的着手去办四爷交代的事情。
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静的连两个人的呼吸声都可以听进彼此的耳中。
张子清愈发的不敢醒了,因为醒了就意味要说话,而和未来雍正帝独处交谈的经验她米有,为保险起见,她还是装死来的痛快。
尽量将呼吸调的愈发绵长,保持着心跳在正常的频率范围,张子清极力告诫自己要淡定,即便你自个现今正坐在未来的龙腿上,即便你自个的贱背正被那高贵的龙爪轻轻的搭着。
四爷起身将张子清抱上了炕,喊来了门外等了不短时候的刘太医,在刘太医诊脉期间他皱着眉负手立在窗前,心情不佳的想着近来的糟粕事。前朝事愈发的不顺当,太子近来不知听了谁的挑唆,想来除了他那舅父索额图没有别人,对他再也不复以往的信任开始不冷不热起来,而大阿哥胤褆本就跟太子打擂台,对跟随着太子做事的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从前有太子的帮衬他于朝堂上对着大阿哥的挑衅还算游刃有余,可如今太子选择冷眼旁观,让他一人面对大阿哥党的挤兑就有些吃力了。
四爷负在身后的手不自觉的攥紧,想不到他为太子殚精竭虑的做事,太子最终却还是忌惮疏远了他,那他兢兢业业又是为了哪般?还有那老奸巨猾的索额图,成日里不想着如何报答皇恩,竟做些旁门左道唆使储君学坏的勾当,本来太子瞧着还好,深有几分皇父的仁义之风,可近两年渐渐的生了几分骄纵与暴虐,行事愈发的不着调起来。想起前些日子得来的消息,说索额图这个老东西竟私下给太子赠小倌,四爷折起的眉心就更拧了,太子若是被这老东西再教唆几年,只怕太子堪忧,大清朝堪忧!
前超事不顺倒也罢了,回府后这些个女人就没个安生的,净弄些腌臜事惹他烦心。捏着眉心四爷心烦意乱,今个糟粕事也不知被传进宫里头那几位的耳朵中几分,连自家后院都扫不平,想必皇阿玛又该对他失望了……
黑瞋瞋的目烦躁的瞥过窗根底下那盆景冬青,瞧着那冬青焉头焉脑半死不活的样,心头更加的烦了,难免就有些迁怒,想这张氏果真就是又蠢又无能的要命,自个的身子被养的病怏怏的,一拎一把骨头就跟拎鸡仔似的,就连养盆冬青都养不好,瞧这冬青养的,连大雪皑皑寒风凛冽的冬日它都能迎霜斗雪长的生机勃勃,可待养在张氏这,哪怕你什么都不用做就放那任其自生自灭吧,也何至于养的如今这般要死不活?
四爷在那迁怒的想,这张氏果真是个没福的,无怪乎连个孩子都留不住。
而张子清此刻正感受着自太医身上传递来的那种强烈喜悦的心情,就算用脚趾头她也能猜得到这刘太医此刻的心情,他铁定在想,他果真是妙手神医啊,这才短短几天功夫,在他的治疗下,这身体里的毒素可谓是一日千里的退着,不说别的光是谈这气色,第一次过来瞧病时那暗黄遍布暗斑纵横的脸尚且记忆犹新,如今瞧来可不是大好了,斑淡了脸色也趋近了正常,才短短几日药效竟能起到如此奇效,他若配不上妙手神医四字,那谁配?
把完了脉,刘太医恭谨禀道:“回禀四爷,格格的病大好了不少,只是身子还虚着,只待再吃上两副药,日后再好生调养着也就大好了。”说的时候刘太医其实是带着微微的自得的,就张氏从前那破身子,六七种毒并发外加产后受风,若放在其他太医那想来每个一年半载休想大好,可到了他刘某手里,才不过短短半月的功夫,嗬,这身子让他医治的,只差两副药几乎就痊愈了!
闻此,四爷也是有些小讶然的,他当然知道刘太医所言的‘病’指什么,六七中毒徘徊体内多年,他本以为没个几年医治是不成的,这么快就能痊愈,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由于自张子清小产以来这是四爷第一次见她,而没小产前的她由于暗藏体内的毒素尚没有爆发,这肤色自然还算白皙,所以四爷印象中的张子清尚停留在肤色正常的模样,自然见了如今张子清的模样不会有像刘太医那般‘一日千里巨变’的震撼,反而怀疑这刘太医为了邀功而在夸口,毕竟他见这张氏脸色不及以前不说,身上瘦的就剩把骨头,再加上前头他见她似吐了口血,身子折腾成这样,仅两副药的功夫真的治的痊愈?</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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