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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花岸抓住她的手,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只是心慌意乱地反复问道,“怎么会这样?难道……你……你……”她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花渡要真的魂飞魄散了,那多可惜?花岸复杂地望着她,气急败坏地道,“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回你蓬莱去啊!”
“再等等罢。”花渡收回手,宽大的袖子罩住了她。
“等什么等!”花岸暴跳如雷,“你再等下去谁救得了你?没想到你还是一个没脑子的神仙,你要是神魂消散了,你要怎么完成心愿?”
“她的第二劫,快来了。”眼底含着温柔的笑意,花渡望着花询离开的方向,柔声道,“她身边虎狼环伺,我若是走了,谁来护着她?”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花询渡不过这一劫,她花渡就是注定要帮花询渡劫的。
怎么劝也不听,花岸气笑了:“好你花解语,神仙了不起,你就把自己折腾死罢!你可别指望我给你收尸……哦,对,你连尸体都没有。”
花渡垂眸静静端坐,低眉顺眼,淡笑无言。花询三大劫难,半分生机,一长一短一生死,她一直相信,花询一定是她找了很久的人,不管她会不会飞灰湮灭,都要保住花询。
分别总是来得有些快,眨眼之间花岸便已离开。她走的那天花询和花渡站在门口送她,天阴沉沉的乌云密布,却挡不住花岸飒爽策马英姿。花渡特地送了花岸一囊酒,把花岸勾得差点要拉着花渡一块走。好在花渡没舍得放下眼巴巴紧张地望着她的花询。
花岸走了两天,天才轰隆雷响,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噼里哗啦洒了一地,地上的热气被打了出来,檀木做的红漆大门笼罩在一片阴暗里,门口象征权势的一对石狮子威严地站在雨中,被洗了一身的风雨。冷风把新换下的灯笼吹得乱晃,走道廊里的木板也溅湿了,散发着潮湿的味道。院子里栽培的花草被打得东倒西歪,倒是那一片茂盛的小竹林,任由大雨一洗刷,顿时感觉清新悦目,别有韵味。整个府邸都在被风雨笼罩,天色也黯淡着,愁雨锁城,伤感离别。
提着裙角小心拾阶而上,花渡站在楼上远眺的样子一点点出现在她眼中。一头温顺的青丝长发被通透玉簪绾住,侧脸如玉温润,只是一个轮廓,便是绝世倾城。白衣随风飘然,袖子垂下,轻若无物,腰间环佩流苏扬动,美若天仙。
花询停住脚步,不愿去惊动她。
也不知道花渡在思考着什么。她一直都很神秘,满身都是令人好奇的秘密,只是无从窥探。但花渡对她又太过落落大方,仿佛也没有什么隐瞒她的。花询看着花渡的侧脸,忽然迷茫起来,仔细想想,她似乎对花渡一无所知。
这已经让她纠结了很多次了。她近来这些时日,已经察觉到自己对花渡的依赖性随着时间越长就越加深厚。花渡确实很完美,她那样的姿色在花询知道的人中,也就只有古之洛神可以相媲美。年纪轻轻而知晓花草诸性,对世事的通透,不阿谀权贵,功名利禄她从没有放在眼里,内敛轻凡。
花询微微叹息,转身下了楼。
大雨夹着狂风,刮得天昏地暗,花询走了几步,回头去看,栏杆旁的花渡正在低头看她,远远的,花询看不见她的神情,只是感觉到她好像在笑,又像是欲言又止。两个人一个站在楼上,一个站在楼下对视,一时无言。
花询转过头,没有说话。
她踏着潮湿的廊道,兜兜转转几个楼台,遇见了一身华服,身后跟着仆人的花晏,远着就见到了。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发现花晏并没有向她这边走来,抬眼看向屋檐流下来的水,负手手慢慢往花君侯的书房去。
在门口就听见房间内花君侯在咳嗽,管家杜仲正在门口守着,见到她来了,行了礼,睨着里面低声道:“君侯刚才见了公子,站廊下吹了一会儿风。”
年老体衰,花君侯想来是快着凉了。花询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医匠过来瞧过了吗?”
“还没,才去请的。”
“去叫厨房煮点姜汤罢。”花询嘱咐道。
“唉,好。”
花君侯想是听见外边有人说话,压着咳嗽后有些嘶哑的嗓子问:“问棠来了?”
花询停下和杜仲交谈,门被守卫打开,她示意杜仲快去办,便提起裙子轻轻走了进去。
屋里一室昏暗,潮湿的味道被熏香掩盖得很好,外边风雨雷声作响,里面倒是小了一些。烛火点燃着,花询眼角的余光瞧见了从鎏金香炉里袅袅升起的淡淡烟雾,房间里只有花君侯一人,正煮着茶,茶和熏香两处热气,都散着烟。
花询走到花君侯面前,行礼道:“父侯。”
“嗯。”花君侯皱着眉应了一声,握着拳放在嘴边咳嗽一声,“咳咳,前两天无涯回长安的时候,可有跟你说她去长安做什么?”
“表姐说她回去长安是为了祭奠舅父。”花询垂手而立,并没有多话。
花君侯的眼皮抬了抬,嘶了一声,面露疑惑道:“你……最近怎么不爱说话了?”
“儿臣……”花询一惊,思忖着花君侯这句话的意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合适。毕竟花君侯这心里在想什么,花询也只是能猜到一两分,人心难测。倒是花君侯一方面宠爱花晏,一方面又能对花询好像还是有所疼爱,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
“嗯,是变了。”花君侯却长叹了一口气。他坐在垫子上,摸着胡须,自言自语道,“你已成年,人家说女大十八变,虽然你还没十八,但也足够年纪了。”
花询一听花君侯此言,背后涔涔惊出一身冷汗。她知道,这十有*,花君侯接下去就会要为她指婚了。
“我儿也随为父见过一些王侯公子,青年才俊有所闻名的更是不在少数……”
“母亲才去,女儿当为之守孝。”花询打断花君侯的话,面色哀戚地拒绝了。
花君侯并没有动怒,只是盯着花询看了半晌。他没接这话,倒是指着自己旁边的位置道:“坐罢。”提着滚烫的茶壶,给自己和花询倒了一杯水。
花询称谢,端正入座。
“问棠自小聪慧,百家经书多有阅之,虽不出门户,但名动花郡。”花君侯缓缓地说着,沉厚的声音时不时夹杂着一丝沙哑,“甚至上达天听,儿时陛下就封了你为县主,往后若再承恩,怕这侯府显得小了。”
“父亲玩笑了。能够得封县主是因父亲有功,陛下恩及儿臣罢了。儿臣本也没有别的心思,养弄花草,往后觅得良人,得父侯一成全,于愿足矣。”花询低着头,脸色微微发白,眸底含着眼泪道。
“你真是这么想么?”
花询点点头,说道:“可只怕儿臣欲得安宁却不得安宁,欲得良人却非是良缘。”
“咳咳咳……”花君侯用力咳嗽了几声。
花询忙起身为他拍背:“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父亲知我性子,也知阿稚性子。我母亲受害,阿稚当真没有半分罪过么?”
“那是他年幼无知!”花君侯摆了摆手,端起茶润润嗓子,“问棠啊,女子当三从四德,从父从夫从子,你与阿稚都为我手心手背,我中年丧妻,难道你还要我丧子么?你以往聪慧,怎么现在却这般糊涂啊!”
“那是我母亲,还有花府的脸面……”
花君侯不说话了。
花询知道,一个女人,哪怕是妻子,对三妻四妾的君侯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况且母亲早已经年老色衰。若是惩处了花晏,花府当真算断子绝孙了。要不是花君侯还算疼爱花询,哪户人家可以允许一个女儿这般放肆呢?
“父亲教训得是,”花询认命地低头,“是儿臣不孝了。儿臣自知丧德失礼,自请罚去宗祠,抄经思过。”
茶已经冷了,雾气也消散。花君侯垂眸看着水面,将花询一口未喝杯子里冷掉的茶水倒掉,久久,开口道:“你好好休养身体,不要胡思乱想。”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
起身行礼,退到了门口,遇见了端来姜汤的杜仲。花询看着姜汤,什么也没说,自顾自走了。
杜仲把姜汤呈给花君侯,犹豫了片刻,才小心翼翼道:“君侯,小姐对君侯一片孝心……”
“杜仲。”花君侯没有接过姜汤,瞧也没瞧,捧着茶慢饮,“问棠是被本侯宠坏了,她那心思本侯自然知道。只是这大陈终归是男子的天下,一个女子,就该相夫教子,争权夺利有什么好的。”他抬起头去看杜仲忧心忡忡的脸,摇头道,“她是淮安县主,是本侯的女儿,该嫁人生子,坐享富贵,尔虞我诈不是她该走的路。花府还是需要男子来支撑的,本侯不能让花家世代积累的功业,垂败在我子女身上。”
“君侯疼爱小姐,可惜小姐不明白。”
花君侯咳了一声,沉思道:“阿稚不如问棠明智,但是胜在是个男子,又拜入章先生门下。”他笑了笑,心满意足道,“往后把花府交到他手里,荣宠一生不在话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