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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蔹按捺不住沉闷,撩开车帘往外看去。冷风灌了进来,她打了个哆嗦,忙放了下来。
花询把两块糕点都吃完了,被白蔹开窗照进来的温暖和煦的阳光吸引,她目光移视到白蔹脸上,抖去身上的糕屑,抱怨道:“太阳看起来是暖和,可外边风那么冷,温湿适宜,也不知这梅花怎么就没有去年开得好了。”
“去年询姐儿没有出城,那些花不得见询姐儿才大胆往好了开,今年询姐自打城外过,它们见过了,才怯怯不敢盛开。”白青温柔地拂去花询身上的屑末。
“大白怎知是我的过错?万一今年是有贵客来我花郡,这百花不敢争艳呢?这叫花失色之罪,我可不敢担当。”
花询把油纸合折叠好,再放到旁边。她拍拍手,神色轻松道:“下回再多给我买一些,这糕点深得我心。”
“询姐儿不可再吃了,君侯要是知道我们一直给你偷买外边的东西,奴婢会被打死的。”白青劝道。
“这么久了,父亲大人要是想发现早就发现了,你怕什么。”
白青正要辩解,车架突然停了下来。白蔹欣喜道:“到了!”起身掀开帘子出去。
下了马车,花询与先到一步的大夫人汇合。
“你怎又慢了一步。”大夫人不悦地问。
花询背着手,扬了扬下巴,示意大夫人看白青手上捧的梅花。她笑道:“我看城外梅花开得正好,父亲大人说不定会喜欢呢。”
说话间,大开的中门走出一群人来。领头的是正是花府公子晏的生母,如今的二夫人,后边还跟着众家仆侍婢,数十个人迎下阶来。
“恭迎大夫人回府。”
二夫人迎上来:“恭迎阿姊、询姐儿回府。”
花询回了半礼,口称:“二夫人。”
大夫人不作声。
“父侯出去了么?”以往花君侯都会在门口等她们,今天不见其人,花询怕大夫人作色才多这一问。
“君侯在会客。”二夫人让开路,边解释道,“前些日子闻得宁王欲寻一人,想来极为重视。君侯为宁王家人,几日奔波寻之,今日方得,不敢怠慢。赶巧早了夫人回府半刻。”
大夫人在前边走,听到这话皱眉停步:“君侯为宁王寻人,是何人须得如此厚重?”
“妇人目短耳浅,不曾晓得君侯大事。”二夫人脸色却有些怪异,似乎怕大夫人再多问一句,忙道,“君侯定然是不许妇人多嘴的。”
花询见二夫人神色有异,转了个念头道:“父侯可接到了安河郡主要来的消息了?怕是这几日就要到了罢?”
大夫人道:“迎驾事宜可准备好了?府中房间可打扫整理了?”
二夫人还要说话,杜鹃就从大堂赶来,对大夫人和花询行了礼:“君侯要询姐儿去见先生呢。”
“父侯传我?”花询面露疑惑,但不敢迟疑,即道,“母亲大人,儿且先去,稍后再来侍奉。”
“我儿可自去。”大夫人颔首。
花询别了大夫人,拢紧狐裘,接过白青手里的梅花,往大堂去。
到大堂下,待仆人通传,花询才扬起笑容,步伐轻快地进门。
“父侯!儿回来了,儿给你摘了城外的梅花,可艳极了,你看!”花询欢喜地把梅花直送到花君侯的案上,才退后一步行了大礼,“花询问父侯大安。”
花君侯跽坐几案后,一脸肃然,在看到花询进来后,面有缓色。他看了一眼梅花,嘴角带笑,对花询道:“甚好,我儿一路奔波,辛苦了。起来。为父寻你来,是有一事。为父知你深爱花道,正有贵客要在府上住,闻得你名,想要见你一见。”遂指向堂中端坐的一人。
花询进来时看见一白衣之人,但也只是余光微见,这回转身,正好看一看,这位白衣人究竟是何等的贵客。
曾有闻,陈王路至洛河,得遇宓妃,乃作一赋。赋中叹宓妃“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美艳之色,世间无出其右。于是流连忘返,失之怅然。宓妃之形貌被陈王华章辞藻追捧之极,花询自然难以想象这其中真假。但这今日,她也不由开始动摇,凡尘亦有天仙来之梦是为真。
那堂下端坐白衣人,远看高洁如雪千年月,近看更似寒潭清水万年冰。虽跪坐着,却气势渺渺,一身白裙如烟如幻,似乎一般神人,仙风道骨。正合体态适中,高矮合度,肩窄如削,腰细如束,秀美的颈项露出白皙的皮肤。既不施脂,也不敷粉,长发散在脑后,棠花镂银冠束起,黛眉弯曲细长,红唇鲜润,牙齿洁白,一双清澈的眸子欲语还休。她身穿薄雾般的云白襦裙,腰系美玉,素手隐在袖中,垂放膝上。面色淡然,仿佛沉寂百年的泉水,带着不名的道意,七分不食烟火的清冷,三分知书达理的儒雅。
这与往常所见的那些凡俗女子大不相同,与之相比,花询简直是自行惭愧,不说自己容颜不如,就是这气质,也差之千里。这等神仙之姿,令人心生敬畏,不敢亵渎。
花询见之心中不由对此人赞叹不已,微微睁大眼睛,一时间情难自禁愣住。好在也只是片刻失礼,花询毕竟是世家大族教养的,立时清醒过来,微微赧然。她对白衣人行了一个礼:“花询有礼……咦,大家如何称呼?”为了表示对贵客的尊敬,花询称之为大家。
女郎稳当正坐,丝毫没有要谦让这礼的意思,即使花询身为天子御封的淮安县主,即使堂上坐着花君侯。
“花渡花解语。”女郎的面上毫无波澜,眼皮抬也不抬,淡淡道,“痴长县主几许,县主可称我表字。”
花询一愣,花渡花解语?这人姓花,她怎么不知花府一门里有这等姿态的人物?
“花卿与我花府一姓,实乃缘分。”花君侯抚须,言语间颇为尊重花渡,“不知花卿见我儿如何?”
“淮安县主自是一等才貌的人物。今日一见,方知名不虚传。”花渡抬头看向花询,嘴角似乎噙着笑意,但再一看,却仍旧面无表情。
“犬女区区,资质驽钝,花卿谬赞了。”
花询接过话道:“在花大家面前敢自称才貌好的世间应是屈指可数。花询自诩聪慧,但也并非目中无人。见过了解语,听这样的话,岂不是羞杀我了?”
“县主自薄了。”花渡站起身,对花君侯略点头道,“花渡疲倦,先行告退。”
花君侯也起身,对她道:“就让询儿带花卿去休息罢。”
“有劳县主。”花渡转头对花询道了谢。
花询不解其意,面含微笑,跟着出门,回头看了一眼花君侯。看见花君侯站在堂中,绛色曲裾深衣衬得他威严而沉重。
收回目光,快步赶上花渡,与之并肩而行。
穿过游廊,俩人一时无话。花询不料她一言不发,顿觉有些尴尬,便主动找来话题与她交谈。
“大家可知花府之名?”
“权贵府深,渡不过一村野人,岂能得闻?”
花询一噎。她只是想借由这花府盛名抛砖引玉,与花渡谈一谈花府冠绝大陈的花卉。岂知花渡竟一句不知,堵得她差点失态。
“大家可爱花草?”花询勉强一笑,“世间花草之盛,我花府虽非魁首,也是一流。不如我带花大家去花园一观……”
“县主。”花渡停下来,“我听闻花府有一株海棠……”她刻意顿了一下,睨视花询,见花询骤然色变,她才笑道,“不知是否真如坊间传言那般奇特?”
“花府海棠慢说是一株,就是十株百株都有,要说奇特,只是比外头开得要好一些,谈不上有什么奇特的。”
花渡莞尔,不再说什么。
回了自己房间,花询不免有些坐立不安。她招来泽兰,说道:“难怪二夫人神色古怪,原来这贵客竟是人间一绝色。宁王寻花解语不知作何事,难不成贪慕花解语的美色?只恐来者不善。”
“花女郎是真漂亮,可咱们主子也不逊她呀。”泽兰宽慰道,“要知宁王为何寻她,这又何难?等郡主来了问问她就是了。”
“哎呀!”花询烦躁道,“你笨!我所虑非是花解语与宁王事!”
“那是什么?”
“你……”花询愁眉苦脸,纠结道,“罢了罢了。暂且先按兵不动,等楚仲辞来再说。”
“诶?安河郡主若来,是不是会赶上主子的及笄礼?”泽兰想起再过十几天,就是花询的及笄礼,正巧楚衍也该到了。
“倒也是。”花询神思恍惚,漫不经心回道。
“对了,泽兰,你快找佩兰铃兰她们俩去将我那株海棠移植过来。动作要快些,千万不要被人看见!”
“主子不是不移海棠么?这么些年了,也不见主子要移,怎么今日反而要移它?”泽兰不明所以问道。
“此一时彼一时……哎呀我自己去!你快给我准备好,速度快些!”花询坐不住,觉得这件事交给泽兰她们她不放心,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