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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街面上也渐渐暖和起来。气温一高,这城里就热闹起来。
这里是北京南城,也就是所谓的外城,前清的时候,北边的内城不许汉民居住,因此,这南边的外城就成了汉民聚居之处,相比北边的内城,南边的外城更热闹,商贸也更发达,琉璃场、天桥、梁家园、金鱼池、八大胡同,这四九城里热闹的地方都集中在南城,至于皇家祭祀用的天坛、先农坛也在南城,过去,这南城的居民身份虽然低贱,但是,这平时的吃喝玩乐却比北城的旗人们方便多了。
也正因为南城远比北城热闹得多,早在前清时候,就有不少旗人在南城置了别业,或者金屋藏娇,或者干脆就住在南城。方便平时的游乐。
现在满清王朝已经覆灭,这旗汉之分也就正式消亡了,如今这年头,看一个人地位高低,不再看什么黄带子、红带子了,那得看这腰包里的洋钱,谁的钱多,谁的社会地位就高,甭管你是旗丁、汉民,只要这腰包里的洋钱够,那你就是这北京城里的爷。
虽说过去满清没倒的时候,那北城的穷旗丁混得就不怎么样,可是毕竟那头上还戴着顶“旗人”的帽子,能够以势压人,在北城横不起来,可是到了南城,这再穷的旗丁也能拿出大爷的架子来,吃饭、喝茶不给钱那是看得起你,若是路上见了漂亮姑娘,那也是要上去调戏调戏的,这事步军衙门不敢管,也就宗人府可以嚷嚷两声,但是就算是宗人府,也不敢把这帮旗人大爷怎么着,关两天,人又放出来了,这要是遇上记恨的人。宗人府的老爷们也得提防着背街小巷里吃黑刀,所以,过去,这无论南城、北城,旗人就是爷。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共和政府取消了旗人的特权,现在他们也是小老百姓了,如果又没什么钱,那么,这就是下九流的脚色了,不要说跟那些达官显贵们比了,就连那些*子、戏子都不肯拿正眼瞧那些穷旗丁了,毕竟,人家现在也是“公民”了,现在这年头,什么公民地位最高?答曰:其一,政府官员;其二,有钱的老爷。
政府官员,以前叫“朝廷命官”,哪朝哪代都是高高在上的,倒是那商人阶层。现在颇有些咸鱼翻身的感觉,虽说商人自古就是财富的积累者,但是这商人在古时的地位可是不高,“士农工商”,商人地位甚至还没有农夫高,但是现在,只要你有钱,那么你就是缙绅,就享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现在这个年头,这有钱就是有权。
有了钱有了权,就必须装点门面,而装点门面最好最迅速的方式就是换一栋能抬高主人身价的房子、园子。
如此一来,这北京的南北城也悄然发生了变化,现在的有钱人都想着法子往北城里头搬,以此抬高身价,毕竟,那北城过去都是王公们住的地方,住在北城,那脸上也有光,就算买不下王府,买座四合院也是不错的。
在这种社会背景之下,最近一段日子以来,这北京城里的地产交易非常活跃,北城的旗人纷纷卖了祖屋,拿着钱搬去南城,南城的人以及外地的人则从旗人手里买下那些破破烂烂的四合院,然后就开始张罗着翻修或者干脆就是重建,这整个北京城。仿佛成了座大工地,而这地皮的价格也是一日数变。
面对如此热火朝天的地产市场,各地的投机商如同嗅到腥气的猫,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有心要从这场投机狂热中分一杯羹。
作为这群投机客中的一员,汉口的地产大王刘人祥这几天里可是忙得四脚朝天,昨天刚刚将一座前清贝勒府买下,今天又赶着去恭王府,准备参加一场拍卖会,有心要与浙江商帮一较高下,吃下那座王府。
前清小恭王溥伟现在是“关外八旗”的重要首领,由于“关外八旗”已被民国政府和外国公使团认定为“危险组织”和“叛乱组织”,因此,恭王府已被共和政府作为敌产没收,经过仔细的估价之后,现在,财政部即将把那座王府拍卖,无论华商、洋商,价高者得,一切按照商业规矩办理,绝无黑箱交易。
参加这样公平的拍卖,刘人祥信心十足,更何况。现在的民国总统赵振华过去也与刘老板打过交道,有这层关系在,也不怕别人给他使绊子、下烂药,这场拍卖,刘老板是志在必得。
现在,载着刘人祥的那辆四轮马车已行至南城琉璃场,正向北城驶去。刘人祥是从郊县过来的,现在北方的地皮价格看涨,北京城里的地皮固然是刘人祥的目标,但是城外的良田未必就不是投资的好对象,既然现在中枢政府已经明确表示不会迁都。那么,这北京城周遍的地皮价格就会被商人们普遍看好,除非打仗,否则,这些投机商短时间内是不会撤离这个市场的。
马车路过琉璃场,刘人祥挑开车窗上挂着的窗帘,向外头看了几眼,熙熙攘攘,还是那般热闹,修整道路的施工队还在忙碌,车速多少受到了影响。现在中枢已经决定对城市进行大规模的改造,尤其是这个道路,毕竟共和了,这首都的面貌确实也不能继续维持前清时代的旧貌,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需要政府和国民的共同努力,更需要商人和财团的积极参与。
过了琉璃场,马车驶到大前门,正好一列火车驶进火车站,听到汽笛声,刘人祥突然想起一事,于是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往火车站方向,就在车站门口停了车,然后吩咐一名仆人下了车,匆匆赶去火车站电报局,不久之后,那仆人就拿着一封电报抄稿返回,将电报抄稿呈与刘人祥。
“看来广东是平静下来了,我早说过,那个张人骏不肯下野,这事却由不得他,现在既然广东省议院已经对他发起弹劾案,那么,张人骏下台只是个时间问题了。广东局势平静下来,这以后的地皮价格还得往上蹿,这次赶来北京城,算是来对了。只是手头的周转资金太少,一起来的汉口商人也不多,吃不下太多,不然,这北城的王府都是咱汉口商帮的了。”
刘人祥看过电报,对于自己的判断颇为自得,将那电报交给管家收好,然后吩咐马车调头,赶去北城恭王府。
但马车刚刚启动,管家就小声说了一句。
“老爷,你瞧那是谁?”
顺着管家的手指望去,刘人祥看见几人正走出火车站,当先一人却是熟人。
“紫峰!什么风将你吹到这里了?”刘人祥吩咐车夫停了车,冲着那人喊了一声。
那人也望见了刘人祥,颇为惊讶,急忙领着几名随从赶到马车边,与从马车上走下的刘人祥见了礼,寒暄几句。
这人名叫韦紫峰,紫峰是他的字,以字行,此人是广东商人,几年前组建了一家应昌公司,将武汉的那座纱布麻丝四局承租下来,即所谓的“官督商办”,但是没等合同到期,“戊申**”就爆发了,赵北率领**军一路杀到武汉,这个韦紫峰吓得逃回了广东,纱布麻丝四局也就被**军政府接管,后来就卖给了别的商人,至于那份韦紫峰与满清地方官签订的承租合同,自然也就成了一张废纸。
“鄙人现在是广东省议院的议员,此次来京,是奉命来参加国事会议的。其实早在此次粤变之前,我就已从广东动身出发北行,可是走到半路,龙济光就反了,我也就在上海逗留下来,直到粤变平息,粤督才又拍电报命我北行,这不,刚从天津过来,这一路很是辛苦,下了火车,还不知道该住哪里呢。”
韦紫峰的话让刘人祥恍然大悟,那“国事会议”其实早就在筹备,只是因为“广东事变”的爆发才暂时推迟,至于那到底是场什么会议,刘人祥却是不太清楚,来参加会议的各省议员代表也不清楚,只知道这是总统的意思,国会倒是不置可否,谁都不清楚总统又想玩什么把戏。
“各省国事代表现在基本上都住在财政部招待所,我知道那地方,不如我载你一程,顺便也叙叙旧,你跟我说说广东那边的局势。”
刘人祥邀请韦紫峰上了马车,径直向北城行去,这一路之上,两人却也并未深谈,毕竟两人并不是什么知交,只是在汉口总商业协会见过几面而已,而且刘人祥现在确实也不打算到广东投资,所以,也没什么共同话题。
好在财政部招待所就在西长安街上,马车很快就到了地方,刘人祥与韦紫峰下了车,还没进招待所,就瞧见一帮人从里头走出来,当中颇有几个熟人,见了两人,热情邀请他们一同赶去距此不远的财政部。
刘人祥好奇之下追问了几句,这才得知,众人刚才听到财政部里头传出的消息,说是财政部已制订出这民国工业发展的第一个“四年计划”,里头似乎有不少挣大钱的机会,而这些议员当中,许多都是商人、实业家,他们想去先睹为快,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投资项目。
现在的北京城里,南北商帮齐聚一堂,以前众人分踞南北,难得有机会一起讨论这工商业投资计划,现在既然都在这里,那么自然也顺便讨论讨论,一些人甚至已商量好了合作方案,准备在这场工业发展盛宴上大捞一笔。
刘人祥和韦紫峰也都很感兴趣,于是也没推辞,跟着这帮议员一同徒步赶去财政部,等到了地方,这才发现,那财政部门口车水马龙,已是围了不少人,从打扮来看,也都是腰缠万贯的商人、实业家,其中很有几个是与刘人祥一样的地产商人,显然,这些人的消息也很灵通。
这要是搁过去,不要说是南北商帮了,便是山西商帮也未必肯与陕西商帮坐到一块去,勾心斗角那是少不了的,但是现在,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商人们却齐聚一堂,甚至找到了共同话题,这确实让刘人祥很是感慨。
究其原因,不过是有了主心骨,这个主心骨就是现在的这个中枢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