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兕觥其?

春温一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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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兕觥其

    悠然“咦”一声,停下了脚步。

    令她驻足,是墙上所挂襄阳居士《蜀素帖》。《蜀素帖》书于乌丝栏内,但气势丝毫不受局限,率意放纵,用笔俊迈,笔势飞动,提按转折挑,曲变化,愈到后面愈飞动洒脱,神采超逸,通篇墨色有浓有淡,如渴骥奔泉,觉精彩动人。

    悠然怀然心动。这阵子水冰心郁郁寡欢,悠然一直想替她排解心绪,正好水冰心生辰即,这次出门专为挑选送她生辰礼物。水冰心爱米元章狂放率真,若送上一副《蜀素帖》,她定会高兴。

    莫利推荐这个坐忘阁着实不错,环境清幽典雅,又有这样名家之作。要知道如今世上,米元章真迹,十分罕见。

    确是真迹吗?悠然再重审视,见卷末款署“元祐戉辰,九月二十三日,溪堂米黻记”,不错了,应该是真迹。

    坐忘阁不只环境优雅,工作人员也很上档次,一名专门服侍女客中年妇人,带着得体笑容,离悠然两三步远地方侍立,见悠然对《蜀素帖》兴趣浓厚,陪笑夸赞道“姑娘真有眼光!这副可是米元章真迹呢,八面出锋,变化莫测,用笔多变,仪态万千。”

    穿着打扮精干,笑容很职业,措词得当,这算高级店员吗?业务素质不错呀,悠然欣赏点头。中年妇人微笑道“米元章真迹难寻,姑娘若有兴趣,便请到雅室待茶,再细细赏玩。”

    买一副名家真迹,价格贵是不必说了,手续也会很烦琐?还从来没买过呢,这个过程想必也很有趣吧,顶级VIP客户待遇?悠然满怀期待带着莫利莫怀,跟着中年妇人进了雅室。

    雅室很宽阔,是三间屋子打通,正中摆着一张坚实阔大红木长案几,墙上挂着幅董其烟雨图,坐忘阁实力肯定雄厚,东城这寸土寸金地界儿,竟设有这么宽阔雅室。

    东边窗下立着名身材高大男子,背对众人,默默站立。

    窗外已有了秋意,京都初秋天空,格外明净辽远。

    秋风吹过,吹起男子宽大衣袍,他背影有种说不出廖落。

    他缓慢转过身,低头看着悠然,轻轻说道“真巧。”

    “是啊,真巧啊,张哥哥你也喜欢古玩字画?真高雅。”悠然笑吟吟,一派天真。

    张并不置可否。中年妇人笑道“原来两位认识,这可真是巧了,便请一处待茶吧。”边说边用询问眼光看着张并和悠然两人。

    悠然动了动小心思,问道“只有茶吗?”难道没有酒。

    我现是贵宾客户好不好,要买《蜀素帖》人。

    中年妇人何等乖觉,笑道“还有西域过来葡萄酒,很是甘爽。”

    葡萄酒啊,“甘于曲糜,善醉而易醒”,是个好东东,悠然笑弯了眼睛。

    坐忘阁酒杯真讲究,牛角形状白玉杯,圆润漂亮杯子装上石榴红色葡萄美酒,很是好看。抵御不了红葡萄酒迷人香气,悠然小酌一口,酒液如珍珠般圆滑紧密,如丝绸般滑润缠绵,悠然陶醉闭上了眼睛。

    莫利拉了拉莫怀衣襟,示意她一起退了出去,二人一左一右守门口。

    “余味悠长,真是好酒。”悠然这阵子天天被关家里,真是闷得很了。偶尔喝上一杯美酒,无比满足。

    张并原本寂寥心情,因悠然满足陶醉笑容而一点点温暖起来,真还是个孩子,没有一点心事。

    大人如果也能这么随遇而安就好了。

    “生活意义,全于一些不相干小事情。”悠然享受着美酒,看张并脸上慢慢有了笑意,冷不丁问道“能皇宫大内来去自如,要多高功夫才能做到?”

    “只凭功夫,再高也做不到。”张并也不隐瞒。

    “那,昨晚夜闯皇宫刺客,不只武功高强,还有内应。”悠然推断。

    要说如今世道是乱,堂堂御林军,连一个刺客都抓不住;抓不住就抓不住吧,这消息还传得满京城都知道!不知手上脚上功夫不行,连嘴巴都不紧!

    这什么御林军。悠然忠君爱国,表示深为皇帝人身安全担忧。

    张并慢慢品酒,没有接话,悠然又问道“张哥哥,你猜猜看昨晚那个刺客,有没有拿到自己想要东西?”

    “昨晚皇宫没有失窃。”张并答道。真是,一件东西也没丢,什么都还原处。

    “他想要不一定是实物,也可能是某个消息。”比如说,圣上都五天没上朝了,究竟是被战局气呢,还是真病了呢,还是病已经不行了呢。

    太子虽是名义上储君,他可是南京呢,若皇帝真有什么不测,太子可是万万赶不回来。

    京中又久住一个不就藩吴王。将来事,谁能说得清。

    皇后早已失宠,宫中大半为秦贵妃把持,皇帝身体状况,怕是连皇后都不知,只有秦贵妃母子和太医才清楚。

    张并答非所问“你喜欢《蜀素帖》?我送你。”

    “好啊”,悠然这个小财迷高高兴兴答应,“我要送给水姐姐做生辰礼物,水姐姐如果知道是你送,一定很开心!”

    张并用眼神问“为什么”,悠然笑道“你是她邻居嘛,远亲不如近邻。”

    张并摇头道“不送了。”

    悠然傻眼,“不送了,为什么呀。”

    张并慢吞吞说“不送女孩儿东西。”

    “那你刚才又说送我!”悠然满脸懵懂。

    “你……”张并顿了一下,斟酌着措词,“你不是女孩儿……”

    “我怎么不是女孩儿!”悠然大为恼火。

    “你是小孩儿。”

    “我不是小孩儿了,我长大了,是女孩儿。”悠然任性叫道。

    “好,就算是吧。”张并样子很勉强。

    什么叫“就算是吧”,本来就是好不好,悠然气咻咻瞪着张并。

    瞪了这半天了,不累吗?张并安抚说道“是我说错了。”

    “那你就要受罚!”悠然气愤不已。

    “好。”张并答应干脆。

    “我要《蜀素帖》、《黄州寒食诗卷跋》、《李白忆旧游诗卷》!”悠然狮子大开口,精神补偿啊,精神补偿是很昂贵!

    张并击掌唤来中年妇人,吩咐过了,片刻后,《蜀素帖》、《黄州寒食诗卷跋》、《李白忆旧游诗卷》已摆悠然面前。

    敲诈得这么容易!悠然有点儿适应不过来,傻傻笑道“真都给我呀?”

    “真。”张并很肯定回答,“不过……”还有不过,不过什么?悠然支着耳朵听,“你要送人就说自己送,不许提我。”

    悠然渐渐回过味来,张并刚才吩咐中年妇人时,完全是主人吩咐下人口吻,可不是客人对店员口吻。这坐忘阁,是他产业?一下子敲诈人家三副名家作品,太不厚道了。

    “张哥哥,我只要《蜀素帖》就行了,那两副我不要了,要了也没用。”悠然是个知足好孩子。

    “先放这儿,你想要时候着人来取。”张并无可无不可。

    “好啊”,悠然一边答应着,一边用眼睛寻找,咦,酒不是应该还有吗?

    “莫再喝了”,张并劝她。悠然也不强求,真喝多了,回家怎么交待,老爹还把自己当小女孩来管呢。

    “唉,真想敞开了喝酒,还想到大沙漠上骑骆驼玩,或者到草原上骑马,还想乘船出海。”悠然大白天做着梦。

    “酒不能多喝,其余都可行。”张并说道。

    “才不是,我爹什么都不我做,能放我家门口玩玩就不错了。”顶多去去郊区,想去大漠、草原、海上,做梦罢了。“张哥哥,你为什么不送女孩东西呀。”悠然忽想到这个问题。

    “避嫌。”男人怎么能送女孩东西。

    这么守礼吗?真吗?悠然狐疑望着张并。

    张并叹口气,“我不是骗你,师父真跟我说过,25岁前不许成亲。”看悠然犯傻样子,张并又解释道“我受过次重伤,差点死掉了。师父费好大劲才捡回我这条命。”

    悠然深表同情。张并倒无所谓“已经过去了。”

    “你师父,武功很高吗?听说是天下第一高手?”不善于谈论伤感话题,悠然转移注意力。

    “几月前我见过师父一次,他把我打了一顿。”张并答非所问。

    这人好像经常如此。悠然心内腹诽。

    “猜为什么?”张并嘴角有丝微笑。

    他微笑,那说明什么?悠然脑子转得飞,“因为你比他功夫高!”一定是了,要不他笑什么。

    “倒不是。”张并微笑道“他打完我后气呼呼说,你小子过不了两年就能超过我了,老子先把你打一顿再说。”华山老叟心地善良急公好义,一把年纪了还有些小孩子脾气。

    跟这样有颗童心人一起,既有趣,又放心。

    “张哥哥你很厉害啊。”悠然由衷说道,“你一定很勤奋!”俗话不是说,天道酬勤。

    “我从小,学武功就有天赋。”张并犹豫了下,实话实说“还有打仗杀人,我好像不用学就会。”

    这天赋真好,实用,悠然竖起大拇指“天纵奇才!”

    像张并这样,没有家族可以依仗,如果资质再平庸一些,恐怕再勤奋也是没有出路。

    平民百姓有多少人想出人头地,又有多少人不成功,那么多失败人,并不是因为不勤奋。

    “阿并,阿并,你看看六叔弄来了什么?你肯定猜不到,哈哈……”清朗男子声音传来,张并皱皱眉头,示意莫利拦下来人。

    院子里提着鸟笼子魏国公府六爷张锦一脸惊愕,“阿并有事?不能见我?这儿他能有什么事?”

    莫利微笑着劝道“做丫头哪里知道?六爷疼少爷了,少爷正忙着,您过会儿再来吧。”

    张锦看着笼子里鸟深觉可惜,“这鸟可好玩了,阿并小时候就喜欢玩这个,唉,这孩子,让他忙吧。我走了。”

    莫利恭敬送走张锦,松了一口气。回到雅室禀报了,张并沉默片刻,温和对悠然说“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有莫利莫怀呢,不用送了。”悠然知趣答道,张并明显是有事。

    “好。”张并也不坚持,送悠然走出院子,也就不再往前送了。悠然告辞了,临出院子前却突然回头,“昨晚刺客,想必是位绝世高手,只是上得山多终遇虎,凡事要小心。”说完不等张并答话,已转身离去。

    出了院子,却迎面碰上一个急急忙忙男子,“阿并你忙完没有?六叔寻你有事。”悠然有礼貌让一边,莫利莫怀曲膝行礼,“六爷安。”

    那男子正是张锦,急急忙忙要去寻张并显摆刚弄来鸟,摆摆手令莫利莫怀起来,正要问她们张并忙完没有,却不经意看见了避一旁悠然,顿时愣了。

    “阿馨。”张锦迷迷糊糊叫道“你是阿馨?”

    莫利大急,挡悠然前面,微笑道“六爷眼花了,这是位不认识姑娘,六爷过去吧,莫失了礼。”

    张锦满腹狐疑,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相像人,这小姑娘比当年阿馨年纪还小一些,气度却是不凡,渊亭岳峙一般,阿馨是个丫头,唉,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张锦毕竟是世家子弟,惊愕之下教养还,回过神来忙连连道歉,低头步走了。

    悠然神色不变,出门上马车,回了孟宅。

    孟老太太毫不疲倦又命她去见客。这次是位中年寡妇,黑衣黑裙,一脸严肃冷漠。

    “严太太是和气,家里只有位独子,年纪轻轻已有秀才功名,十分争气。”胡氏得意洋洋说道。

    大嫂顾氏给了她很大启发。先斩后奏,庚贴换了,大媒请了,其余人不同意又能怎样,还能让孟家家丑露出来?少不得帮着遮掩,就连老太太也顾不住娘家了。

    五丫头事也是一样。只要老太太同意了,换了庚贴,难不成表哥还有机会翻悔,再不乐意也晚了。

    给她一个不近人情寡妇婆婆,让她将来说不出苦,想到总是霸着表哥这小庶女将来要过苦日子,胡氏便觉着无比意。

    天气渐渐凉爽,边境也传来好消息:鞑靼人退兵了,谴使求和。

    作者有话要说:“兕觥其,旨酒思柔”出自《诗经小雅桑扈》,兕觥:牛角酒杯;:弯曲样子;“兕觥其,旨酒思柔”可以译为“弯弯牛角杯中,温温美酒色清香浓”,接下来一句是“彼交匪敖”,这首诗里酒和人一样,酒性柔和,人不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