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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把式也不讲话,发了速疾奔,欢娘变色,却也不能跳车,被车子送到一座宅邸后门,落车就被两名等了许久婆妇推搡了进去,觉得眼熟,才知道是来过一道观察使驿馆,顿时一清二楚,什么都明白了,还后园便挣臂嚷:“还有没王法?民妇是郑家人!”
还没喊完,左手边上一名花布衣衫中年婆子将她胳膊一折架紧,骂了两句:“小娼妇!郑家奶奶将你给了大人,你现如今是可是正儿八经都尉大人人,要你坐,你不能站,想杀你你还得递脑袋过去,你不依,那才是不遵王法!”
欢娘这才晓得柳倩娥怎么就答应了将自己送出家门,怕是趁这机会,那厮将自己索了去,却脱口道:“胡话,我家奶奶是要将我送去庵堂,岂是你们一张嘴两排牙说了算?我得去亲自问问我家奶奶!”
那婆子险些被她挣脱,不知哪儿扯来个布条儿,一口塞了欢娘嘴里,又发了狠心,一脚踢中她踝骨,拦腰将她抱住,又骂:“小贱人!说一套做一套,忒有理!要不是你自个儿郑家就不守妇道勾搭了我家大人,我家大人哪儿会找你家奶奶要你?你好日子算是来了,从今后不如了你愿?那边儿担着给郑家爷两个吃长斋好名声,这边又能享受荣华富贵,麻雀飞了枝头,不美死你!”
欢娘被堵住口,说不出话。另名婆子见同伙又骂又打,却迟疑,竟是不敢下重手样,劝道:“都尉大人要人……动静可别弄大了!都尉大人发起火来你又不是不晓得……”凶狠婆子见同伴畏畏缩缩,:“再不强点儿,人都跑了,看都尉大人不下你胯子!”那名才不发话了。
欢娘被两名野性蛮力婆子拖到一处偏厢,关门锁了,关了一日,次日金乌落了后,才迎来这宅子主子。
霍怀勋昨儿便想着要来,与知府巡县耽搁了,今日一应付完官场事就赶来,一进院子,一脚就蹬开门。
欢娘本是又急又气,见霍怀勋来这一出,也不知怎,噗呲笑了,笑完却又哭了:“这是您自家门,不爱惜就算了,民妇是别家人,您这算什么?”
霍怀勋见她笑,正开怀着,见她又落了泪,皱眉道:“怎么他们还没跟你说,柳奶奶将你给了爷!今后你再不用担惊受怕之苦了,爷也一样!”给她揩干泪,再拨了两边几缕剪掉残缺头发,才见她脸上有两道红痕,原是昨儿那两个婆子强行将她拖来一路上,一拉一扯,指甲不慎给划了,顿暴跳起来:“就说你怎么不高兴呢!原来是被人打了!”说着就哗一下站起跑到门槛边,叫来个下人,吩咐将那两名老妇拉下去打板子。
欢娘自个儿都不知脸上有了划痕,扯都扯不住。霍怀勋打发下人下去办事儿,转过头来,脸上竟泛出两分孩子神色,又嘀嘀咕咕:“瞧爷待你多好!再可得收收心啦。”
欢娘想这男人心性不定,时阴时晴,对下人凭心情,自个儿又何尝不是个下人?今后他对自己失了这份鲜,怕也是难逃好下场,就算嫁个赵阿九那样男人,也不能跟这种人。想来想去,只能先奉承着,再想法子出户,既郑家也能走,离开霍门也不一定是痴人做梦,总能有点儿希望。
离开郑家要搜身,这一年积攒下铜板,肯定是带不出去。所以她找机会又跟赵阿九碰了一次面,将这一年存下来银两交给他,叫他帮忙存入银号,换了张轻薄银票带出郑家。
将积蓄交给个半生不熟人手上,风险不小。但欢娘信任赵阿九,大好男儿只身跑来异地,苦苦守着一个已成为别j□j妾爱人,又能将换了扳指剩余银子还给自己,决不多贪一份好处,这么个长情老实汉子,她决定赌一把。
欢娘眼光好,没看错人,赵阿九已视她为自己夫妻二人大恩人,拿了一笔钱财,马上便去银号换了银票,偷转给欢娘。
如今欢娘薄有小产,若是能逃离生天,脱了奴籍,拿了契书,消了官府备案,今后才算是真正过自己日子。
这般想着,欢娘心情平顺了一些,定下主意,先暂时敷衍着,叫他失了防范心再说,见他等不及要来搂,手一推,压低口气:“妾身跟了大人,得是个什么位份?这样名不正言不顺,随便哪个都是能踩妾身一脚。“
霍怀勋见她突然变了称呼,欣喜不已,发力将她搂进怀里:“爷早想过了,不得委曲了你,下旬爷要回京述职,带你一道回去,从此就好生生待府上,安安心心做爷人。爷亲自带回去人,哪个敢怠慢。”
欢娘心念一转:“大人不是派来瀚川府当观察使么,述职完了可还得回来?那妾身到时也还是一人留京师么?”
霍怀勋见她考虑得这样周全细致,欢喜地吧嗒一声亲她额:“爷也是头疼这事儿啊!如今瀚川府这边军政待定,爷恐怕两月就得来一趟。这次将你这小东西带回去,爷都顶了些压力,还怕人给爷参一笔,到时再将你带着一起走任,怕有些棘手……”
欢娘一喜,还没来得及高兴,霍怀勋得意道:“……但谁叫你好运气,跟了爷这个通天能手?爷法子多,到时总得叫你跟爷不分开!”
欢娘咬唇半晌,才唔一声。
霍怀勋观察她脸色忽明忽暗,沉声沉气,嘿嘿一笑:“娇娇,今儿可是咱们一起第一日,爷想死你了……”
欢娘晓得他打什么主意,撩起短长不一,剪烂了发卷儿,泪光闪闪:“妾身现这模样,自己都瞧得恶心,爷等些日子可好?”
女子视发如命,跟脸蛋差不多了,这一刀子剪下去,绞得乱七八糟,近似毁容了,这话霍怀勋也不疑有他,发了几丝怜悯,却还是舍不得,搂着不放:“爷不,爷不。爷就要,爷不嫌弃你。”手摸到她胸衣内,开始掀。
欢娘见他撒娇,忍了恶心,就算改日真能离了他,跟他这些日子,恐怕也免不了和他欢好,但一想他头一次是用强,心里总有阴影,与他行房好是能少则少,将他手一拦,颤道:“妾身头发长得……大人不嫌,妾身自个儿嫌……顶着这副丑样子,妾身心里有障碍……怕伺候不好大人。”
霍怀勋生气了,要是家里哪个女人挡了自己,说一声“今儿妾不大舒服,就不伺候您了”诸如此类话,早就两腿子踢过去叫人横着抬出去埋了,这会儿对着她,却又舍不得责骂,只得将她一推,坐到边上去一个人置气。
欢娘见他这样,生怕将他得罪得太过,只得将他袖口一拉,没话找话:“爷,您将那两名婆子弄哪儿去了?”
霍怀勋见她主动跟着自己讲话,又高兴了,转过来眼珠子瞪鼓了:“打板子去了!打得她们下不了地,谁叫她们害你伤了脸!”
欢娘想那两名婆子是他京中一起来家人,瞧那打扮和架势应该还是地位不低老家人,自己今后跟他边上,免不了与他家人朝夕相对,若被人记恨上了盯眼里,又是一笔麻烦事,树敌不如拉拢人,又拉拉他袖子:“爷,也是妾身当时不晓得分寸,都怪您,没提前跟妾身打招呼,妾身以为是进了强盗窝,挣扎得厉害,那两名老妈妈才下手重了点儿,无心之失,您就饶了吧。这一来,就叫妾身不招人喜欢,今后还怎么做人啊。”
霍怀勋抱住欢娘一阵猛亲:“我乖乖,你真是心善!爷就晓得爷没看错人,有眼光,你就是个宝!”
欢娘被他亲得喘不过气儿,好容易不着余地地轻推开他,呼了几口,才蹙眉道:“那爷……是答应妾身啦?”
霍怀勋嗯嗯嗯地点头,起身开门,叫下人去将打了一半两名老婆子松绑。
欢娘从背后戳他:“爷,把她们……喊过来,好不好。”霍怀勋被她戳得骨头都酥了,官场都游刃有余,精得像猴儿似人,怎么不晓得内宅妇人腹内一些打算,喝一声:“来,把两个人提过来。”
等那两名老婆子被驿馆下人押过来,见着主子就跪下,霍怀勋望一眼欢娘,朝两人道:“你们起来吧,今儿要不是姨娘主子给你们求情,本来连卷尸首草席子都给你们备好了!”
两人一听大惊,吓出一身冷汗,挪了个方位,朝欢娘磕头:“是老奴昨日不敬,将姨娘给伤了,就算真将老奴给剐了,老奴也不敢说甚!”
欢娘过去将两人扶起来,朝霍怀勋道:“妾身说慢了,两位妈妈还是挨了几板子,大人这几日可能叫两位妈妈放了手头活儿,休息休息,再给些药钱,叫灶房开点儿小灶,没事儿时,送点治疗皮肉损伤汤药过去?好得些,两名妈妈能来伺候妾身,妾身也能得这两位妈妈提点,熟悉熟悉府上情况。”说着朝两名婆子努嘴眨眼。
霍怀勋哪会不应,点头点得跟什么似:“要得,要得。”两名婆子感激不已,老泪纵横,哪儿还有昨日鄙夷怠慢,将欢娘早看作观世音,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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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县观察使驿馆没住下四五日,霍怀勋督令部属备好车马,收拾行装,带了欢娘,踏上了回京返程。
一路上一会儿官道,一会儿小径,欢娘旁边陪着虽不是自己喜欢人,心情却是开阔不少,车上那厮又套了几回近乎,幸亏车厢不便,又有外人,只得摁下火气,再到京城城门时,欢娘又经了颠簸,染了些风寒,是不好强来。
京师不比小县城。
肇县这些年头也算是热闹,却哪比得了京城一根汗毛。
都尉府设京城正接主道上一条大巷内,门环光鲜,匾牌簇,七进七出大院九级台阶,两边驻着雄狮,里面不用看也知是一应俱全。
果然是个官场暴发户作态。
欢娘后面小车,先掀帘子,还没靠近都尉府,就瞄到到门前一排黑影憧憧,应该是霍府管事与家奴,早早出来等候家主回来。
她由两名一路收复得妥帖婆子扶了下车,霍怀勋前头大车早一步已下来了,却并没进家门,反大步过来,就将她一拉,拥过来几寸,见她车子里憋久了,脸色潮红,伸手去探她额:“是不是还没好?不会又烧起来了吧?回了府再请个好手来瞧瞧。”
欢娘第一回来他府上,见门口有人踮脚望,怕成了众矢之,将他手握了拿下,道:“妾身没事,左妈妈她们照顾得好,早退了热。”两名婆子听了,是欢喜这姨娘懂事。
霍怀勋见她讲话时又咳了两声,却不信,正要再说话,阶上一道小身影奔下来,脚丫子撒得甚,身后两名丫鬟和奶妈追赶不及,一下子便被甩到后头,只嘴里叫唤:“小姐——”
还不等刚刚落车一干人醒悟过来,那小身影已将霍怀勋拦腰一抱,抬起娟秀白嫩小脸儿,软软喊出一声:“爹。”又望向欢娘,马上变一副脸孔,幼细一名孩童,估计不到五六岁,目中光芒,胜似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