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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情怀(42)
太后薨了!
贵太后不许其回宫,她的葬礼自然也就不能回皇宫来办。
装殓之后,停灵在与距离鸣翠山不远处的皇家寺院皇觉寺。因着这里是皇家寺庙,周围别院最多。但只韩家和林家的别院距离皇觉寺最近,规格大且严整。那皇家吊唁,就主要歇在韩林两家的别院。而朝中百官来吊唁,也有别人家的别院可以借宿。总之,丧事得办,总的来说,很简朴!
文昭帝必须尽快给案子做个了结了,依照贵太后的懿旨,遵从太|祖对律法的一惯看法,该杀的绝不手软,但不知情的无辜之人,皆赦免了。
围在各世家门口的兵也退了!
世家反对太|祖,觉得太|祖的所有政策都是错的!
可正是他们反对的这些,保住了他们的子孙后代。
卢度世在牢里接到旨意的时候,愕然的看向林克用,“不株连?”
林克用看他,“你的心里,只有世家而无天下无苍生!你不用懂,此生你注定是懂不了的!跟你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我也是闲的,说这个做什么呢?照我心里的恨,恨不能将你卢氏上上下下凌迟,可……卢氏是小,推着世道往前走事大。你小小一卢氏,与天下大事比起来,也不过一屁耳!”
说完,他转身走了。
一转过来,就见到二兄靠在墙上一动不懂。
怎么了?
韩宗道靠在墙上,“你二嫂的事……那小子还在审!”
林克用跟韩宗道靠在一边,隔着墙皮能隐隐约约的听见里面的响动。好半晌,嗣源才出来了,出来谁都没看,直接走了。
两人进去一看,审问的犯人都死了,一剑正中胸口,死透了。
桐桐见到韩嗣源的时候,这孩子的眼圈红着。大皇子追过来问说,“怎么样,查出来了吗?”
桐桐带着两人进了亭子,吩咐青芽,“要几个素菜,端一壶素酒来。”
是!
桌上几样简单的素菜,一壶素酒,大皇子斟酒递给义弟:“先饮一杯!”
韩嗣源接过来一口就给喝了!喝完,眼泪下来了。良久这才道:“我爹当时受伤了,我娘出去给我爹找大夫……可好的太医都在柱国公府。当时,老柱国公中DU,但是赵敬和世家以老柱国公之名联系武将……我娘私下里找了太医,应该是知道了老柱国公的情况不乐观,她是想尽快给宫里送消息,这才被杀了!”
桐桐叹气,哪一场乱子不死人呢?哪一场乱子不死好人呐?
她抬手给三个人都斟了酒,而后举起杯来,“……惟愿天下常平,世道常安。”
是啊!逝者已矣,再痛再恨,也换不回那么些很好很好的人了。能怎么办呢?
惟愿天下常平,世道常安!
这一杯酒才饮尽,宫里便有快马来报信:贵太后不大好了。
什么?
桐桐的蹭的一下站起来,“病了吗?怎么没听说呢?”
宫人趴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哭泣,可却一言也不能答。
三个人再不多问,跑着就出门,上马就往京城就赶。
到的时候,该到的都到了。在这个小小的农家院里,贵太后一身粗布衣的躺在炕上,文昭帝和韩嗣源林克用都在炕上,文昭帝叫贵太后靠在他身上,韩嗣源和林克用两人守在边上,哭的不能自抑。
两位国公就坐在炕边的长凳上,两人一脸的悲怆,只余沉默。
桐桐进来的时候就直接到了跟前,拉着贵太后的手号脉,“别管什么病,会有办法的!您信我,我配的药可好了……”
可手搭在对方手腕上了,她愣住了,然后不可思议的看贵太后:“您几日不曾进米水了?”
贵太后却笑了,反手拉了桐桐的手,“我想我的丈夫了,我想去见他了!不是不肯吃,也不是不肯喝,只是吃了喝了还是会吐出来……身体无恙,那你说这是为何?”
这是因为您觉得活着没意义了!您把您能办的事都办完了,觉得该去见他了。
贵太后缓缓的点头,“是呢!我该去见他了,这么些年了,我怕他等的急了,也怕再老下去,他便不认识我了。我总觉得,他在等我,一直一直在等我。”说着,就看两位老国公,“老二,老三,我得先走了……有你们在,我没有不放心的!这些年一直都在怕呢,怕是到死都见不到你们……如今把你们也见了,知道西北和西南是何境况了,也知道你们都有多少子多少孙了……到了那边,你们大兄若是问起来,我也好有话来答了!若不然,他以为我慢待了你们,得恼了!”
韩冒劼跪下,眼泪往下掉,“当日一去,却不想竟是跟大兄永诀!而今回来,又要与嫂嫂诀别……嫂嫂在京城一日,我也只当大兄还在……而今嫂嫂要随大兄去了……那便劳嫂嫂给大兄带句话……就说……大兄安排的差事还没完,等忙完了差事……弟便去找大兄,再一处喝酒说话……”
林重威在边上,沉声道:“嫂嫂跟大兄说,当日大兄叮嘱的话,弟弟们一日也不曾忘……兄长和嫂嫂要慢着走,等着我们些……到了那边,能无忧太平自然是好,若是依旧是世道不好,大兄说打哪,咱们还去打哪……咱们兄弟一心,没有打不下的天下……”
贵太后却笑,“不着急,他陪你们的日子比陪我的日子长,你们得长命百岁,替他看着点。你们容我多跟他处些日子……若不然,等你们来了,他又嫌我絮叨……”说着,就拉文昭帝的手,“儿啊……”
“已经叫人去请千金了……”
贵太后摆手,“不叫她出来,那就是不许出来。不要让她进宫,也不要让她送葬……叫她的安生的呆着吧!只有她一直那么呆着,我才安心。”
皇后便忙招手叫人,去拦着去请人的人了。
贵太招手又叫了皇后到了跟前,“你们要好好的!这些年,你殊为不易。他日,我儿若是对不住你,你只管揍他,这是我的话。这么多人作证了,他不敢将你如何。”
皇后不住的点头,不住的掉泪,一句话却说不出来。
贵太后这才看文昭帝,“儿啊,没什么不放心你的。你舅父放心你,我也放心你。国事托付给你,我们放心!要走了,当着你叔父们的面,我再叮嘱两件事。”
您说!
“其一,太|祖不重姓氏,陈家没了就没了,陈家永远不过继子嗣。”
文昭帝点头,这是永远绝了有人用姓氏说事的可能。
“其二,之前我下懿旨,叫你母与你父合葬……可而今,我觉得不必了!你将你母葬于你外祖父外祖母身边吧!在父母身边,叫她永远做陈家的女郎。而今,她去哪里都少不了要被责难的。那就不如叫她去父母身边,孩子犯了再大的错,做父母的也能包容。如此,你能安心,你舅舅和济世也能安心了。”
文昭帝将额头贴在贵太后肩上,哽咽道:“您别走……您再疼疼我……”若是您也走了,谁还能为儿遮风挡雨呀!
贵太后抬手摸了摸文昭帝的头,摸到了王冠,“承此冠之重,其中之苦,只能独自承受!儿啊,你说的对,我和你舅父自来疼济世比疼你多!这最苦最难的担子,交给你了。”说着就看韩宗道,“你大兄还有你大嫂陪着,可怜你丧妻鳏居……我常忧你出门在外,不知道能不能及时添衣,可否有一碗热汤饭……又常忧你夜半无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曾有过劝你再婚之念,可想想你媳妇……到底是没提过!我心疼我儿,可谁心疼你媳妇呢?你若是有再婚之念,此不算错。天下夫妻,能一起走的终归是少数。可你若是不想再婚,那便不再婚。可就一点,得疼自己个……”
韩宗道不住的点头,抓着贵太后的手只不言语。
贵太后看向林克用,笑道:“天下美貌儿郎颇多,但无一可与我儿比……”
林克用哇的一下就哭了,将脸埋在贵太后怀里,“儿好似昨儿还是少年,儿以为还有很多年很多年的时间慢慢孝敬您呢……天有不公,夺了我十数年的时光……您也对我不公,少陪了儿好多年……”
“所以,才越要好好的!把你这十数年的光阴给活回来。”贵太后一下一下的摩挲着这孩子的脊背,说话越发的有气无力,“我儿前半生遭遇了至苦至噩之难,后半生一定会顺遂平安的!”
说着就道:“我走之后,我常用的随葬即可,不可抛费。数年积攒钱财,我所动不多,都有账册。这些东西,给小辈的孩子们分了吧!曾侍奉伺候的宫人,看各自的意愿,若是愿意出宫,那便叫出宫吧,钱财我已经给了。若是不愿意出宫,或是守灵,或是分配差事……有年迈者,给些清闲的差事叫养老去吧。女卫多数给了南德,她在城外,需得护卫。随我的女卫还有三百,这些尽数给桐桐吧!桐桐自来生的弱,出门别叫人给欺负了。”
皇子和公主们都点头,给吧!合理!
桐桐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抬眼看向贵太后,却见她看着门口的方向。
是的!贵太后就是看着门口的方向,好似那里站着个人来接她似得!她的手朝门口的方向伸着,“……你可看见,没乱……天下平世道安……能放心的走了……”说着,声音就渐渐不可闻,嘴里好似在哼唱着什么。
桐桐仔细去听,那唱的是: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