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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内尚未扫进晨光,一家人席桌围坐,趁着无客早早用膳。
文图早已经习惯,竹筷夹起一片腌制黄椒轻轻放在符柔碗内,符柔也是微微一笑,幸福甜蜜,十多年如一日,自己腹中几乎都是文图哥哥给填饱。
“符姑姑,”小公子边吃边问道,“你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么?”
符柔嘴里“嗯”一声,冲着楠儿方向点点头。
“身外情况一无所知吗?”楠儿甚是茫然。
符柔摇摇头,稍稍思考一下回答道:“全然而知。”
小公子十分不解,奇怪“咦”一声。
符柔放下竹筷,意味深长说道:“眼虽不见,心却能闻。看外面的事物不一定要用眼睛,即便双目能见,有些时候反倒看不透,倒不如用心去看,没有了外表的迷惑,有些人和事却能一清二楚。”
小楠儿似懂非懂,看一眼两位姑姑,又瞧一眼文图,只是没有去瞅阿武。
文图感到惊奇,深深盯一眼慕女节,看来将孩子交给她,必有大成。
阿武感到备受冷落,顺势问符柔:“小公主,既然你能看得如此透彻,倒是将周遭几位说来听听。”说完,偷视一眼慕女节,怕是被责备。
符柔果然来了兴趣,索性放下食物,盲眼直对着前方,笑嘻嘻说道:“我文图哥哥,是这个世界最最好的人,相貌堂堂,一身正气;慕姐姐心慈柔善,倒有些郁郁寡欢,我知道在思念一个人;小公子刚刚六岁,却聪明异常,将来必成大器。”
阿武立即不满,竹筷放在碗沿之上,清脆出声。
符柔“格格”笑着,连忙补充道:“阿武哥哥也是一等一的大好人,关怀他人,神通广大,只是……”
“只是什么?”阿武白白的脸上一愣,身体险些晃动。
“只是暗恋那个程贝贝,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哈哈。每次程贝贝一到,阿武哥哥便没了声音,可又舍不得走,柔儿隋王瞧不见,可心里能够感应到,阿武哥哥定是偷偷看着人家心猿意马。”
“胡……不要妄言!”阿武急忙抄起竹筷,大口饮着早汤。
文图立即逼视阿武,慕女节也是嘴里吃着,眼睛却盯着阿武,大家心知肚明,不想被符柔道破,只见那阿武面红耳赤,碗中汤尚未喝完,嘴里却“还得再弄些”,赶紧起身去取。
自文图回归,这程贝贝便偶尔来此胡搅,虽言语犀利,但恪守本分,可长此以往,偶有几个月不来,大家却惦记。
“程姐姐又来了……”符柔食罢,侧脸倾听后言道。
人未入内,已被符柔听到!
“我去楼上清扫客房……”阿武嗖嗖跑上楼,没了人影,临近入房,仍不让狠狠瞪一眼符柔,如不是柔儿,他才不会离开。
文图与慕女节相视而笑,看来阿武确实心有所虚。
果然,程贝贝脸上洒满娇蛮飘然而至。
“呦,这是哪里来的孩子,虎头虎脑,脸却清俊得很!”程贝贝径直来到餐桌旁边,扫一眼小公子,还是将眼神停在文图脸上。
“不得无礼!”文图喝道,可又不便如实说。
如是南国王公子,程贝贝必俯身行大礼,且绝不敢造次。
“我叫楠儿,你就是程贝贝?”小公子绝顶聪明,知道来人必是符姑姑嘴中的女人。
这一问,倒是提起程贝贝十二万分兴趣,毕竟几人曾背后议论自己,便跑到小公子身边,蹲下身来近似卑恭问道:“好楠儿,跟姑姑说说,他们几人可曾谈到我,嘴中说些什么?”
小公子打量一番程贝贝,见她蓝白素服裹身,秀发高盘,脸蛋也是好看,心里自然失去防备答道:“说是有人偷偷喜欢于你,可我见你却舍不得文叔父模样……”
众人险些惊呼出声!
“瞎说,”程贝贝脸羞,立即抬手爱抚小公子的头发,一副相见恨晚的神态,嘴上连连道着,“好灵透的孩子,好可爱的楠儿……”。”
此时,忽然进入几名官兵,环视众人。
这是例行巡防,文图没有在意。因为北城毗邻北土,可四处开敞,远离南国,绝无御敌可能,大王便下令允许北土之人来此游商居住,以防北土贸然出兵令百姓遭殃,只是把重兵囤积在南邻的紫叶城;这里,便加强巡视,防止北土之人侵扰。
一臃肿官兵将目光落在小公子身上闻到:“此儿何人?”
慕女节大怒,刚想呵斥,可立即转念答道:“本家侄儿,生于北土,来此省亲而已。几位快坐,我打发伙计弄些早糕,补补早膳。”
“谢过女节,不必了,即是北土之人,我且问你,其父何名,我也好计入账薄,严加管制。”
慕女节哑口。
“我便是。”文图想起《忆文图》中“如己出”之语,瞬刻答道,“此乃吾儿文楠,年六岁。”
“你可是南人!”官兵大惑,立即怀疑起来。
程贝贝在身后自然不允,文图绝未娶妻生子,否则自己也不会经常来此,身体一动刚要戳穿文图谎言,自己的手却被文图抓住,被狠狠捏一下,痛得她嘤声轻出,可不敢再妄言,顺势用另只手狠狠拍打一下文图后背。
“在下妻子亦是南人,在北土成婚,不料她英年早逝,只好回到南国,如今将爱儿接来,在此照顾。”
官兵再看慕女节,她也是微微点头。
这些人不敢招惹慕女节,因为她在北土地位之高,便连掌城也是望尘莫及,惹她定会受到责罚,遂严令道:“最近各地匪寇贼首纷纷北上,此地已不安宁,望各位珍重。”说罢便转身离去。
文图知道,自陈莹儿就任王后,协理大王重处盗贼流寇,南朝之内令这些人无容身之地,便北逃至此,隐匿在南北交界的黑野山一带。
“文楠,这个名字好听得很。”慕女节竟少有地轻笑,轻轻拉过王公子的手,细细打量着,甚至瞧瞧文图,最终还是微微摇头。
“官爷面前扯谎,你好大胆子!”程贝贝噘嘴,瞪着文图后背,手还是不断搓着,定是被文图捏得很疼。
刷!
文图竟拔出彩剑,横架在程贝贝肩头,一脸怒容言道:“管好你自己的嘴,万一走漏半点风声,我便杀了你!”
程贝贝万万没想到竟如此突变,看文图模样绝不是在威吓自己,而是一本正经,立即委屈起来,没想到这么长时间接触,竟不如一个孩子,脸色气得煞白。刚想愤怒离开,可终究是舍不得,狠狠咬牙吞下怒水,悻悻道:
“我叫他文楠便是!”
文图回剑入鞘。
符柔听见这些,便寻到小公子身边,提起他的另一只小手嘱咐道:“楠儿,今后若是有人问你,便是南国文楠,爹爹叫文图,母亲已病逝,千万不要忘记。”
“我听符姑姑的。”小公子已然吓坏,可是只要符柔说话,定是铭记在心。
程贝贝见自己倍受委屈,又无人安慰,心中暗骂:这死阿武跑哪去了?一跺脚,向前跑去,意欲离开客栈。
“站住!”文图喝道。
程贝贝自然听话,哪怕是呵斥,一下子立在哪里,紧跟着迅速噘嘴,仔细聆听文图要说什么。
几人来到楼上客房,文图喊来阿武,在红桌上铺起地图,看着阿武与程贝贝意味深长道:“半年多来,大王严政治贼,民民连保,使得各地的匪盗无处藏身,纷纷来到黑野山一带,可谓是群蛇混杂,正邪难辨,阿武耳目众多,程姑娘自幼居住在这一带,可有什么耳闻?”
阿武闻听黑野山,顿时眉头紧锁,跟着不断摇头,瞥一眼程贝贝,小声劝慰道:“文大侠还是放弃此地吧。这一带地形险要,山高壁陡,处处是各路山寨、匪帮,官府曾经多次派兵清剿,结果均是惨败而归,官兵根本耗不起;目前,此处在紫叶城以北,恐怕就连大王都已经抛弃。”
说完,阿武余悸未消,紧张地看慕女节,忽见被女节瞪着,知道她定与文图商议过,连忙补充道:“至于寨庄分布,自是程姑娘比我清楚。”
程贝贝见文图手指之处,竟是自家一带,十分诧异,嘟着嘴言道:“文大哥不会垂涎程家庄之地吧?”
文图立即移开手指,在地图之上东西方向一划问道:“这里有多少人?”
程贝贝立即答道:“这一带东西向皆为山岗,中间有十数里宽敞地带与官道分割,散落着无数帮派,自是有良家也有恶徒,不过随着商家远离此地,善守之庄逐渐消失,多数为匪盗,愈是无路人,愈发四处杀戮抢盗,大王自有关闭紫叶城之意,故北城之内良民最受其祸患……”
“人数众多的正义帮派,还有哪个?”
“自是程家庄!”阿武迫不及待道出,却又见文图与慕女节不满地盯着自己,变得很是尴尬,因为大家都知道程家庄是正派之帮,否则程贝贝也不会立在这里,偷偷看一眼程贝贝,她果真有些喜笑颜开,便又喃喃跟道,“还有韩门寨,都是几百人的庄寨。”
程贝贝又忧郁起来,幽幽道:“韩债主与家父均已年高,相比山上万人贼首,如今已是岌岌可危。”
“阿武,你有没有听说过黑牙子?”文图想起老翁的话。
“黑牙子?!”阿武惊愕起来,眼睛小了一圈,看似很害怕样子,嘱咐文图:“你可别碰他!”说完,便端起眼前酒杯狠狠吞一口,似乎提到这名字都要饮酒壮胆。
“说来听听。”文图知道自己早晚要面对此人。
阿武干咳一声,偷偷看一眼慕女节和程贝贝,然后说道:“黑牙子本人,手中阔刀无人能敌,他率众在官道以西的山岭之内,所以……”
文图暗暗瞧着南北险山当中,那一条宽十五里的地带,心里开始盘算。
慕女节自然读出文图心思,那必是在这里“阻行”,可是,就凭这几人之力?
几日后黄昏,阿武气喘吁吁跑入,刚一踏进客栈楼门,便大声喊道:“文大侠,救命!”
“何事如此惊慌?!”文图大愣。
慕女节、符柔与小公子也是闻讯上前。
阿武一见客栈内尚有食客,便压低声音道:“快救程家庄,有大批人去赶往那里!”
文图一见,脸色正起,愤然道:“你不是言称官府早已放弃,我们去有何用处?”
阿武随即透出哭音,那里可是有程贝贝!可是见文图已经拉起符柔,瞬间又笑了。
“慕女节,小公子就交给你了!”文图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