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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异类
门岭天坑被险峰围绕,自古以来一直与外界隔绝,除非是胆大敏捷之辈,可以依靠长绳,从万丈绝壁上攀援而下,偶尔有敢于涉险的壮士这么做,也很少有生还者。
穿过大山的暗河隧道,以前全被淤泥碎石阻塞,修造皇陵的时候,先是动员大批民夫,一尺一尺地逐步挖掘淤泥,拓宽隧道,山里进不来牛马,全凭人力施为,其难度可想而知,最后挖通了隧道,从深坑中就地采石。
王莽兵败时预感到形势不妙,为了不使皇陵的秘密泄露,以图日后东山再起,便下旨把数万民夫引进隧道,全部闷死在其中,一来杀人灭口,二来堵住了进入深山的道路,随着光武中兴,新莽王朝覆灭,这些事情几乎没人再记得了。
修筑皇陵的民夫和工匠,大多死在了隧道里,少数命大没死的困在山里,这几千个人中,男女老少都有,众人推举年长有德者为首,通过“汲取泉水、采食野果、捕食蝙蝠飞鸟”为生,逐渐形成了一个村子。
当时森林中有野生的蘑菇和果子,还有失足坠入深坑的兽类,不过生存条件仍很恶劣,食物匮乏导致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后来又有一些躲避战乱的百姓,冒死翻过悬崖进山,把种子带进此地,才得以开垦田地,耕植五谷,条件虽然艰苦,总算是有口安稳饭吃,提起山外的情形,都认为那是虎狼横行之世,因此没人动过离开村子的念头。
如此这般不知过了多少年月,村中地面崩裂,陷出一个洞穴,洞底是个地下湖,用长绳绑缚巨石沉入其中,两大捆麻绳都放尽了,却始终探不到底。
一些村民见村中有个地下湖,主张制作大网捕鱼,这样就不必为食物发愁了。
老成之辈则认为大穴村原本是皇陵地宫,村下的暗湖乃是生泉,何况此水深得出奇,没准有什么神怪,万一触犯了那个东西,咱这村子便要大祸临头了,还是把崩裂的地面原样填埋为好。
村子里的人们经过商量,决定用大石堵上裂开的洞穴,可从这一天开始,村里就陆续出现了很多怪事,每天晚上村民们都会做噩梦,梦境相差无几,皆是王莽大军再次从山外进来,把村子里的人抓住砍头,杀得血流成河,人头满地乱滚,血水都流到坑底的深湖中,那湖里有黑乎乎的庞然巨物,在水中伸出长舌,贪婪地舔舐人血。
一连几天,全部村民都做这同一个噩梦,早上醒来,人人吓得脸色惨白,开始以为是被堵住的村口隧道里死的人太多了,不免常有阴魂出没作祟,以前曾在隧道口附近塑过灶王童子,以防那些屈死的饿鬼到村中来窃饭气,便依照古法祭鬼祷神,但夜里的噩梦依然不断。
村民们意识到这件怪事与地裂有关,打从周文王解梦开始,世人皆以梦为左右吉凶祸福之征兆,异常之梦,必主异常之事,况且村民们都做同样的噩梦,看来此事非同小可,就请村中行巫的老太婆解梦,解来解去,都觉得是不祥的凶兆,洞里可能有人所不知的怪物,应该把童男童女扔到洞中,湖神吃了童男童女,村子才能太平无事。
村民们对此深以为然,决定各家各户抓阄,选出一对童男童女,其时村人有女名叫阿袖,十八九岁的年纪,姿容曼妙,她在山里生山里长,由于深山老林中的生存环境恶劣,年轻人不论男女都要出去打猎,阿袖也自幼操练击技,学无不精,能徒步追赶狐兔,更可空手攀上峭壁采摘草药。
阿袖反对村民们的做法:“整个村子只不过有几百人,今天把两个小孩扔进洞里让湖神吃了,怎保明天没有下次,长此以往,村里的所有人都得被湖神吃掉。”
她向村民承诺,愿意冒死进入村下的地穴,探明湖神的真面目,当天带了弓箭和长矛,攀着长绳下到洞中。
(我们看到这里恍然醒悟,灯塔石壁上的浮雕,记载的并非是村民祭祀湖神之举,这就想不出村民在洞中发现怎样的东西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接着往下看去。)
阿袖进入洞穴之后,村子里的人们打白天等到夜晚,都以为她有去无回了,正在摇头叹息之际,阿袖突然从洞中攀绳而出,好像受了很大惊吓,脸色非常苍白。
大伙问阿袖洞里有什么?她只说洞里的水很深,但是没有什么东西,被一阵阴风吹到身上,昏昏沉沉过了好久才醒转过来,村民们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却也无从追究。
然而阿袖在十个月后腹高乳胀,没出嫁便生下一个孩子,身上有鱼鳞,似人非人,脸上长了四只眼,满村之人无不骇然,都离得远远的,谁也不敢上前。
过了不久,阿袖因产后无人照料而死,村民们则认为这个妖怪是她和湖神所生的后代,因为不属于人类,所以用“异类”相称,又不敢轻易杀掉,唯恐招灾惹祸,只好锁在一间刻满符咒的石屋里,隔几天给点食物,使它不至于饿死。
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许多年,那一年遇到大荒,田间粮食颗粒无收,飞鸟走兽踪迹断绝,村民们摘树叶挖草根为食,饿死了不少人,有人提议把关在村里的妖怪弄死,人都没东西吃了,哪有多余的口粮分给这家伙?
那专行巫鬼之事的老太婆,出来告诉村民们说:汉武帝在位时,曾遍求吃了能不老不死的人鱼肉,村子里的“异类”,很可能就是人鱼。
村民们早已饿红了眼,就差把那些饿死的人从坟里挖出来吃了,便选了几个胆大之辈,在老太婆的带领下,把那常年关在屋子里的“异类”绑住,倒吊在柱子上一刀刀割肉,每个村民都分到一块肉,胡乱刨个坑,将剩下的骨骸埋了。
这个村子里剩下的百十来人,似乎被湖神诅咒了,变成了再也不知饥饿的行尸走肉,经过上百年的岁月,村民们的肉身逐渐腐朽,魂灵却还活着,但无知无识,永远徘徊在村子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当天的行为。
门岭是因山势得名,山脉走势是一个“四”字形,又像一道大门,是崇山峻岭围绕的几个盆地,门岭天坑位于最西端。
大唐贞观年间,驴头山人将“门”埋在此地,他的徒子徒孙后裔作为守陵人,聚居在“埋门村”,那里处在东面,距离门岭天坑很远。
守着唐代古墓的人,大多是修炼方术之士,其中有人翻山越岭寻觅药草,这才发现门岭西面,居然还有一个更古老的村子,但村中无人,只有很多不知自身已经死掉的亡魂,深坑里的洞穴中更有不为世人所知的东西。
驴头山人的门徒通晓异术,看出村下的深湖中,有商周时刻在古鼎上的一道不明黑气,相传那是天地间倒逆之气,也有说这是千年妖蛖吐纳的蜃气,能够吃鬼,平时躲在地下或水底吃人噩梦为食,凡是有它存在的地方,人们都会做相同的噩梦,活人一旦受到惊吓,三魂七魄便会离窍,这怪物专门吃人在噩梦中流露出的恐怖情绪,活人魂魄即是道门里所称的“生灵”,除非身上佩戴符咒,要不然每晚被它啃噬魂魄,人的阳气便会渐渐虚弱,临死时只剩下皮包骨头,据说西汉末年王莽篡位,即是世间出现这种黑气,汉书里称这场****为逢魔之时,使得乾坤颠倒,天下大乱,为此丧命的人不计其数。
阿袖在进入洞中的时候,遇到这股倒逆的邪祟之气,感而为孕,这个东西借胎成形有了血肉之躯,却在饥荒来临之际,被村民当成长生不死的人鱼给吃了,它死前的痛苦和绝望,又化成黑气一道,使整个村子里的生灵都被怨恨吞没。
驴头山人的门徒中有个羊舌道士,也擅长五行道术,广有奇异能为,与其余的同门各持己见,以至于跟埋门村的人老死不相往来,他认为这村子里的“异类”可以吃鬼,便想让它吃掉“门”的阴魂,于是在村中建了一座聚魂塔,收敛异类的残骨,将其封在塔底的壁画里,让这股怨气越积越深。
那壁画称为“帝江图”,帝江是古代没有七窍的混沌之兽,壁画是用帝江死后流下的血为颜料绘制而成,里面有一混沌世界,此法原为驴头山人所传,但帝江图也困不住“门”,因为那只怪虫能在混沌中爬行,帝江图也不免被它啃出一个窟窿,所以到了羊舌道士这一代,就把这股黑气关在了帝江图壁画中。
羊舌道士更没料到,这个困在壁画里的恶魔根本无法掌控,在塔中睡着或昏迷的人,除非迅速醒转,否则都会被它拖进去吃了,平时在村子里也不安全,他悔恨不听祖师之言,最终含恨而死。
羊舌道士这一脉分支的弟子族人,在先师死后,只得把村中古塔封了,一代代定居在此,妄图找出别的办法,无奈先师留下记载秘术的古卷,被门岭中的狐狸盗走,许多神异方术没有流传下来。
每到****的逢魔之时,塔下的封印就会削弱,壁画中有黑气涌出来吞吃生灵,那一天村中所有的人都要出去躲避,守着古塔的人只剩下一两个了,祸胎越结越大,而“门”的震动也迟早会波及此地……
我和阿豪看到此处,皆是唏嘘不已,总算知道村中灯塔的来历了,另外在陆雅楠所讲的怪谈中,那个面馆老板祖上懂得堪舆之术,可能也是羊舌道士一族的后代,或者是听这些人提及此事,所以才能制造出门岭隧道惨案,借机摆脱了厉鬼的纠缠。
藤明月轻叹道:“这些守着古塔的人如今都已不在人世了,驴头山人后代虽多,恐怕只有埋门村的陈老头一个还活着。”
臭鱼催促道:“我说你们先别打岔行不行,快看看石壁上有没有记载离开门岭的方法!”
可说话之间,那支荧光信号棒忽然转暗,眼前一片漆黑,面对面也看不到人了。
我心头一震:“荧光剂在一般情况下,能持续照明十几个小时,怎么会这么快就用完了?”
中尸俑
臭鱼抱怨道:“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想不到这几块钱一根的信号棒,这么不禁用……”
我一听就急了:“该省的地方不省,不该省的地方乱省,车里应急的信号棒和手电筒能买便宜货吗?”
阿豪提醒说:“背包里有两根信号棒,应该还剩下一根,不过手电筒也没电了,再把最后这根用掉,可就真要摸着黑走路了。”
我伸手到包里摸了摸,果然还有一根信号棒,隧道里是条死路,只有先返回村子再想办法了。
这时藤明月好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触电般地向后躲避,正好撞到我身上。
我趁机将她揽在怀中上下摸索:“你怎么了?有没有伤到哪?”
藤明月又羞又急,推开我的手说道:“你……你别毛手毛脚,快用信号棒照明,隧道里好像还有别的人。”
我心想:“女人毕竟胆小,这周围的活人和孤魂野鬼,早都被壁画里的东西吃了,除了我们之外,怎么可能还有别的人?”
臭鱼和阿豪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听到动静就在一旁说:“藤老师别慌,凡事自有我们给你做主,不信还反了他了,这小子是不是趁黑占便宜耍流氓来着?”
我说:“捣乱是不是?我这可是学雷锋做好事,难道雷锋同志看见老大娘过马路摔倒了,赶过去搀扶一把,也要被人诬陷为耍流氓?”
臭鱼说:“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人家雷锋同志可没像你似的,以做好事为借口抱住大姑娘不撒手啊。”
藤明月急得都快哭了:“你们别胡闹了,这隧道里真的有人!”
我见藤明月真是吓得狠了,就将信号棒折亮,借着荧光看了看周围。
藤明月告诉我们,先前荧光信号棒熄灭,出于对黑暗中没有方向感的恐惧,她下意识地走近洞壁寻找依托,摸索中感觉自己的手碰到了一张人脸,那张脸上全是泥土,吓得她急忙缩手。
此刻荧光重新亮起,隧道尽头却只有潮湿阴冷的洞壁。
臭鱼拎着棍子在石壁上乱戳:“哪里有人?”
我对藤明月说:“此处洞壁并不平整,和人脸一样都有轮廓起伏,你是不是将石壁当做人脸了?”
藤明月说:“怎么会?那分明是有皮肉的一张脸,它就在这附近……”
阿豪说:“隧道里很多地方长满了厚厚的湿苔,这东西就像一层皮,应该是无意间触摸到苔藓了……”他说着话,又去看记载石壁上的内容。
隧道尽头的上下左右,全是岩壁,只有前方填满了泥土碎石,泥土从洞顶塌方处倾泻堆积至此,藤明月说那张人脸就出现在这里。
我见此处并没有长出地苔,借助荧光走近两步,猛然发现壁上真有一张面容枯槁的人脸,脸上全是泥土,完全和地皮一个颜色,远离半步也分辨不出。
阿豪见状也觉得古怪,走过来跟我们一同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