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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鬼差是个双眉粗黑的小老头,两条黑色的粗眉好似两条毛毛虫趴在眉骨之上,如果他同蜡笔小新生在同朝同代,俩人站一起,完全就是祖孙俩。
矮个老头下巴上面还有七八根不短不长的胡须,不仅样子是一个老顽童,就连说话的样子,也十分的风趣,令人不禁想起了那部经典武侠巨作中的人物周伯通。他嬉笑的看着印阳琰,印阳琰知道老头鬼差并没有恶意,便一拱手说道:“大人既然与我师父相熟,可告知名姓,如何称呼?”
“老顽童,钱一兜。”
“灵媒师,印阳琰。”
印阳琰在老头报了姓名以后,也自报家门,老者已经知道他是印海棠的徒弟,也应该知道他的姓名,他之所以还自报家门,完全是礼貌行为。不过,他心想,这个老顽童的名字,也不知是不是真实姓名,竟然叫钱一兜,这么好笑,怎么不叫钱一筐,钱一桶,或是钱一簸箕!
“少年英雄,英雄少年。”
老顽童钱一兜,似乎十分满意印阳琰,忍不住的夸奖他。
印阳琰因为老顽童钱一兜提起他师父,又觉得他是个有趣之人,便想要与他多攀谈一会儿,便问老顽童钱一兜,为何在此戏耍胡麻子和他的手下?
老顽童钱一兜说他来人间游历玩耍,十分中意琉璃厂这里,因为这里的古董店内,栖居了不少的鬼怪之物,同它们饮酒作乐,闲谈世事,十分的有趣。想要休息的时候,夜间便在古玩城的铁管房梁上面歇息,只因这里四面通风,夜间甚是凉爽,还能照到月光。那夜,只因胡麻子聚众喝酒玩乐,吵到了老顽童钱一兜休息,他便将他们戏耍了一番。
一番解释之后,钱一兜便同印阳琰告辞道:“这里老朽玩乐够了,我们有缘再见。”说完,便化作一个黑色的蝙蝠飞走了,印阳琰都没来得及出声阻拦,钱一兜化成的黑色蝙蝠便已经消失在夜空之中。
印阳琰还有一些话想要问老顽童钱一兜,但是他已经一溜烟飞走了,便只好转身往回走。
此时夜色已经大黑,周围家家户户全都关门闭户,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不过琉璃厂的西侧距离怡红院不远,出了琉璃厂西门,还能听到怡红院内笑闹之声。印阳琰抬头望向天空,月光皎洁,孤月无星相伴,甚是明亮。印阳琰本来有心去怡红院,好让龟公长寿帮他雇一辆马车,但在看到街道因明月通亮,清晰可辨,便想踏着优美的月色,走回灵朽阁。
印阳琰手摇青竹翠玉扇子,闲庭信步的穿过大街小巷,步出永定门。
此时是清末民初第一年,宵禁虽然不似之前那么严明,但是外城南面的右安门同左安门,在日暮之时也会关闭,黎明之时才会开启,不过中间位置的永定门并不会关闭,会有治安人员再次站岗守夜。
印阳琰是京城内知名灵媒师,治安人员大多与他相熟,偶尔还会在一起喝酒,知道他的工作都是与夜晚打交道,也知他有蹿房越脊的本领,拦他也是无用。见他出城,也不多说废话,反正这已经不是他一两次在夜晚的时候进出成了,双方在点头打过招呼之后,印阳琰便走到了官道上面。
印阳琰踏着月光,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习惯性的右手握着青竹翠玉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左手摊开的手掌。许久,没有好好欣赏夜晚的美丽了,相较于艳阳高照的白日,他更喜欢夜晚朦胧的月光,还有徐徐的微风拂面。他想起,师父也同他有一样的喜好,喜欢欣赏夜晚的月色,经常同他在灵朽阁北侧的竹林内席地而坐,推杯换盏,仰头欣赏当空的皓月。
印海棠此时便会念上几句唐诗宋词,偶尔自己抒情怀,自创一诗词,赞翠竹清风,皓月星空。这时,印阳琰便会将嘴一撇,不屑一顾的说一个字“酸”。然后问印海棠说:“师父,你说盗取灵药的嫦娥,在月宫寂不寂寞,后不后悔?”
印海棠便会答非所问,老生长谈的说:“色即是空。灵媒师是修道之人,七情六欲皆为空,童子之身不可破。那嫦娥之事与你何干,要你在这里咸吃萝卜淡操心,小心后羿找你算账!”
印阳琰闻听此言便会翻着白眼,在心中对印海棠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我身上的臭毛病还不全都是从你身上学来的,只知道教训我,却从来不以身作则。
忆起往昔,思念翻山倒海,印阳琰不免觉得心头一痛,左耳中响起尖锐的虫鸣之声,他急忙稳住心神,无心再欣赏月色,急匆匆的施展神行太保之术,奔向灵朽阁。
走过石拱桥,哗啦啦作响的溪水出现在耳中,印阳琰此时的情绪已经恢复平常,他推开大门,反手将门带上闩好,步入灵朽阁一楼阁殿。
韩天一还没有睡,他坐在一楼看书,见印阳琰走进来,脸色不太好,便担心的问,“很累吗?”
印阳琰摇头,他让韩天一不用担心,先上去睡吧!他白天在客栈睡了一觉,现在没有睡意,要去后花园坐一会儿。
韩天一叮嘱印阳琰不要在后院睡着了,小心着凉,要睡觉记得回房间睡,然后便转身绕过屏风,上楼去了。
印阳琰也绕过屏风,朝着后院花园之中走去。
后院先前破损的墙角已经修补好了,印阳琰站在后院内,心神恍惚,不知该做一些什么好,便蹲在鸡棚近前,想要数一下鸡鸭的数量,看看先前有没有鸡鸭被黄鼠狼给偷走,顺便看看鸡鸭有没有下蛋,若是下了,明天的早餐就有着落了。
印阳琰好似偷鸡的黄鼠狼一般,蹲在鸡棚近前,盯着鸡窝内一个劲的瞧。鸡窝里面的鸡鸭闻见生人气息,全都吓得挤作一团,心说:昨天刚从黄鼠狼口中逃脱,今天外面怎么又来了一只大野狼。
印阳琰不知是不是因为老顽童钱一兜提起了他师父,他心中的思念之情作祟,老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就好似心脏有一个地方失去了一角一样。而他,明明心脏中比别人多住着一只妖怪,应该感到完全被填满才对,为何却会如此的失落。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为情所困,了结了性命的花千岁,就如同他曾经问他师父嫦娥盗取灵药,到底值不值一样,他还想问一句,花千岁的这段苦守几世不得终了的情缘,到底值不值?
人仙尚且不能相恋,更何况是不同宗的妖怪,又怎能同人相恋白,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印阳琰还是觉得花千岁可惜了,可惜他了他的修行。情,真不是一个好东西。
正在胡思乱想的印阳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十分应景的幽幽歌声,声音婉转悠扬,略带哀伤之感,似天籁临于凡间,印阳琰不禁诧异的扭头看向身后。
明亮的月光之下,后花园内草木受微风轻拂而摇摆,花朵贪睡低下了头,只有几朵夕颜花,在静夜的月色中,怡静的等着迎来凌晨的败落。
印阳琰转身看到,在假山花坛的近前,有一个身材婀娜妖娆女子,身穿藕荷色搭襟衬衣同宽腿衬裤,头缠京剧青衣包头,面似桃花,眼似明珠,朱唇一点红,正在轻抖衣袖,唱着哀戚的戏曲。朦胧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好似月宫中出逃的嫦娥仙子,又似九天仙女下凡入人间。
印阳琰见后花园内突然现身的女子,便知是栖居在那镜匣中的“戏鬼”,不禁皱起眉头,面色愀然,心说:今天晚上,注定将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
灵朽阁步有结界,一般普通的鬼物进不去灵朽阁内,印阳琰将镜面匣带入灵朽阁,寄居在镜面匣内的戏鬼,便飞身来到灵朽阁的后院花园,因为这里并未设有结界。
印阳琰完全将镜面匣子内栖居戏鬼的事情给忘了,不过还好此时他的心痛症已经痊愈,对付一个戏鬼女流之辈,完全不在话下,心念一动,一张天师镇鬼符便捏在了指间。
悠扬婉转的戏曲中,透着无尽的凄凉,女子似乎要将她胸中所有的苦闷哀愁,不甘恚怨,通通借由她口中的戏曲抒尽了。唱必一时,已是泪流满面,冲印阳琰裣衽施礼,“见过大人,奴家这厢有礼了。”
印阳琰并不还礼,也不言语,眼前的女子并非是月中的嫦娥,也不是仙女临凡,而是以狡诈闻名的鬼物,别看她此时楚楚可怜,款款有礼,等到一转身,便很有可能变成另一幅丑陋可恶的嘴脸。特别是死了多时,因为各种原因,贪婪留恋于人间不肯离去的鬼魂,大多变成了恶鬼厉鬼,各个凶险狡诈,诡计多端,绝对不是好相与的善类。印海棠时常告诫印阳琰,不要被鬼物妖怪的表象给骗了,正如不要轻易通过人类表面的皮相作出善恶的判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