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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八,康熙和皇子王孙们出游回京搬到了畅春园居住。隔着好几里地,苏溶溶便听见了那边的嘈杂与热闹。想想胤禩这段日子的艰难与寂寞,苏溶溶在心中对康熙不仅有了愤恨之情。但是,他是一国之君,想必恨他的也不止一个,对于万万人之上的皇帝来说,他有足够的理由与福泽来漠视所有的恶意。
因为康熙携眷都在此处,所以若云便带着蓁蓁和弘时一同过来探望她。蓁蓁已经快六岁了,弘时也长成了十一岁的大小伙子。虽然多年未见,但弘时还是能一眼认出苏溶溶,他彬彬有礼向溶额娘请安,周到之中带着一丝亲昵的欢喜。相反来说,蓁蓁对苏溶溶的态度就格外陌生,这两年若云也就一年才来一次,所以蓁蓁对苏溶溶的印象很淡。每次若云都会让她叫“额娘”,可是苏溶溶也分明听到蓁蓁对着若云时,唤得也是“额娘”,而且这声声的额娘亲切又贴心,全然不像她对着自己时的拘谨与不悦。
自己的女儿不能认,只能看着她对着别人撒娇,这怎么能不让苏溶溶心痛!可是她有什么办法,胤禛不可能让蓁蓁过来,她也绝不可能低头求胤禛让她回府,所以这样看来,蓁蓁还是跟着若云更周全一些。而且她现在只是个妾,如此低贱的身份,给不了蓁蓁高贵的名份,还不如跟着福晋身份贵重。
想到这些,苏溶溶便咬着牙认了。她从不勉强蓁蓁必须认识自己,必须记得自己,也从不在蓁蓁面前显露出丝毫的悲痛。但是她几乎每年每个季节都回给蓁蓁做衣服,从鞋袜到袄裙。她都是一针一线地缝,一丝一缕的续。
若云坐在正堂上,弘时站在若云身后,蓁蓁捧着一碟子栗子糕漫不经心地吃着。苏溶溶低眉顺眼,已然没有了当年的棱角与冷厉。若云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府里王爷专宠锦妍一人,这倒没什么不妥。可是锦妍偏生福薄身弱。先后怀了生了三个孩子,到现在一个都没留下!王爷都是快四十岁的人了,膝下还是只有弘旺、弘历和蓁儿。你说我怎么能不心急呢!”
苏溶溶低声道:“我听说侧福晋又有了身子,我想只要好好调养,应该能保得住。”
若云连声叹气:“别提了!每天人参燕窝地补着,可还是病歪歪的。下不了床。说句也许你不太愿意听的,王爷现在对她简直比当年对你还要恩宠百倍。可就这么宠着守着。还是保不住孩子。说实话,我现在都怕她怀孕了,每次稳婆将夭折的孩儿抱给我看时,唉……那感觉真是没法形容!”
苏溶溶想了想,说道:“侧福晋现在都是什么症状?我看我能不能给调理一下。”
若云疑惑看她:“你懂医术?”
这时,碧桃更好进来。她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子,小腹此刻已经隆起,听到若云疑问。碧桃笑道:“福晋,溶主子岂止懂医术啊,而且还药到病除呢!我们院子里这些太监、侍卫,有时候还有周边村里的人都来找主子瞧病,没有一个治不好的!”
若云惊叹道:“是嘛?!溶丫头,多时不见,你竟成了女郎中!”
苏溶溶笑道:“别听碧桃乱说,我哪里能成什么郎中啊,不过随便看的。”
若云忙将锦妍最近的症状和以前小产的情况仔细告诉给苏溶溶,苏溶溶听后,开了三道方子,第一道方子是保胎,喝十日;第二道方子是养胎,喝十日;第三道方子是强胎,再喝十日。一个月喝完之后,若是还有不适,便再对症下药。
离开的时候,弘时礼貌地向苏溶溶告别,蓁蓁却是早不耐烦地跳上了马车。苏溶溶多么想将女儿抱在怀中,像小时候一样亲个遍,可惜从蓁蓁上了马车之后,她便在没有说过一句话,就连挥手告别都没有。
看着马车走远,碧桃将披风披在苏溶溶身上,轻声道:“主子,回去吧,现在风凉了。”
苏溶溶脸上挂着泪,悄悄擦了下去。
九月一过便一日冷似一日。圆明园又在山中,所以冷得又早又透。每当这个时候,苏溶溶就会将穿过的棉袍或者棉被送给周围村中的穷苦百姓。这一日,苏溶溶正在村中送衣服,院中的老太监火急火燎地跑来找她,说是王爷来了,让她立即回去。
苏溶溶赶回院子时,只见屋门大开,她匆忙进屋,胤禛不等她说话,便跳起大吼道:“你给锦妍开了什么方子!”
苏溶溶一愣,下意识开口:“我开的是保胎安胎的方子啊!”
“保胎安胎?!”胤禛语气可怕的令人生畏:“苏克察溶溶,你真是恶毒极致!”
苏溶溶不明所以,她无惧上前,大声说道:“我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不明白!”胤禛将一张纸劈头盖脸扔在了苏溶溶脸上:“你明明知道她身子虚弱,还给她在方子里开了厚朴!你差点儿就害得她小产!”
“厚朴?!”苏溶溶一愣,她连忙抓起掉在地上的药方仔细一看,果然看到了“厚朴”的名字。厚朴是一味化湿的药材,气血虚弱的人不适易服用,为何她开的方子里会有厚朴呢?!
苏溶溶惊讶之余,本能说道:“这房子不是我开的!”
胤禛愤怒道:“白字黑字,这难道不是你写的!”说着他从书桌旁拿起了苏溶溶抄写得一卷诗文,痛心又凄厉责问道:“这笔迹和你的字一模一样!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
苏溶溶仔细看了看这张方子,上面的字的确和自己写得有几分相像,但是毕竟是自己写得字,仔细一看还是能看出刻意模仿的痕迹。苏溶溶不动神色将方子收好,对着胤禛说道:“王爷,《名医别录》中明明白白写着厚朴主温中,益气,消痰下气,治霍乱及腹痛,胀满,胃中冷逆,胸中呕逆不止,泄痢,淋露,除惊,去留热,止烦满,厚肠胃。这味药本就是对应着侧福晋现在的呕吐症状!而且神农本草经中也只是说孕妇慎用,并未说绝不能用!您为何如此言之凿凿是方子出了问题?”
胤禛气愤地看着她,神情中甚至带着鄙夷和厌恶:“既然是慎用,你为何还敢开?!你知不知道锦妍怀这个孩子有多不容易!可是就因为这一味药,你差点儿让肚子里的孩子就这么不明不白走了!”
说到痛处,胤禛上前一把抓住苏溶溶,劈声道:“我原以为你是学医不精,一时失误,可是刚才听你把神农本草经,什么名医别录背得头头是道,看来你是有意为之!苏克察溶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苏溶溶两个手臂被他捏的生疼,但她忍住疼痛,坦荡地对着胤禛的眼睛,不卑不亢道:“王爷,我若说这方子不是我开好让福晋拿回去的那份,您可相信?”
胤禛一愣,眸中似有疑虑,但也是一闪而过,他大声道:“难不成是若云陷害你!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辛辛苦苦为了蓁儿,为了你这个不称职的额娘付出了那么多!她为什么要害你!”
苏溶溶被他质问的无法作答,此时此刻她被人陷害是真,但到底陷害她的人是谁,她却不得而知。苏溶溶不再说话,任由胤禛像扯一块破布一般扯弄着她。
胤禛虽然气愤不已,但心中还是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交代,哪怕她说她嫉妒他对锦妍的宠幸都行!可是此刻她的一言不发便是默认,这样的情形让胤禛不仅仅是愤怒,还有一种被伤害的感觉。他不明白苏溶溶到底想要什么,还想怎样!她对他的宠爱弃之如敝屣,她对他的呵护不禁不屑一顾还无情利用,现在他已经如她心愿将她扔在了这里,为什么她还要这样这么阴毒地对他!她难道是在报复他吗?!
可是无论胤禛如何举动,苏溶溶都是毫无反应,她不争不辩,甚至连一丝委屈都没有。渐渐的,胤禛在她的冷漠中稍稍平静了下来。不得不承认,从见到她的那刻,他便失控了,他本想着能够拿出威仪好好的嘲讽她,告诉她锦妍和孩子都好好的,她的阴谋没有得逞,然后在奚落她,让她不要再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大费苦心。可是所有的这一切在见到她时,就全变了。看着她瘦弱如柳的飘荡进来,看着她脆弱枯槁地在自己手中推来搡去,看着她倔强坚持的一言不发,他心里除了自嘲般的愤怒,就只剩下越来越重的心疼!
胤禛的用力的手渐渐松开,从扯动变成了撑扶,他颤抖开口,声音不再是凄厉的愤怒,而变成了沙哑的痛心:“你为什么不开口?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
苏溶溶抬头看向他,声音低弱但坚定:“王爷已经认定了是我所谓,那您以为如何,便是如何吧!”
哀莫大于心死,她果然会这么说!胤禛的双手全然松开,脸上的所有神情也归于平淡,他缓缓开口道:“苏克察氏生性专横,不配为妾,贬降为潜邸格格,所有用度,如婢给用。”
说完,胤禛大步离开。
这时一直在旁边躲着的碧桃才哭着跑了出来,她以为苏溶溶会瘫软无力,会痛哭失声,但是没有。苏溶溶看着胤禛走远,然后说道:“去拿笔墨来,我要给十三爷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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