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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母子俩的第一次同桌吃饭,此时此刻,无论良妃还是胤禩都明显有些激动和拘束。胤禩伸筷夹起一片冬笋颤着手臂送到良妃碟中:“额娘,您请用。”
良妃瞧着那片笋,眸光颤颤的,也夹起一块酱鸭放到胤禩碟中。
胤禩赶紧说道:“谢谢额娘。”
苏溶溶见他俩如此客气,心里一阵难过,自顾自夹了一块饽饽,咬了一大口后,神情滋润地说道:“真好吃啊!我以前只吃过槐花饽饽,这桂花味儿的比槐花好吃多了!”
良妃笑道:“桂花本身就比槐花矜贵一些,自然味道也香浓。”说着,良妃夹起一块,送到胤禩碟中:“禩儿,你尝尝。”
胤禩一口咬下大半块,一边吃着,一边说道:“额娘做的什么都好吃!”说着,他眼角竟然略微发红。
苏溶溶就坐在胤禩对面,将他刹那间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她心中不禁长长一叹,从小生母尚在,却要对着另一个人唤母妃,尤其在这个满是地位身份差别的皇宫中,还要看着额娘对别人弯腰俯首,即便被薄情的皇阿玛封了妃,但居然冠之以“良”,仿佛不仅让她,还要让全天下的人知道她曾经是贱籍出身,现在不过是蒙皇上恩泽,从“良”而已。
想到这儿,苏溶溶看了眼胤禩。他遗传了良妃娘娘的好相貌,眉目如虹,风雅如画,是这些皇子中最英俊的,可是他俊朗的外表却总是掩藏着对一切人一切事的疏离与冷漠,虽然他逢人便笑,虽然他总是淡然从容。可苏溶溶总觉得他是孤单甚至是悲苦的,他现在过得不快乐,也许很多都不是他的本心追求,而被周遭的一切裹挟着前行……。
“娘娘,八爷”,苏溶溶放下筷子站起身,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眼前的两人:“奴婢最近学了一首曲子,觉得特别好听。想唱来听听,行吗。”
良妃微愣,胤禩也有些诧异地看向苏溶溶。
苏溶溶见此,站直了身体,冲着良妃和胤禩盈盈一笑,开口唱道:“天涯的尽头是风沙,红尘的故事叫牵挂,过荒村野桥。寻世外古道,檐下窗棂斜映枝桠,与你席地对坐饮茶,执子之手远离人间尘嚣,你以工笔画将我牢牢记下,提笔不再为风雅。”
曲已唱完。一室寂静。过了许久,良妃沉声念道:“天涯的尽头时风沙,红尘的故事叫牵挂……溶丫头,这曲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叫《红尘客栈》”。
“红尘客栈……”,胤禩说着站起身,负手走到窗户旁,看着窗外的红墙碧瓦,长叹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苏溶溶想了想,接口说道:“其实,人生不过百年。无论所追所盼是浓烈如酒,还是疯狂似醉,一觉醒来都无可寻觅。我觉得最大的幸福就是放手得不到的,珍惜就在眼前的。”
她还没说完,胤禩蓦然回首,两双眸子撞在一起,片刻后,胤禩转过头,对着良妃拜道:“额娘,儿子该走了。”
说话间,他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嘴角又挂上了笑容。
良妃叹了口气,对他点点头:“去吧。”
胤禩又是躬身一礼,静静走了出去。
苏溶溶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酸胀地难受。良妃站起身,走到苏溶溶身边,伸手拉过她的手,慈爱说道:“溶丫头,你有心了。可是他从小生在这紫禁城中,对他来说,有些东西比命都重要。”
苏溶溶转头看向良妃。良妃冲她苦笑一声:“其实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有今日的身份地位已经是老天的恩赐,对吗,溶丫头?”
……
苏溶溶走出钟粹宫时,一个小太监快步跑过来,将一封信塞入她手中。苏溶溶拆开一看,信上写着:“终有一日,执卿之手远离人间尘嚣;终有一日,提笔研磨只为卿画眉”信后落款为“禩”。
苏溶溶将心捧在胸口,心中眼眶涌起阵阵暖流。
回到永和宫时,已经接近晌午。院中静悄悄的,仿佛没人似的。德妃给苏溶溶规定的中午教习课程是刺绣。这刺绣可不是拿起针就能绣出一片锦绣的,她要先学描绣样。
苏溶溶虽然在永和宫有一个单独的卧房,但教习的屋子却在寝宫一旁的厢房。苏溶溶自觉推门走了进去,她进宫已经有几天了,可第一幅最简单的玉兰绣样都还没描出来,她总描不好玉兰花瓣上的那些浓淡相间的白,也是因为描绣样,苏溶溶才第一次发现原来白也不是纯白一片,而是包含了或重或轻的青黄。
厢房朝东,苏溶溶推门进去,却发现似乎有个人正站在绣架前。因为绣架高,遮住了那人的脸,还没等苏溶溶开口问询,那人便从绣架后探出头,问道:“这是你描的?”
“啊?!”苏溶溶没想到会是他,赶紧蹲身行礼:“回王爷,正是奴婢描的。”
胤禛继续回身看画,同时招呼道:“你画笔握得太重,落在绣布上每一笔都是硬的。”
苏溶溶没想到他还懂描绣样,抬腿走了过去,伸脖子看向绣布问道:“我若是握不紧就会手抖,已经浪费了好几块绣布了。”
胤禛回头看她,只见苏溶溶那张娇俏的脸如花一般骤然绽放在身边。他想起回京那天见她一身隆重地站在兰萱身边翘首张望,虽然知道她不是在等他,可偏偏心中还是绵绵一荡,就像此时此刻一样。
胤禛笑道:“我见你拿刀尚且泰然自若,怎么拿着小小绣笔却会发抖?”
苏溶溶撇撇嘴说道:“手抖不抖拿着什么东西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心中有没有数。”
胤禛摇头:“我看你是方法不对。来,你拿起笔描给我看。”
苏溶溶皱皱眉问道:“王爷,德妃娘娘不会是气我不争气,所以把您请来给我当教习吧?”
胤禛听出来她在哄自己,也不气恼,反而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若能早点儿描出来,额娘也能少叹几口气。来,描吧。”
没办法,苏溶溶只能怏怏走到绣架前做好,拿起一旁的绣笔,抖着手描了上去。
绣笔的鼻尖比毛笔更细更轻更软,轻触在绣布上丝毫没有质感,苏溶溶总是怀疑自己没画上,要么就是觉得找不到笔锋,总之清清淡淡的一笔,她描过去就成了粗重一道,看的胤禛在她身后不住摇头。
“你得这样握笔……”突然,胤禩说着从苏溶溶身后伸手过来,一把将她握着绣笔的手擒住,抱在自己的手掌中,略微使力,带着苏溶溶描了起来。
苏溶溶吓得身子一下僵住,脸也瞬间变得火热。
好在胤禛似乎没觉出什么,握着她的手几笔便描出了一朵玉兰。描完之后,他对苏溶溶说道:“感觉到了吗?下笔要轻,手腕用力。你攥得越近,力道反而不好控制。”
他说完之后,看着苏溶溶,似乎在等她回答。可苏溶溶却来了句:“王爷……”
胤禛顺着她目光看去,发现自己正紧紧攥着苏溶溶的手,不由得也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松开。此时他才发现,苏溶溶脸颊红的如雨后娇艳的夏荷,羞怯美好。
就在这时,德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清滢走了进来,对胤禛说道:“王爷,主子让您过去呢。”
胤禛收回眸子,对着清莹点头道了声:“知道了”。他刚要迈出步子,想起什么了似的,又走到绣架前拿起绣笔写了几笔,才离开。
等他迈出门槛,苏溶溶赶紧看向绣布,只见一枝玉兰花下,细小地写着:“凝溶如玉,臻润如兰”。
胤禛刚去请安没多久,胤祥也跟了过来。苏溶溶屋门敞着,胤祥和她目光一对,笑着折了方向,向跑过来看她:“溶溶,进宫没几日,你越发规矩了。”
苏溶溶见是十三爷心中也很高兴,问道:“您也是来给德妃娘娘请安?”
胤祥道:“怎么,莫不是四哥已经去了?”
苏溶溶点点头:“刚进去。”
胤祥一屁股坐下,捏起桌上盘中一块点心扔进嘴里:“那我等他出来在去。”
苏溶溶走过去倒杯水放在胤祥身边,问道:“十三爷,您这几天可有见我阿玛?他怎么样?气色好吗?”
“没你劳心了,你阿玛自然宽心了不少”,胤祥看她笑道,可见苏溶溶仿佛要哭出来的表情,赶紧正经说道:“你别担心,我昨天还见你阿玛了,他挺好,红光满面的,看着就精神。”
苏溶溶点点头:“那就好。”
胤祥见她还是皱着眉,撇着嘴,心知她和她阿玛感情极深,便宽慰道:“你放心,我会时不常去看望你阿玛的。”
苏溶溶悲悲切切,哀求般看向胤祥:“那……您能不能一天去看我阿玛一次?”
“一天一次?!”胤祥有点儿傻眼,可是苏溶溶那模样又着实让人无法拒绝,只能点头道:“好吧,不就一天一次嘛,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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