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游念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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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代犯人行刑押送时用的囚车可以说是一等一的折磨。

    这折磨不止因为在硬木板上颠簸,也不仅是更深露重风寒相逼不得安眠,最重要的,却是囚车没有什么掩盖,众人憔悴落魄的样子一路上都被人瞧了去,平民们指指点点,连乞丐也抚掌相嘻。

    六大派的高手一个个平日里心高气傲,只觉得恨不能一死了之,也免得受这屈辱。

    峨眉派众人分别捆缚在四个囚车之上,囚车旁各占着两名拿着倒钩马鞭的蒙古士兵。

    灭绝师太和周芷若在一个囚车上,神色镇定,只是隐有激愤之色,纵然是中了十香软筋散的毒,她也尽全力挺直着脊梁,这倒是安抚了峨眉弟子。比起那些瘫软咿呀的所谓男子高手,灭绝师太一届女流却是有骨气得多了。

    “芷若,”灭绝师太突然开口,“你和那朝廷妖女有什么关系?”

    她陡一出声,周芷若便是一惊,囚车内另有几个师姐也看了过来,丁敏君是幸灾乐祸,其他几个师姐都是疑惑夹带着担忧。

    “师傅,五年前我们来大都盗······拿倚天剑,弟子挟持的那个蒙古贵族就是她。在上光明顶之前,弟子和她也有过冲突,就是弟子受伤之由,后来再见便是她胡乱说了一个正气帮的名号那次,只是当时她做男子打扮,弟子并没有认出来。”周芷若隐去几件事情,单捡了灭绝师太知道的一说了。

    “那白玉扇又是怎么回事?她说是你送给她的?”灭绝表情严肃。

    “当年弟子挟持她出府,其时她不过是一个小孩,弟子为了避免她哭闹,恰又从教训过的一个蒙古少年那里得了一柄白玉扇,便拿此哄她,只盼和诸位师姐早些脱困。”周芷若低眉顺眼。

    “哼,你性子倒是纯善,只消这个妖女见了血,必定不敢乱动,又哪消用扇子来哄?”灭绝不在赵敏的问题上过多纠缠,想来也是,一个朝廷郡主,一个江湖正派天才弟子,交集又是寥寥,哪里会有什么弯弯绕绕?

    丁敏君似乎想要开口说出自己那日见着的周芷若忧心赵敏的事情,但是转念一想赵敏不过是一个女子,难道这之间还能有什么□□吗?便忍下来不说了。

    灭绝横了囚车中的峨眉众人一眼,才对着周芷若道:“那你和那个魔教的教主张无忌是什么关系?”

    周芷若忙道:“师傅,那张无忌其实是武当张五侠的儿子,当年他身中寒毒,张真人带着他寻找治病的法子,路过汉水之时救下了我和爹爹,弟子便是在那时认识的张无忌的,后来张真人将弟子荐入峨眉,弟子一直心存感激······”

    “所以你才对那个张无忌手下容情?”灭绝冷冷哼着,别人看不出来,她武功高绝,况又在场上,和杨逍生死相搏之时尚不觉得,到了后面她和杨逍皆是毒发,没有半点力气了,自然就留心到了小辈那里,周芷若假意手腕被击中的事情却是瞒不过她,只是那张无忌竟也是对芷若万般忍让,灭绝记起了纪晓芙之死,霎时间目光变得极为阴寒。

    “弟子原是打不过那个张无忌的,又要顾全本派威名,只得出此下策,料想他不至于揭穿弟子,扫了峨眉的面子。”周芷若意指自己是示敌以弱的下策,为了峨眉的声望才不得如此。

    灭绝仍是有些不信,只怕小时候的相遇让自己这个小徒弟埋下了情种,一见到当年的小哥长得风度翩翩,武功高绝又手握重权,世间女子有哪一个有不动心的道理?但她也不多说,只是将此时深深埋着了,这里人多嘴杂,到底有一些话是不好说的,只是灭绝师太心中已经开始盘算了。

    一行人不疾不徐地行了数日,竟不见一个援兵,风平浪静地到了大都。

    重临大都,自己已经不是那一个千军之中潇洒脱身的女侠了,而是地地道道的囚犯,让自己如此狼狈的,还是那个自己曾经三两下擒住的人,曾真心待过的人,世事无常,不外如是。

    六大派连着明教都被关押进了万安寺,听赵敏隐隐传来的声音,她竟是想要以这些人为饵,将江湖上那些流窜的侠义之士都引出来,挨个儿灭掉,最后再把这些个武林的中坚力量一起斩首咯。

    到了这时赵敏竟然还能够如此镇定,也不知道是自信还是自负。

    按照原著可是张无忌救出了众人啊,可是如今张无忌自己也身陷囹圄,还有谁能够救自己这些人吗?

    知道此时已然是在等死了,峨眉众人的情绪都低迷起来,她们人多,分了两间牢房,环境依旧是极差。灭绝师太倒是不顾生死了,她竟开始绝食,蒙古兵送来的饭食一概不碰,她不动峨眉众人自然也不肯动,灭绝却是呵斥:“我一生冷酷,对人对己皆是如此,全因我是峨眉的掌门,掌门便是维护你们这些弟子的,难道你们要跟着我一起饿死么?那我这个掌门做得岂不是太失败了?”

    她下定决心自己来维护峨眉风骨,未能够杀杨逍,还落入了朝廷的手中,这两件事对灭绝师太都是奇耻大辱,她自然不愿意苟且偷生了,只是灭绝心中还存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若是周芷若能够逃出去,那就死而无憾了,是以她催促周芷若用餐倒是极为勤快。

    周芷若每每含泪吃了饭,也味同嚼蜡。峨眉掌门的担子现在还是师傅一力担当,也叫周芷若看到了自己的责任。

    如此过了两三日,周围人都不再劝灭绝吃饭了,对灭绝的敬意也陡然间升高了无数倍。

    昨天一位师姐被带了出去,不过片刻就又被投了进来,她在另一间牢房之中,但是却还是将所见所闻说给了灭绝师太。

    灭绝师太听说赵敏竟然是让六大门派挨个比武,赢了三场便可以走,输了就要剁掉一根手指头,不禁大骂赵敏,只是峨眉女弟子输了之后却不剁手指头,赵敏轻易便放了她。

    峨眉女弟子只自己暗道庆幸,这边灭绝师太的念头转过了几番,突然一拍大腿道:“对了,这妖女想要偷学咱们江湖众人的武学,江湖中人遍布天下,她此番即便能擒,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但若是对每一门每一派的功夫都了如指掌,咱们的武功在她眼里都没有秘密了,这天下谁还能够降得住蒙古人?”

    灭绝师太惊怒,当下便要所有峨眉弟子,便是乱刀分尸咯,也不可以使出峨眉派的武功,众位峨眉弟子心中惴惴,碍于灭绝师太的强硬,也都纷纷应是了。

    灭绝师太此时已经是数日没有饮食,她本身内息绵长也算不得什么要生要死的大事,但是此刻内息被封,她脸色苍白,竟有一种行将木就得*之态。

    周芷若大惊之下,不顾失礼,便为灭绝师太把脉。

    “不必了,我已经没有几日好活了。”灭绝师太声音低如蚊呐,周芷若心知她不愿意暴露虚弱让峨眉子弟方寸大乱,是以强忍泪水,手指微微颤抖。

    “芷若,你是我见过的天赋最好的孩子,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灭绝师太目光空洞,“我中了那杨逍一掌,已经是震断了数出要紧的经脉,这几日都没法子疗伤,此时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周芷若紧紧咬住下唇,只能够不停摇头,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不许哭,峨眉掌门哭哭啼啼地想什么样子!”灭绝师太低喝道,周芷若一下子竟然震惊了。

    恰在此时,有人的脚步声过来了,周芷若什么也不多想,直接冲到了前面,用力招手道:“来人啊,救命啊。”

    灭绝师太眼睛一瞪,似乎是想说“不能够向蒙古鞑子求援”,但是一口气到了胸口牵动伤势,竟然让她剧烈咳嗽起来。

    周芷若泪眼朦胧,却见一个光彩熠熠的女子款款行来,她容貌佚丽,气度华贵,竟是赵敏亲至。

    “赵敏!赵敏!”周芷若心中一震,也顾不得自己原先对她的怨念了,径自对着她道:“求求你救救我师傅!求求你······”

    赵敏见她脸色苍白,犹如病柳扶风,身躯薄弱,竟是消瘦了许多,再见她梨花带雨,满面哀求,心下不禁软了几分,她已经没有带着白玉扇了,此刻拿在手中的却是倚天剑。

    “周姐姐既然如此求恳了,我当然得答应······周姐姐和师傅师徒情深,当真是感人至深,你是令师足下高徒,传言你已学到了峨眉的大半精义,是也不是?”赵敏问道。

    周芷若勉强道:“峨眉剑术博大精深,我之所学不过皮毛,若是能够得到峨眉真传的十之一二,又怎么会被困在此处?”

    到了这时还不忘刺自己一下,赵敏眼睛一眯,道:“我们这儿的规矩,只要能够胜得我这里三人我便妥妥贴贴地送你出去,你若是胜了,我不止送你出去,我还给你师傅治病,怎么样?”

    “芷若,不要答应她。”却是灭绝师太强自沙哑着嗓子呼道。

    周芷若一时之间怔住了,眼泪留在脸颊之上,颇是凄迷。

    “你说不比就不比,你当我是什么人?”赵敏倚天剑一指周芷若,道:“来人,把周芷若带出去。”

    周芷若浑浑噩噩,只觉得耳边吵吵嚷嚷,自己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她半晌不见动静之后,缓缓回过了神。那一刹那间,她真的看到了师傅夹在喉间的一口鲜血。

    “周姐姐,我时间宝贵,可不是和你发呆的。”赵敏拿着倚天剑施施然下场。

    这里竟是一块宽阔的平台,周围围了一些江湖高手,更远处还有些元兵,这平台上残留不少鲜血,想来是六大派的高手被斩下手指之时沾染上去的吧。

    “要杀便杀,我竟想到求你,也是患了失心疯了。”周芷若竟然淡然下来,不卑不亢,却满是自嘲,“峨眉派的武功虽算不得当世第一,但也不能够给你们这些卑鄙之流学了去。”

    赵敏嬉笑的神色一肃,马上又恢复了过来:“周姐姐真是强硬啊。想当年你们峨眉派来我府上盗取我传家宝倚天剑之时,比怎么想不到卑鄙二字?”

    “我们不过是取回我峨眉派镇派宝剑而已,倚天剑向来就是中原之物,什么时候成了你蒙古绍敏郡主的传家宝了?当真是大言不惭的无耻之徒。”

    赵敏脸色一沉,竟反驳不得,道:“看来你是决意不肯比武的了。旁人不比武,我都是剁他一根手指头,你嘛,”她来到周芷若身边,吐气如兰,“周芷若生的花容月貌,这么骄傲啊。好,你不比武,我就在你脸上划个十七八刀,就像那边的头陀师傅一样······也不用什么精妙的绝招,就这么两三下,你的脸可就变成马蜂窝了。”

    周芷若强自忍耐,银牙几乎要将下唇咬破了。

    这人嬉笑怒骂,看似深情,实则无情,也许上一刻还和你说着是朋友,下一刻就要将刀剑加身了。

    “怕不怕?”赵敏得不到回应,当即退开两步,“好,你不说话,我就动手了。”

    周芷若不像原著那样在乎容貌,有时候毁容了不也是很好吗?少了诸多外务缠身。

    赵敏手握倚天剑,剑尖距离着周芷若只有一指的距离,只消轻轻往前一递,周芷若便会成为丑八怪。

    只是那人却是毫不畏惧,直视着赵敏,目光坚毅,似乎有大片星云蕴藏其中,又似乎清澈剔透,温润如初。

    赵敏一愣,竟然下不去手。

    “你竟然真的······不在乎吗?”赵敏仿若自言自语。

    周芷若脸色竟有些鄙夷,“赵敏竟然也会婆婆妈妈的了?别说是在这张面皮之上划拉,便是像我心窝捅过来我也不会有一声呼痛。”

    赵敏大怒,“那我就成全你!”她手中运力,倚天剑直直刺出。

    突然飞来一个事物将倚天剑斜斜隔开,只是倚天剑何等锋锐,那事物直接被斩成了两半。

    周芷若猛的抬眼一看,竟然是张无忌。

    他早就在路上便治好了自己,九阳当真是江湖顶尖的功法,他这几日暗中为明教诸人去毒,趁着赵敏在峨眉派纠缠的间隙打晕了守卫暗中逃了出来,原本他们想要逃出去之后再做打算,却不想撞见了这一幕,张无忌见到赵敏竟然真的将剑递出,不由得大惊,抄起了一个事物便丢了出去。

    张无忌跃出来,却只见赵敏呆呆望着那一个被斩成两半的事物。

    那是一把白玉扇。

    赵敏突然笑起来:“张无忌啊张无忌,你到底是对周芷若有情呢,还是对我心存爱慕,我丢在光明顶的白玉扇寻了几遍都不见,原来是被你这个教主大人私藏了啊。”

    张无忌面皮一红,一时竟讷讷说不出话来。

    周芷若看到那白玉扇,已是被斩成了两段,再难复原了。

    “赵姑娘,我,我把这把扇子复原之后还给你如何?”他半晌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赵敏又恢复了笑靥如花的样子,“不要了,我敏敏特穆尔怎么能够接受已经二手的东西呢?修复地再好,也不是我的白玉扇了。”

    张无忌语塞,上前一步抓住周芷若的手腕,竟是要带她离开,赵敏一怒:“张大教主,你又本事解了这十香软筋散,你走我不拦你,只是周芷若是我的贵客,你不分缘由就想带走她,你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吗?”

    “赵姑娘,你囚禁周姑娘于此,实在不是待客之道······”

    他尚未说完,突然一阵喧哗大起,有人呼喝:“万安寺起火啦!”

    几人都是一惊,张无忌急忙抱起周芷若飞身出去,赵敏大喝:“留下来!”四周江湖人士围过来,都被明教诸人打退,只是元兵此时却是尽数不见,连带着玄冥二老也不见了踪影。

    赵敏心中暗道不好,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急急追向张无忌一行人。

    此处离万安寺不远,张无忌只见元兵团团围住了万安寺,有人在底下布置了干柴硝石油酒,一个火把丢上去,那大火腾腾便燃起了。